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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妻客气地道:“真是有心了,谢谢,谢谢。听说你俩孩子都在外地工作?看上去都日子过得很好啊。”
宁蕙儿冲唐英杰微笑一下,却赶紧回答唐妻的问题:“老大在上海,老二在北京。小日子都过得还行,不用我替他们操心。还好,还好,过来看一眼我才稍微放心下来。这些水果……我们也不知道老唐能不能吃,还有这些小菜是我早上刚做的,还是老大提醒我医院伙食差,让给唐阿姨带点清淡又下饭的菜……”
宁宥越过寒暄的妈妈,侧身进去床头,微笑道:“唐叔叔好。我是宁宥。”她试图与唐英杰没打吊针的左手握一下,可她的双手伸过去,唐英杰的左手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心中诧异,但没表露,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来。
唐英杰轻松地道:“中风啊,半边身子瘫了,幸好瘫的是左边。”
宁蕙儿再也装不下去了,撇下唐妻,扭头看向唐英杰。这意味着年轻时如此生龙活虎的人,以后得靠轮椅生活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宁宥道:“已经是不幸中大幸了,而且往后配合锻炼,听说都能恢复行动能力。不担心。”
宁蕙儿等着女儿说完,才上身微微前倾,一只手伸过去放到病床左侧护栏上,恰恰与唐英杰的左手一拳之遥。她看着唐英杰道:“会好的,保重。”说完,她轻轻拍两下护栏,才起身从自己背的大包里掏出一捆拿报纸包着的坚硬物,轻轻放到床沿,“当年老唐帮我们这么多,我们感恩在心,这些小意思请收下。来医院看过,我们放心不少。老唐你休息,不打扰了。”
唐英杰坚决地道:“钱?拿回去,什么意思。你们一家三口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钱不要,我医药费有报销。”
宁宥笑道:“唐叔叔您又不在位了,难道还怕我们行贿您?只是我们的一点点小心意,没法报答您当年对我们的帮助。您收下吧。”
唐妻一个人难敌宁家三个,没法将钱塞回,只得掂着一包钱对唐英杰道:“老唐,你自己看着吊针,我跟老宁外面说句话。”
宁蕙儿连忙与唐英杰摆摆手告别,与唐妻一起出去。这会儿,宁恕才走过去跟唐英杰的左手握握,没说什么,也摆手再见。
一干人走到外面,唐妻对宁蕙儿道:“我们借一步单独说几句话?”
宁蕙儿微笑道:“不了,我们看了老唐就走,不好意思。”
唐妻连忙道:“是我有事跟你商量。不,我们。”
宁蕙儿这才答应跟上。两人快走到拐角处时,宁恕看似莽撞地喊了一声:“差不多就那么说吧,我们听不见的。”
唐妻回头看宁恕一眼,感喟:“你家俩孩子都好,很护着你,你老了有靠山了。”
宁蕙儿微笑不语。
唐妻沉默了会儿,道:“本来不该请人通知你,现在害得你还拿来这么多钱。只是……老唐中风倒下那天,我忙前忙后一整天没睡,第二天便血了。本来没当回事,以为是累的,只抽空去一下内科,想不到被医生叫去做胃镜,结果不大好,活检出来是恶性,需要立刻开刀。我一个人想了一夜,托人打听到你,知道你还一个人住着,想……”
宁蕙儿听到这儿,立刻摆手阻止唐妻说下去,“阿姐,这么大事,你还是先跟家里人好好商量。我一外人,不便多听也不便多嘴。抱歉,抱歉。”说完,宁蕙儿便离开唐妻,立刻拉上儿女回去了。
