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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眼前这种不可救药的生活,你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暂时还得继续下去,西川需要这样的生活。不过……结束的日子总会来到的。”
“到那时候呢?”
“到那时候,我也获得新生了,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我把麻衣子的一言一语都铭刻在心上。枪声还在继续。
“请相信我吧。”这次,她有些羞涩,小声地说。
我猛一使劲,把自己的嘴唇压到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也做出了反应。与此同时,她那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簌簌地滚落到了地上。我相信她的眼泪。
第二天,天气阴沉,闷热得很。时而刮起大风,好像要把这幢小屋刮倒似的。据说,小型台风正在慢慢地临近。
昨夜,西川从海上归来见到我之后,情绪很好。甚至可以让人感到,他是很兴奋的,即使到了下午,他还不想开始工作,真是难得如此健谈,凡是举世公认的雕塑家,他都一个一个地拉出来,作了批评。尽管麻衣子对西川说,她要我来,是有事情要我做的,可是效果却适得其反。台风仍然移动缓慢,可是入夜之后,风不停地刮着,海浪也变大了。天际,由于白云一刻也不间断地流动,令人感到还比平时明亮了。
“好一个夜晚呵!在暴风雨之夜,我心里最感到踏实。”西川用他那奇妙而有点热切的目光,凝视着海的方向。“今夜我还要去划船。”
我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可我一看,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换了装束,同昨夜一个样:灰衬衫,黑短裤。我转念一想,不能让他去。海上的风浪,也许不至于到不能划船的程度,可是我在脑海里考虑得比这更多的,还是昨夜从雾中传来的那迟缓的、令人害怕的枪声。
不料在我开口之前,西川却改变了主意。“泷田君难得来,好久没喝酒了,让我们喝上几杯,怎么样?”
我当即表示赞成。同西川对酌,当然也不会有多大的情趣,不过这也好歹可以把他留住,而且今夜麻衣子也不能出去了。
可是我的想法有点单纯。当我作为礼物带来的方酒瓶,在我们二人的对酌中空出三分之一时,我觉察到,屋内竟然特别安静。我藉口小便,到大门口看了一下,麻衣子的橡胶凉鞋不见了。
我好像遭到了突然袭击,焦虑和气愤同时涌上心头,浑身上下,气急败坏得发热。我好容易克制住自己,回到了雕塑室。
“请相信我吧,只要你泷田君相信我!”我想起了麻衣子对我说这话时的虔诚的眼神。是我自己不相信她吗?如果是的,那就什么也不要问,对什么都只装作没有看见。真的那样,这才叫不相信呢!
我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喝着酒。西川的酒量也大,怎么喝都不脸红。倒不如说,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只有眼睛里充满了燃烧一般的异样的光。他不时地语无伦次,前言不接后语。
大概9点刚过,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失陪啦,我得去洗个澡,待我稍微醒醒酒,再来奉陪。”
我点了点头,西川走进了浴室。
此后才过了几分钟吧,我突然听到,从海的方向传来了女人尖厉的呼叫声。最初听到的是“救命啊”!又好像叫了声“快来人……”接着是“啊”地一声惨叫。再接着,似乎听到有东西“扑通”落水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和风浪声相混杂,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只在一瞬间有这样的感觉。我像被弹起那样站起身来,可是我又想,也许是我耳朵不灵的缘故吧。这时候,西川也打开了浴室的门,他浑身湿淋淋的,连块浴巾也没有裹上,吓得面无人色。
“刚才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他问道。
看来,这就不是我个人的错觉了。
“我也听到了。是不是从海上传来的?”
“不,我觉得是从悬崖的方向传来的。难道……”西川的声音在喉咙口卡住了。他所考虑的和我不谋而合。难道是麻衣子……
“我去看看情况!”
“那拜托了。我也立刻就去。”
走出家门,我首先向海上扫视了一下。在乌云密布的灰白色的天幕下,不如说视界还是明亮的,可是海上却是漆黑一片,波涛拍击着面前的岩石,水花四溅。
什么也没有。不,即使有什么,要想从岸上看得清楚,终究是不可能的。
我驱车登上了坡道。也许如西川所说,那声音是从悬崖上传来的。我尽量加快了车速,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耳朵中的血液在断断续续地流动。
终于登上了坡道的顶端,穿过路边的松林,又在小庙前的路上驶行了大约200米。从这一带循着另一条小路稍往下走,就可以到达玄武岩的悬崖了。这条小路,就是前几天麻衣子领我来过的。
途中没有遇见任何人,悬崖上也没有人影。我一直走到悬崖的边缘。向下一看,不禁头晕目眩。20多米的悬崖,好像向内侧切入那样,高高地耸立着。
我向四周环视了一下。于是,就在离开我脚边大约一米处,也即在悬崖的最狭窄处,一样白色的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我拣起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只小尺寸的女式橡胶凉鞋,黄色搭袢的…··这十有八九是麻衣子的东西。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剧烈,便再一次地加以仔细辨认。搭袢上有一些小污点,不是泥。凑近眼睛,好像是血。
