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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来客(蓝玛)-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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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后有响动,口头看时,原来是殷培兴的老伴儿起来煮牛奶,桑楚道:“嫂子,我来吧。”
    “你别管,那煤气灶只有我会用。你真行,桑楚,不像我们家那口子,翻了一晚上烧饼。”
    桑楚知道,老段心里不踏实。不管嘴上怎么说,连他也明白,手头这桩案子不是那么好干的。就算你想“证明人家不是凶手”,人家却不会这么认为。
    都像二毛那么没心没肺,事情就简单了。
    他坐下来研究昨夜的杰作。借助老殷他闺女那本《英汉小字典》,他已经大概其把那首诗翻译过来了。诗是这么写的——
        蛇腹膨胀黑色长廊弯弯曲曲四周
        燃着簇簇绿色的蛇眼血红的蛇舌
        激忿得我呕不出胸中之雷眼中之
        海手指忽地长出十把银亮的匕首
        前面有海袒露着阳刚的魅力在月
        光的抚摸下微妙地颤动这世界有
        我爱恋之角我不属于过去和将来
        我只属于宁静和平无拘无束大海
        蓝色沁凉的音乐从左耳贯注右耳
        我的情人来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昨天夜里,当他翻完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老实说,他真正被慑服了。这诗中的感觉是那么强烈、那么准确,又那么奇特而怪诞。它没著一个标点,却有清晰的句子,这句子已经形成了某种节奏和韵律,恰恰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情绪及其感受。但他坚信,写这首诗时,田朝肯定是最清醒的时候。否则,他绝对写不出诸如“前面有海袒露着阳刚的魅力”、“在月光的抚摸下微妙地颤动”、“蓝色沁凉的音乐从左耳贯注右耳”一类已经不好用优秀二字来形容的句子。渗透于每句诗中的情绪也是既完整又明显的,从中你可以毫不费力地感受到一个于痛苦的煎熬中仍在追寻平静、爱恋和真诚的灵魂。
    田朝是个善良的人,在他脆弱而怯懦的性格背后,隐藏着一个模模糊糊的理想。
    桑楚的确不太欣赏现代派诗歌,但田朝这首诗对他的震动超过了以往所有的诗。
    田朝是个天才,是个与社会生活格格不入的天才!这就是桑楚得出的结论。
    再联系那几本杂记中所表露的心情,已经毫无疑义地证实,田朝的病正是由于过于强烈的精神刺激导致的,完全是精神崩溃的结果。穆氏父女确实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责任。这很像那书签上所说的团长和那个“她”。从记叙中桑楚发现田朝一直在单恋着一个女知青,而那位女知青却因为和“团长”睡了觉,不久便离开了建设兵团。或许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有个田朝存在。
    物质的世界与精神的世界本来就是两码事。后者是玻璃做的,一碰就碎。问题是田朝的太脆了,在共同的物质世界里,别人的没事儿,他的却“碎”了。
    这个问题比案子复杂得多,桑楚无法把它理论清楚。而且也理论不清。
    他仅仅是个侦探。
    桑楚把桌上的东西集中起来,开始琢磨会见穆维维的方式,是开门见山还是暗中查访同时又要保证把波及面压缩到最小程度。这是老殷唯一的要求。
    “来,趁热吃吧。”一碗热腾腾的奶蛋放在了桌子上,外带两根油条。
    桑楚赶快站了起来。
    二毛九点多才来,说是到教委找许萌去了。许萌说,四年前她说的那个女人正是穆天一的女儿,她不知道她的具体名字。
    “你好像还带来个人,像那个牛肉面馆的伙计。”桑楚望着楼下说。
    二毛道:“你的眼力没治了!”
    “也就是说,你打算单刀直入。”桑楚摸摸下巴上的胡茬,不知是不是该刮一下。
    二毛道:“我认为不必绕弯子了,现在只有这么一条线索。”
    “成,就这么办!”桑楚把桌上的烟揣进口袋里,“不过,必要时还得绕绕弯子,不要直奔主题,懂吗?”
四  涉嫌者
        六十四人的名单——脖子上的勒痕——那个扁鼻子——酒吧里的一对
    情人——父女夜话
    保姆刘嫂发现维维这两天没出门。
    她暗中提醒过穆市长,让他注意观察:“老爷子,我觉得维维的气色大不如前几天了。”
    穆天一当然看出来了,但是他不打算过问。四十多的人了,她要是不想说,任你怎么问也是无济于事。昨天晚上她好像有话想说,但最后说出来的却是给母亲扫墓的话题。穆天一记得这件事早就商量过了。
    她心里有别的事。
    上班出门的时候,穆天一嘱咐刘嫂留神楼上,有什么事打电话给他。刘嫂便端了盆毛豆在台阶上剥,竖着耳朵观注着楼上的动静。
    一盆毛豆快要剥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开门看时,是几个陌生人。最使她惊讶的是,居然还有个“老外”。
    “我们是公安局的。”那老外交出个证件,“有些情况想找穆维维谈谈。”
    刘嫂有些犯糊涂,不敢多说什么,就把人放了进来。她有些紧张,不敢肯定这几个人的真伪。要是小泉子在就好了,那个小卫兵从来都是六亲不认的。只可惜小泉子半年前就让老爷子打发走了。
    “那是伊丽莎白。”进来那位小老头指着墙上的牵牛花说,“英格兰品种。”
    “维维,有人找!”刘嫂朝楼上喊了一声。
    穆维维已经听到门外的响动了,她关掉录像机,顺手理了理头发,随即又很不放心地把录像带退出来,塞进了梳头底下。这才慢吞吞地走出了卧室。
    门开处,走进三个人来。
    “你们找我?”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来人,尤其多看了桑楚几眼。
    二毛把证件递过去,说是有些情况需要了解一下。穆维维看了一眼证件,朝沙发上抬抬手,顺口问道:“刚才说伊丽莎白的是哪位?”
