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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传统有个“一二九”歌咏会,这种活动对初高中一年级的班干部是个考验,班干部的组织能力在这种活动中暴露无遗。
曹老师却并不怎么重视,他觉得那些唱唱跳跳的玩意儿都是旁支,成绩才是第一位。因此他只是课件将简宏成叫出去简单交待几句。“十二月九日的歌咏会你准备一下,务必注意不要让排练侵占日常学习时间,也务必注意不要在场上乱套。”
简宏成的回答也很简单,“平日的功课都很紧,大家礼拜天又必须回家拿钱拿吃的不可能留下排练,不侵占学习时间几乎不可能。要不先从曹老师做起,物理课减二十分钟的作业量,其他课的老师我再一一提要求。”
曹老师硬是愣了一下,他从教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布置任务时被反提条件。他竟是想了会儿,才拿出课本指着道:“今天布置的这两题不做了吧。”
简宏成领命,回去教室直接找到陈昕儿,两位班干部的头儿先坐下开个小会。“书记啊,我在你简历上看到你有组织文艺表演的经历,你也有舞蹈功底,再说你清楚一中歌咏会的套路。这样吧,演出由你组织,你做总导演。我做总后勤,拒绝各课老师加作业,抓人入伙,借场地,借衣服,借化妆什么的都我来。你看你有没有困难?”
“好,就这么分工。让我想想做什么节目。”陈昕儿说得胸有成竹。这活儿果然是她拿手的。
“行!”简宏成立刻起身跳上他的凳子,拍手示意教室里的同学安静下来。“同学们,安静。我们即将面临高中段的第一次歌咏会,十二月九日,时间很紧。但我们不怕,为什么呢,曹老师说过,我们全班同学是他精挑细选来的,我们特殊,我们班一定有办法。我们不仅有办法,我们而且必定能闹个开门红,让全校从此记住我们班。这是我们班第一次集体活动,为了我们的开门红,谁都不能袖手旁观。今天一天,大家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互相举报,亮出你们的特长,到陈昕儿处登记。能歌善舞的,吹拉弹唱的,漂亮英俊的,都是特长,一个都不能漏网。明天各位特长尖子讨论拿出节目设计。后天开始正式排练。曹老师为支持我们第一次集体活动,开恩免除我们两道作业题,我等会儿写到黑板上。其他老师的支持我会陆续争取。但老师们的支持是外因,我们更需要自己的努力。同学们,有没有信心?”
简宏成的演讲如疾风暴雨,打得课间休息的同学措手不及,都还在发呆呢,没人吱声。但他寝室的其他七位男生竟一致举手齐刷刷地大喊一声“有信心”,显得很是突兀。陈昕儿正站在田景野边上,见田景野卖力大喊一脸马屁精样儿,不得不忍住笑。
但简宏成一点儿不觉得尴尬,顺势道:“有信心就好。接下来我们需要的是实干。你们留心,谁都无法避免被我点名。”说到这儿,简宏成一直坚定的目光朝宁宥的方向打了个弯儿,“尤其是漂亮英俊给我们班撑门面的,更要有心理准备。”
田景野窃笑,“没我事儿了咯。”
简宏成笑道:“你跟我一样眼小聚光,但做勤杂工,逃不了。”
大家的眼睛一起聚焦到简宏成的眉眼上,这下一起哄堂大笑起来。
第一次班集体活动,简宏成组织得很辛苦。答应参加演出的人几乎个个是他做思想工作磨出来的。但他来到宁宥面前,还没开腔,一向少言寡语的宁宥立刻自报家门:“我唱歌严重跑调,不会任何一种乐器,普通话不准,跳舞跟不上节拍。”
“毫无疑问,你有一个亮点有目共睹,你是全班最……”简宏成不禁一顿,憋了会儿,才道:“最beautiful的女生。你必须上台。”
简宏成一言既出,众皆哗然。男生起哄狂赞,于是简宏成获得了支持,微笑向四周致意。但女生不以为然,宁宥最美?这个削肩平胸单薄的女生最美?这儿有陈昕儿镇着呢,还轮不到宁宥。可大家一看到宁宥满脸通红,顿足而走,对简宏成的话置若罔闻,便又不忍挑剔她了,这不,人家有自知之明呢,还行。