唐妻愣了,想不到宁蕙儿连话都不让她讲完就走。她怔怔地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一会儿,深深叹一口气,回去病房。才发现忘了将钱塞回给宁家。
宁家姐弟倒是觉得单独谈话肯定没什么好话,因此什么都不问,带着老娘上车。宁蕙儿却一上车就开口道:“我本来还以为老唐是快要死了,他们家才会特特意意托人找到我,让我去看一趟。否则怎么都不应该通知我啊。真想不到。”
宁宥问:“怎么了?那包钱有十万吧,你也心意尽到了。”
宁蕙儿摇头,“老唐老婆给我出了个大难题。老唐中风半身不遂,她刚查出胃癌,要立即开刀。看样子连老唐都还瞒着不知道。她找到我,是想把老唐托付给我?我不等她开口就截住她话头了,我不敢听。好了,这件事就过去了。你们别问,我也不想再提。”
姐弟俩都是目瞪口呆,宁恕自然是不敢多问,赶紧开车离开。
宁宥见她妈一路板着脸叹气,她知道妈妈良心在斗争呢,她怕妈妈心里斗争出心事来,便以毒攻毒,扔出个大炸弹把妈妈击晕再说。“干脆大事小事一起解决吧。昨晚宁恕说了,他绝不放弃对简家的报复,打算报复到底。妈,我看你明天跟我回上海去,省得呆这儿被简家人伤到。而且我那儿也非常需要你替我管住灰灰,我不想再麻烦郝青林爸妈了,打算采取措施逐步远离郝家,灰灰还小,靠我一个人不够。行吗?妈,我那儿非常需要你,答应我嘛。”
宁蕙儿果然被击晕,盯着儿子的后脑勺看了许久,忽然厉声道:“你们知道我最恨谁吗?你们爸!要不是他没头脑抢什么先进表现,就不会落下一身病,拖累全家人。要不是他没头脑冲动杀人,我们不会落得东躲西藏日子难过,到今天还对人低三下四。宁恕你不是想报复吗?行,你给我找你死鬼爸去,找他去,我支持你。你敢不敢?”
宁恕完全没想到妈妈会将爸爸扯上,而且火气如此之大,他不敢出声,将车子稳稳停到书店停车场,才道:“妈,消消气,灰灰很快上来,让灰灰看见不好。”
宁蕙儿扭头对宁宥道:“你下车去找你儿子,等到中午再回家吃饭。我们先走,我回家管教我儿子。”
宁宥赶紧下车。但宁蕙儿拉下车窗又追出一句,“宥宥,我不会跟你去上海,我知道你好意解脱我。”
宁宥忙握住妈妈的手,闻言道:“妈,这么多年最难的时候都走过来了,你一直一个人不声不响撑着这个家,怎么忽然爆了呢。”
宁蕙儿被女儿一抚慰,泪珠子骨碌碌滚了下来,哭着道:“我吃了半辈子的苦,我只想轻轻松松过完下半辈子,我不想再过苦日子,你们谁都别想让我再过苦日子,我再也不要过苦日子了……”
宁宥握着妈妈的手,两眼看向宁恕,严厉地问:“听见没有?”
宁恕一时手足无措了,看着啼哭的妈妈,他心里开始有些动摇。
简宏成用一整天的时间研究宁恕。除了调查公司的朋友临时凑出来的资料,他还上网搜索,甚至来到宁恕工作的公司,见玻璃门开着,有几个人在里面工作,他便自说自话推门进去,四处游走之后停留在一张规划图前,背着手细看。
宁恕的同事听到开门声就看到简宏成,见此人完全无视大家的存在,自说自话到令人发指,终于有人站出来了,问简宏成:“先生,请问你找谁?”
简宏成将眼睛从规划图移到站出来的男员工脸上,仔细打量一下,又看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才微笑道:“找宁恕。他不在嘛。”
男员工的脸色才和缓了,“哦,宁总下午才过来。你是不是给他电话,或者留张纸条?”
