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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全集-第4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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蝗鲜丁N睾簦沂呛蔚却厦鳎裼胁恢赖老諑t之理,自会小心。不过一旦伏在案上,自以为尾大不掉;三昧真火一冒,就往往忍耐不住,忘了天高地厚。而且有时候也实在是感慨太多,像廖先生焉,反对注音符号,反对简体字、反对节育,几乎凡是使我们中华民族向前一步的东西,他都反对。林肯先生于一八六二年在国会中演说,要求打破和忘掉过去的传统,呐喊曰:「过去那平静的教义,已不再适用于动乱的今日。我们必须有新的想法,新的作为,我们必须把自己从过去的束缚里释放出来。」此理使我发烧,我爱吾国,爱之切,故言之也苛,明知道这是糟透了的,但又忍不住大愚若智,扯开嗓门乱嚷,稍微有点道行的人都不肯者也。奈何乎哉,再谢谢你。
   
   
   且看苏舆先生
   一个新观念的建立是不容易的,有赖于经济本质的改进,社会是非标准的建立,以及思考方法的养成。对节育问题如此,对其他问题也都是如此,对男女问题,更是如此。如果我们不能用新观念来正视这个一日千里在蜕变中的社会,真能把自己气死。呜呼,仅只气死自己,其害还算小焉者也。麻烦的是,该落伍腐烂了的狗屎观念,往往盘据在有识之徒的尊脑里,于是「放欲宣淫,毫无忌惮」,那就不仅坑了自己,也坑了别人,势必成为一块异常可敬的绊脚石,阻碍社会和国家的进步。
   一八九五年,吾友樊椎先生,在他的故乡湖南邵阳,组织南学分会,提倡「民权」和「平等」。到了今天,即令是顶尖的有识之徒,恐怕也不会提出反对。可是一个新观念一旦钻入旧的脑壳,该新观念遂成了「邪说异术」兼「大逆者流」,以致闹得邵阳各界,全体譁然。
   在当时的众有识之徒中,柏杨先生特别推荐苏舆先生作为代表,并特别介绍他阁下的言论,以便读者老爷,温故而知新,长长见闻,泄泄尊气。盖这玩艺乃是「古已有之」的老模子,「以河洛《易经》为中心之经典」的老模子矣。
   樊椎先生提倡「民权」「平等」,被选为会长,规定凡「伦常乖舛,违背孔教者,不准入会」。有识之徒苏舆先生立刻洞烛其奸,痛责之曰:「若然,则樊椎永宜屏绝不准入会,盖平等邪说,自樊倡之也。无亲是无父也,无疏是无君也。无父无君,尚何兄弟夫妇朋友之有?是故『等』不『平』而已平,则一切倒行逆施,更何罪名之可加?岂但所谓『乖舛』云乎?圣人人伦之至,以乎灭绝伦常,岂格外更有『违背』者乎?若而人者,在会诸公宜如何处治,以挽伦纪,以扶圣教,岂真『屏绝』已哉?今诸公反推为会长,其于学会章程,大相刺谬,阅者省览焉。」
   有识之徒「阅者省览焉」,柏杨先生顺便在此也劝「阅者省览焉」,读者老爷中如果有患血管硬化的,最好不要继续往下再看,否则的话,看着看着,发现平等原来是邪说,则血压增高,因之脑充了血,就十分抱歉啦。
   樊椎发表〈开诚篇〉一文,曰:「自民之愚也久矣,不复见天日也亦已甚矣,其上以是愚之,其下复以是受之,二千年沦肌浸髓,梏梦桎魂。酣嬉怡悦于苦海地狱之中,纵横驰骋于醉生梦死之地,束之缚之,践之踏之,若牛马然,若莓苔然。」
   有识之徒驳之曰:「我朝(清王朝)开国以来,教养兼尽,上何尝愚之,下何尝受愚!且二千年自汉迄今,其间圣君贤相,理学名儒,不可殚述;樊椎谓其梏梦桎魂,酣嬉怡悦,束缚践踏,若牛马莓苔,目中固无千古矣。不知其祖宗,亦在二千年内也。樊椎不产于空桑,安得出此丧心病狂之论。」