简宏成当众吃了个闭门羹,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而陈昕儿周到地替他开解,“班长,你抓来的上台人选已经很多了,我们都奢侈到可以设定A角B角了,不如我们藏着杀手锏来年歌咏会再用。”
“对,不要一招使尽,听总导演的。”
陈昕儿不禁脸一红,不知怎的,应答不上来。
而简宏成满不在乎地走掉了。
简宏成为排练找到一间开阔的一楼空教室,他率领田景野等上不了台面的同学讲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水泥地都似乎能照镜子。而陈昕儿排演的绝不是单纯的小组唱,她精心设计,让伴奏的同学个个在优美的伴舞之下亮出绝活,形式很是新颖。但女孩们的倩影招来了校外小流氓的围观起哄。
陈昕儿本来想着能避则避,错开时间让小流氓等不到人,可外面的小流氓有耐心,似乎随时随地都等着捉弄屋里的女孩。陈昕儿又想出办法,照来报纸将玻璃窗糊上。宁宥也被陈昕儿叫来一起帮忙。可才等他们正好完工,一颗大石头飞来,砸碎玻璃窗,落在屋中央。外面是小流氓们尖利的怪叫。
陈昕儿反应迅速,跳过去将电灯拉掉。顿时一室黑暗,女生们紧紧抱在一起,恐惧地盯着窗口的破洞,那儿有惨白月光透入,也有小流氓的蠢蠢欲动。安静一会儿后,更多石头飞了进来。
唯有宁宥是个不合群的,她没与大家抱成一团,只是一个人缩在门后的墙脚,惶恐地盯着破窗想了会儿,一个人鼓起勇气悄悄钻出门去,狂奔去自家班里。
宁宥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地出现在夜自习的简宏成面前,即使压抑住心中的害怕,她的吐字依然结结巴巴,“你快去救陈昕儿她们。校外流氓攻击她们,好几个,快!”
“说具体点儿,坐下说。”
“来不及了,小流氓,校外,窗外,扔石头……”
简宏成终于看见宁宥使劲想缩进袖子里的颤抖的双手,一张脸一下严肃起来。他扭头对全班大声道:“怎么办?男生都操起凳子,跟我来。我们人多势众,英雄救美去。田景野你留下,照顾宁宥。”
宁宥抖发抖发地反驳:“田景野去通知陈昕儿她们,最好。”
“也行,你一个人呆着。”简宏成不无担忧地看了一下面无人色宁宥,但时间不等人,他只能扔下宁宥,一边一个个地抓起还在犹豫能不能打架,打架是不是触犯校规的规矩同学,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不许走大门,谁谁先从厕所窗口跳出去接应,谁谁去排练教室外围侦探小流氓的分布情况,谁谁临时监督大家不得声张悄悄埋伏,云云。他像一阵龙卷风,卷得胆小的同学也兴奋起来,扶扶鼻梁上的眼镜倒提凳子脚冲出去。
那一仗,在简宏成的指挥下,打得一直在学校门口骚扰女生抢学生钱的小流氓从此绝迹。
被田景野悄悄疏散回教室的陈昕儿们,与一直颤抖着等在教室里的宁宥,大家一起看到一帮平日里瘦瘦弱弱的文弱书生们豪迈地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浩浩荡荡地凯旋。
陈昕儿带头鼓起掌来,女生们热烈的掌声很快响彻教室,宁宥更是激动得哭了,她因害怕而忍了那么久泪水终于涌了出来。
不需要歌咏会,全班同学从此紧紧凝聚在一起。男生们自觉前所未有的自豪和责任感。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才早自习呢,全校各班的喇叭响了,一个男老师严厉地命令:“高一3班全体班干部立刻到教务处来。”
众人都知道坏事了。简宏成沉吟会儿,起身按住另一位刚要起身的班干部,道:“我是班长,我一个人去教务处,你们都坐着不许动。”