    “是我,”桑楚掏出了烟盒,“可以么?”
    “您请便。”穆维维优雅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你是内行,一定很精通园艺。那牵牛花种是我年初从英格兰寄回来的,至今没有人叫得上它的名字。”
    她点上一支摩尔烟。
    “小姐,你的指甲不太整齐。”桑楚望着她那涂着寇丹的手指,“右手无名指。”
    穆维维有些窘,赶忙避开这话题:“三位警察一早来访,大概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吧。”
    “不,小姐错了,”二毛指指猴子,“他不是警察,请认真看看,你们或许在哪儿见过。”
    穆维维倒格外对说话这个大个子感兴趣:“你有欧洲血统?”
    “四分之一荷兰,一半俄罗斯。不过小姐,先请你认认这个人。”
    “不,我没见过他。”穆维维对猴子不屑一顾,“他既然不是警察,请问是干什么的?”
    二毛趋过身子:“他是平阳路牛肉面馆的服务员。如果您去过那儿的话……”
    “什么话,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穆维维浅浅地一笑,“你们一定搞错了。”
    桑楚断定,这个浅笑作得非常不自然,即勉强又做作。而且她的眼眶发青、面容疲惫,无疑是睡眠不好的结果。
    他朝二毛抬抬手,示意他不要纠缠这个话题,而后朝烟缸里弹弹烟灰,道:“听说穆小姐刚从意大利回来。”
    “回来十天了,整十天。”她看看表上的日历,“十月六号到的古城。”
    “时差适应了么?”
    “我本来就是中国长大的,时差对我不算什么。”穆维维望着桑楚,“能谈谈你们的来意么?”
    桑楚却依照自己的思路说话:“来探亲?还是做生意?”
    “二者兼顾,这次回来主要是做生意。”
    “一定是大生意。”
    “还可以,二百五十万美元的丝绸贸易。”
    “回来后应酬一定很多?”
    “是的,几乎天天有,六天前还办了个私人酒会。所以,我没有时间到什么牛肉面馆去。”
    猴子有些坐不住了。这女人毫不掩饰的蔑视使他的自尊心快受不了了,要不是在市长的客厅里,他一定会大骂出口的。这小院,这小楼,还有这足有五十平米的客厅,对他来说都是个刺激。虽然他也明白,作为一市之长,住这样的环境是理所应当的,但他受不了这女人的口气。还有墙上那些高雅的字画,门前那座紫红色的根雕造型,以及大厅中央那只硕大的长方形鱼缸,都显示出一种地位的差别。奇怪的是,那缸里为什么一条鱼也没有?
    他站起身来,对二毛道:“我有点不舒服,在楼下等你们。”
    没等二毛点头,他便快步地出去了。
    “小姐,你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桑楚低声道,“他要是有机会或者有关系,不会在牛肉面馆当伙计的。
    穆维维耸耸肩:“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敏感。”
    “地位不同。”桑楚磕掉烟灰,“不过还是说咱们的吧,谈谈六天前那个酒会。”
    “不,我需要知道,你们来找我究竟是什么用意?”
    “是这样,”桑楚觉得该进入正题了,“几天前,那个面馆里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被谋杀了。据那个服务员讲,他见过一个很像穆小姐的女人和死者在一起,所以……”
    “所以你们便怀疑上我了,是吗?”穆维维的脸色变了,但没有什么吃惊的表现。
    桑楚做了个无奈的样子:“没办法,这也许是例行公事。”
    “那好,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有去过什么该死的牛肉面馆。”穆维维迫不及待地封住了话口。
    桑楚点点头:“是的,我们并不希望事情发生在穆小姐身上。这不光为了你,更是为穆市长避免消极影响。所以,我不妨透露些情况,从我们的本意上讲,我们正在设法证明你不是那个女人。”
    他没有使用“凶手”二字。
    可是,穆维维似乎毫不买帐:“你们根本没有权力怀疑我。”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姐!”桑楚板起了脸,“恰恰因为我们有这个权力!”
    穆维维不吭气了。
    桑楚放缓了声音:“现在可以谈谈了吧?”
    穆维维道:“谈什么?我压根就没进过那个面馆。”
    “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谈话,也可以谈谈别的,比如那个酒会。”
    “这也没有什么好谈的,六天……不,八天前,我在大都饭店搞了个私人酒会,请了些实业界的朋友,为了联络感情,这有什么不妥吗?”
    “能问问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吗?”
    “七八十人,我怎么记得过来?具体的你可以问问我的司机,请柬是他发的,咯,这是他的传呼号。”
    穆维维抛过一张名片。
    桑楚看到名片上的名字:英杰。
    “好了,不打搅了。”桑楚把名片揣进口袋,站了起来,“小姐,能否问一下,”他指指那鱼缸,“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养几条鱼?”
    “死了,也许是加热器漏电。”穆维维打了个哈欠,“请走好,不送了。”
    “也许我们还会来找你。”
    “当然可以,不过请抓紧时间,我月底前要回意大利。”
    二人告辞出来,桑楚又一次欣赏了一下墙上的牵牛花。
    猴子正坐在警车里抽烟,见他们来了,便伸手为桑楚打开了车门。
    “是她吗?”桑楚问,“请不要带成见。”
    “绝对是她。”猴子毫不犹豫地说,“我敢立字据!妈的,瞧她那张脸!”
    “二毛,找个电话,把这个英杰给我呼来。”桑楚把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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