   有识之徒劈头就是「我朝」,接着就是「圣君贤相」,在那个时代,这些话都是牛魔王的钢鞭,小民很难招架。
   樊椎先生建议曰:「是故愿吾皇纵五寸之管,半池之墨,不问于人,不谋于众,下一纸诏书,断断必行曰:『今事已至此,危迫日极,虽有目前,一无所用,与其肢剖节解,寸寸与人,税驾何所,蹑天无能,不如趁其未烂,公之天下,朕其已矣。』」
   这一下有识之徒抓住小辫子,一脸忠贞学出笼,苏舆先生号曰:「天子诏命,岂臣下所敢戏拟,况此等大逆无道之言乎?国典具在,脔割寸磔,处以极刑,似尚未足蔽其辜。」
   有识之徒的最大特征是一头栽到酱缸里,然后靠祭「国法」以撒绊马索。所谓「天子」也者,指的是载湉先生,不久就断了尊气,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未死的活天子溥仪先生在当图书馆管理员,大概可以帮一下忙,把泡到酱缸的尊头拉出来。
   樊椎先生提倡民主,曰:「四海一心,一心者人人有自主之权,人人以救亡为是,穷极生变,郁极生智。」
   有识之徒连民主也受不了,大怒曰:「治天下者,大权不可以旁落,况下移民乎?所宜通者,惟上下之情耳。樊椎贵人人有自主之权,将人人各以其心为心,是使我亿万人民散无统纪也。樊椎谓可以一其心,吾谓实亿万其心也。此则亡且益速,又焉能起而救之。泰西国固多民主,然法国议院朋党蜂起,卒为国祸,在泰西国且不可行矣。樊椎曰穷极生变,郁极生智,推其意直欲以我列圣以来干纲独揽之天下,变为泰西民主之国,其斯以为智欤?真汉奸之尤哉!」
   一谈民主,就拉上法国,这是偶尔看见别人偶尔跌倒,自己就宁可泡在酱缸里,泡僵泡死,都不肯爬出来的奇异观念。俺泡在里头多舒服呀,你瞧呀,那小子连膝盖都跌破了呀。但最后仍忍耐不住,「汉奸」出口,这和「干你娘」有点差不多,盖非如此拉大嗓门,唾沫四溅,便觉得赢不了也。
   樊椎先生曰:「洗旧习,从公道,则一切繁礼细故,猥尊鄙贵,文武名场,恶例劣范,铨选档册,谬条乱章,大政鸿法,普宪均律,四民学校,风情土俗,一革从前,搜索无剩,唯泰西者是效,用孔子纪年。」
   有识之徒跳高兼搥胸曰:「尊卑贵贱,有一定之份。法律条例,有不易之经。樊椎公然敢以猥鄙恶劣谬乱字样,诋毁我列圣典章制度,毫无忌惮,其狂悖实千古未有。且明言泰西是效,何必再言用孔子纪年,直曰以耶稣纪年可耳。」
   夫有识之徒习惯于尊卑贵贱,习惯于奴才生涯。不要说樊椎先生对他木法度,便是上帝对他也没法度。至于由「孔子纪元」推演成「耶稣纪年」,也是有识之徒特有的逻辑,盖「列圣」把他弄得迷迷糊糊,偶尔有人拨开他的眼皮,万物都是新的,他怎能受得了哉,他怎能受得了哉。
   
   
   勿听一面之词
   时代总是不断进步,犹如一个沉重的压路机,它虽然走得很慢,有时候甚至被大石头挡住,好像是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啦,但再大的石头都会被压得粉碎,时代终于是向前走的。天主往穷人家掉第六个孩子的面包,恐怕靠不住;但天主却靠得住是一位开车朋友,坐在压路机上,无情而冷酷的开着,大石头焉,小石头焉,不大不小的石头焉,纵然在底下咯吱咯吱,顶着「列圣」法宝,呼天抢地,泪洒满面,他都照样开他的,照样压过去不误也。叶德辉先生暨苏舆先生之流的有识之徒,一面声嘶力竭曰:「我奉你的名呀!」一面用其腐烂流脓的双手阻挡,说他英勇悲壮可以,说他晕晕忽忽,睡眼蒙胧也可以。