陈昕儿自打进入一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事,可她被简宏成的镇定激励,也起身大胆道:“我也去,我必须去解释昨天的危险。”
简宏成却忽然调皮地道:“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早自习的秩序需要你维护。我走了。”
陈昕儿哭笑不得,全班的气氛也一下松弛了,可都还是沉重,一齐默默看着简宏成昂首阔步地开门出去。此刻,身材中等的班长在大家眼里显得非常高大。
此后,谁都无心看书,也没谁敢去走廊瞭望。而总之,装在黑板顶部的喇叭倒是不再响起。
大家都觉得经过那种打群架之类的大事,简宏成一定倒霉,关在教务处别想回来了。可下课铃响时,教师门开,简宏成毫发无损出现在门口。
“当然没事。”他只简单给大家四个字,便略有点儿小得意地回去自己座位,举重若轻。
全班人的目光都跟着简宏成移动,陈昕儿也不例外。从小到大,陈昕儿心中崇拜过无数英雄,可从今开始,她的英雄只有一个,简宏成。
唯有宁宥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她茫然地将眼睛移向了窗外,蓝天,白云,一切的虚无。
那次简宏成率领全班男生打群架明显成为一条分割线,自此,简宏成在班里说一不二,大家对他的称呼自觉都改成“班长”,曹老师乐得忘记主持班长改选,简宏成顺理成章做了名副其实的三年班长。既然班长不改选,团支书自然也三年不变。男主外,女主内,成了固定的模式。
宁宥微笑着走进大楼,是这几天难得的好心情。熟悉的人不禁奇怪地看着她,唯有另一位副总工程师何总上来问:“这么高兴?”
“有吗?最近我焦头烂额得很。”她看看附近没人,站了下来,“何总,正要找你说件事。七月份全系统会安排工控专家去美国的进修,听说还可以携带家属,我们集团的名额给我好不好?我顺便想带儿子看看学校。”
何总忙笑道:“宁总找错人了,这事该宋总决定。”
“我可没找错,宋总肯定需要倾听一下总工的意见。何总,届时不是你还能是谁呢。我竭力拥护,而且得提前拍好何总的马屁。”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听说宁总才是第一人选。这年头不是说升官靠‘无知少女’吗,你一下占仨……”
“全占了我也不是那料,我完全没心思加入对总工这个职位的竞争。何总,怎么样,七月的进修,就一句话嘛。我反正押宝押你这儿了。我最近是真煎熬死了,你看我家里出那事,我担心儿子应付不来,影响心理健康,一心想给他换个环境。这事全拜托你了。”
“呵呵,宁总又客气了。宁总,宋总那儿,拜托你多多美言。”
“必须的!我把今年头等大事都拜托到的何总身上了,还能不尽力。”
两人这才会心一笑,一起坐电梯上楼。宁宥晓得,背后打她黑棍的敌人少了一个。她既然不争,就得清清楚楚告诉对方。可这世道要命的是人跟人的信任度极低,你越是说不争,人家越是反着听,唯有将利益绑在一条船上,对方才能放心。
但宁宥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她此后寻找各种时机,下班路上,回家之后再约出来喝茶,几乎同样的对话,她将另外两个竞争对手也化敌为友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忙碌得跟打怪白热化似的,没个休息的时候。
晚上回到家,不禁站在院子里抬头寻找自家的窗口。小区里已是万家灯火,而她家的却是全黑,意味着没有一口热汤没有一张笑脸等着她,反而需要她去撑起全家的光亮。宁宥抱着单薄的自己发了好一会儿呆,叹口气想上楼去,才想起儿子还在他奶奶家呢,还得赶紧去接回来。宁宥只得拖起疲倦的身子往外走。她想到早年妈妈一天几乎十六小时开出租车,家务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