简宏成将眼光在一位对他到来的反应是“关我屁事”男员工脸上停留了一下,再度微笑道:“好,我电话他。”说完,他大摇大摆地从来的地方走出去。以他用人识人的眼光,他很清楚那关我屁事员工对公司的认同感薄弱,属于容易被收买的人。
中午,简宏成在大楼门厅逮住刚才关我屁事的男员工,直截了当地对那男员工道:“我们做笔交易,高价。旁边茶室包厢说话。”
那男员工一愣,下意识地看看周围,但只稍微想了想,便跟简宏成一起走出。
下一步,是简宏成单枪匹马联系阿才哥面谈。他与简敏敏第一次来时一样,没带一个人,再加今天是周六,大厦冷冷清清,人迹罕至,脚步下去有回声。因此简宏成估计自己要是跟阿才哥谈崩挨揍的话,哀嚎再响也不大可能有人听见。他只好看看电梯里已经修好的摄像头,心说,要是谈崩,这只摄像头很快又得坏掉。
连阿才哥公司所在楼层也冷清,办公室里几乎没其他员工。还是阿才哥自己迎出来,热情与简宏成握手寒暄。“听说你公司以后要搬来上海?”阿才哥脸上虽然笑容满面,当面劈来的第一句话就分量十足。
“阿才哥行动迅速,这么快就把鄙人的老底全挖出来了。不过我敢肯定,这消息绝不可能是宁恕跟你说的。宁恕不会告诉你我有多少经济实力。”
阿才哥想不到简宏成的回答也是单刀直入,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哦,小宁,你也认识?来,请坐,你喜欢喝什么茶?我现在改喝普洱,减肥,呵呵。”
“随便随便,我吃喝方面是教不会的大外行。”简宏成坐下,打量阿才哥的办公室,见又是红木家具又是字画条幅的,显得很是风雅富贵,倒是符合阿才哥的身份。“那个,公司搬来上海吧,一方面是从集团发展来看,需要增加江浙沪公司的权重,因此近期把上海公司升级一下,形成与深圳总部并列的一个极。另一方面呢,你也知道的嘛,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纳税大户,总得偶尔跟地方上的领导撒撒娇,闹个分手什么的,希望领导手指缝里漏出几条政策来用用。上海那公司就是随时可以拿来撒娇用一下的备胎啊,呵呵。”
简宏成说得很坦然,一点不怕阿才哥知道,当然还添油加醋,抬升自己的实力。说完了这些,他看住阿才哥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又补充了一句,“这些,宁恕也肯定不会告诉你。”
阿才哥被简宏成闹得摸不着头脑,他给简宏成倒茶的手竟是在半空停留了半天,他只顾着盯住简宏成的眼睛,却忘了手中茶壶的茶一直在流,杯子早已被注满,茶水溢出泛滥了一桌。等他醒悟过来,连忙将手收回,镇定自若地问:“你跟小宁这么熟悉?”
“我跟他岂止是熟悉,我们两家是两代人的交情,两代人你死我活的交情。最终呢,以两家父亲的早逝暂时告一段落。”简宏成喝掉阿才哥刚替他倒的茶水,“好茶,香。茶好不好,我这外行人只知道拿嘴喝一口,尝一下。就好像……啊,昨天,当我摸索到事情里面有宁恕的影子,我立刻醒悟了,我跟你阿才哥无冤无仇,事情走到今天这一地步,一定是有谁在其中误导着你我,引导着我们朝对立冲突,不怕事情闹大,就怕事情闹不大的地步发展。我就想,不管我跟你之间有什么误会啊冲突啊眼睛瞪来瞪去啊,那都是些小事,我得跟你直接沟通,不要通过什么中间人,我们面对面说,就像这么端起茶杯喝一口,事情很容易搞清楚。这件借钱的事其实很简单,我姐跟张立新闹矛盾,张立新到你这儿借笔钱跑路了,把债留给我姐。按说我跟我姐的关系不怎么样,可再不怎么样,我妈还活着,她会命令我必须管我姐的事。还有抵押在你手里的商场房地产,那是我简家的祖产,我不能不管。回到眼下的借款,看了合同后我就知道,对不死不活的新力集团是个解决不了的难题,但对我不是问题。时间一到,最终肯定是我掏钱,还债,取回商场。关键的一条是,我一定会这么做,不管我们姐弟关系如何,不管我姐怎么阻止我插手她的事,我必须、一定、只能这么做,因为众所周知,商场是我祖产。而大家所不知的是,我爸的死与商场有关,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着商场落入他人之手。这方面,不知道宁恕是怎么跟你编排的。”
阿才哥听着,脸色越来越臭,听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