   任何时候,新观念产生之后,旧脑壳必起而反击。而反击时所说的话,所用的词汇,所祭的法宝,以及悲天悯人,义愤填膺的绊脚石嘴脸,千古以来,虽层出不穷,却固都差不多也。柏杨先生几年前,曾向一位朋友建议,建议他把有史以来,凡属绊脚石的言论,都一一收集,汇印成册。像叶德辉先生的「五色黄属土,土居中央」,像苏舆先生的「平等邪说,无父无君」,以及捧潮派三位大学堂教习先生「交响曲聒耳欲聋,甚似打架」,均包括在内,二集三集,甚至百集千集的往下编。该朋友听啦,甚感兴趣,但他想了又想,却不赞成,他的理由是:「我们为啥拿钱替他们宣传乎哉?」我想这不是宣传问题,而是真理问题,夫真理愈辩而愈明,世界上只有做贼心虚,神经衰弱者流,才怕别人说话,盖他一身毛病,受不了批评也。
   读史书的朋友最大的憾事是,只听一面之词。好比秦桧先生杀岳飞先生吧,后人所看到的资料,全是一面倒赞扬和同情岳飞先生的,而从没有一篇攻击他的。嗟夫,秦桧先生绝顶聪明,他杀岳飞之时,岂能不表示理直气壮哉!一定有其种种谴责。可惜这种种谴责,没有留下来,可能是编史书的朋友或收集资料的朋友,都像吾友一样,认为其荒谬已为天下共知,而且似是而非,说不定还会混乱视听。好比说,现在不是就有人根据前人笔记的一鳞半爪,认为岳飞先生是一个「大军阀」乎?不过这种顾虑似乎是捧着脑袋过河,有点小心过度。如果当时能把秦桧先生和他的同路人抨击岳飞先生的言论流传下来(当时幸亏没有报纸,如果有的话,瞧那些正人君子兼忧国忧民之士,把岳飞先生说得不值一钱吧),对后人的帮助真是大矣大矣。
   当初如果有人把抨击岳飞先生的言论文章,收集收集,汇印成册,对后生小子,至少有两件好处。第一、让我们瞧瞧古之时也那些顺调是怎么唱的,那些一脸忠贞学是怎么编的,以及那些评论是怎么发生的。第二、让我们可以对照对照,古之时也的有识之徒是啥嘴脸,今之时也的有识之徒又是啥嘴脸,看他们有没有相似之处;再然后提出他们的共同之点,一条一条列举出来,就不难发现其用词焉,其立场焉,其态度焉,其心理状况焉,会不会像一个模子,凡有识之徒都跳不出那模子。
   前天柏杨先生接到一张明信片,是署名「凤」的一位先生用签名笔写的,曰「柏杨老奸收」,内容简单明了,照抄于后:
   「柏杨狗仔:你的大作『柏杨选集第七辑』看后,大感『肉麻』。你心肠之毒好比『共产党』。你那吹毛求疵的文字有如『霍乱菌』,你没吃中国米?你没踏中国地?你没向老娘要过钱?你都是吃读者『半票大便』长大的?」
   该明信片上的邮戳是「北港」,发于一九六五年四月十五日,另外凤先生还附言曰:「给肉麻的老乌龟第一封慰问信,第二封准备中。」
   不过一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接到第二封,大概准备尚未成功。此信是专对「柏杨选集第七辑」而发,大概凤先生第一次拜读,一瞧里面有半票观众,而他阁下又恰恰是一位捧潮派同志,于是乎头也大啦,眼也花啦,潘金莲女士那一套油然而生,别人遂都成了满天飞的野鸡,露水夫妻,再醮货儿──这是旧模子。浇出的新货是:别人都成了「共产党」「霍乱菌」「老乌龟」。说来说去,只有他自己「打死了也在这屋子里」。
   我建议凤先生不必再写第二封矣,盖模子既是老模子,虽努力猛浇,也不见得能浇出啥新花样。嗟夫,对理性的东西用非理性的破口大骂,对专门学术的东西用政治性的钢鞭,对社会问题用泛道德泛政治的观点霍霍磨刀,乃千古以来有识之徒的列圣典章,凤先生例不了外也。前面我们不是谈岳飞先生乎,明王朝帝崽朱由检先生杀熊廷弼和袁崇焕,恐怕就是浇赵构先生当年的模子,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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