“麻——衣——子!”我面向大海,接连叫了几声。叫声立刻被风浪吞没了。
跳下去看看!我被冲动驱使着。可是,这终究是轻率的行动。我没有从这样的高处往下跳的经验,并且,连悬崖下面的风向如何,我都一无所知。
我紧握着那只橡胶凉鞋,循着原路返回。我的车停在小庙附近的一个华表旁。
芥屋海水浴场的旅馆区,就在悬崖的对面,离悬崖约一公里。那里,同西川家的所在地都处在半岛的内侧,是沙滩海岸。
派出所的一位中年警官,毕竟处事机敏,那是因为他熟悉海上的事故吧。他立即给旅馆同业公会打了电话,要求出动所配备的摩托艇。然后,他坐到我车上的助手座上,我们驱车去悬崖。此刻,大雨瓢泼,劈劈啪啪地打在前窗的玻璃上。我们一来到悬崖,几乎同时,西川也跌跌撞撞地赶到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先看了看警官和我,然后断断续续地说:“我一直下到波浪冲刷的岸边看过,可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们三个人赶到了悬崖边。警官用手电筒照着,可是,所能看到的,只是那黑压压的一片波涛,还有就是那波涛冲击岩石时猛烈飞溅的水珠。
我把事情的原委对西川说了。当他看到我手里的橡胶凉鞋时,身子突然软瘫了下来。他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岩石上,再用两手撑着,这才勉强支持住身体。白衬衫和茶色裤子都被淋湿了,枯木一般的身体任凭风吹雨打。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他的低吟声。这是他的呜咽。我目不转睛地、呆呆地站着。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承受着难以承受的剧烈痛苦的男子!我相信是这样的。
在从西川家所在地向西大的50米的海岸边,漂浮过来的麻衣子的尸体被发现了。这是案件发生后一小时左右的事。衣服是傍晚穿上的天蓝色的连衣裙,脚是光着的。一把大型水果刀插在身上,从背后刺中心脏,惨不忍睹。
解剖的结果,是在第二天傍晚见分晓的,认定刀是从背后刺入,当场死亡,不是溺水而死,证据是几乎没有喝过一口海水。
遗留在悬崖边的那只右脚穿的橡胶凉鞋,据西川确认,是麻衣子的东西。沾在搭袢上的极少量的血迹,也与麻衣子的血型相同。
死亡推定时刻是夜里9点至9点半。西川和我同时听到惨叫,是在9点15分左右。
根据上述情况,麻衣子是在悬崖上被刺死之后推入海里的。可以推测,尸体是由于潮流和波涛的作用而漂流到被发现地点的。
西川只是成天价地眼睛发呆,在家里踱来踱去,于是我自然成了协助员警调查的人了。尽管这么说,可除了麻衣子夜间外出的事情之外,真的碰上一些节骨眼上的问题,我还是不甚了解,说不出个道道来。
对于西川来说,可以为侦破起作用的情况,他几乎一点都答不上来。我并不相信他一无所知,可是关于麻衣子和草下的事,他就是缄口不言。他只是痛苦地告诉我,从半年以前起,麻衣子和自己相互作为领受人,参加了一千万元的人寿保险。他原来认为,这是为了自己死后麻衣子的生活着想,而麻衣子说:要是那么说,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了。
西川不在时,我对刑警谈了麻衣子和草下的事。尽管如此,我也只是透露了一个姓草下的人同麻衣子有交往,此人住在悬崖对面的别墅里。仅这一点,对员警来说也是十分有价值的情报。
他们明确肯定这是一起杀人案件,可是都为一时不能确定有嫌疑者而心里焦急。要是对西川和我都加以怀疑,那么就连惨叫发生时我们两人都面对面在一起的事实也被抹杀了。
可是不久,从听我谈了草下情况的刑警口里得悉,草下也被排除了嫌疑,据说,草下不在现场是成立的。
案子发生之前,从傍晚开始,草下一直待在别墅内。说得确切些,下午6点之后,他一步都没有出过家门。为此提供证词的有两个人,其一是住在他家的女佣人,另一是那夜未定期出诊、共进晚餐之后回去的他的主治医生。
员警处理这样的事居然如此干脆,一下子排除了草下的嫌疑,我为此感到极为不安。女佣人也好,主治医生也好,不都是可以出钱收买的人吗?
我下了决心,与其同员警打交道,倒不如选择更为直截了当的做法。
我埋伏在一条碎石路下,那里有树丛包围,可以隐蔽。大约过了一小时,那辆白色“伏尔伏”的车身出现了。“伏尔伏”发出深沉的引擎声,想一口气爬上那条把别墅同小庙前通过的路连接起来的坡道。我抢了上去,到车前一站,挡住了它的去路。车立刻在碎石路上发出一阵嘎吱吱的响声,在我面前约一米处停下了。
不出所料,只有草下一个人。今天仍然带着那枝猎枪,靠在车的后座上。
草下感到有些诧异,直望着我,见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把头伸出窗来。
“你的轮胎跑了气啦!”
“晤?”草下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在这儿呢。”我指着助手座一边的前轮,他终于打开车门下来了。
趁他从车前穿过,绕到助手座前方之际,我一个箭步上前,抓起他的胳膊,反扭过来。“有话问你,麻衣子的事情!”
草下的表情立即凝固了。我争取到同他之间的最短距离,看了他的脸。他比我想像的要老得多,看来早已过了30岁,肌肤光滑而苍白,一副羸弱的病容。大眼睛,因为患有巴塞多氏病,眼珠突出,混浊无神。长鼻子,发紫的嘴唇,瘦骨磷峋的水蛇腰身躯,看来有点弱不禁风。
一种淩驾于他之上的优越感,在我内心油然而生。
“到悬崖上去说话!”
草下想挣脱我的手,大眼睛里布满了狼狈相。“没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