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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象如此感兴趣,难道你不觉得这有点不健康?”
史蒂文斯大吃一惊。甚至在他称之为“艾尔西·丁斯摩尔” 的状态下,玛丽也从没用这种腔调说过这种话。这听来不大对头,感觉全然不对。他再次看向她,发现那张圆鼓鼓的丰满脸颊上满是肃然正色。
“据权威人士介绍,”他说,“如果美国人民能把全部兴趣都投注在谋杀或通奸上,那这个国家就安全了。我说,如果你碰巧想不健康一下,”他敲打着公文包,“我这里有克罗斯的新书。是关于女性投毒犯的。书里面也有个 玛丽 。”
“噢?你读过了?”
“刚翻了翻。”
她连最起码的好奇都没表现出来,皱着眉头专注地把车驶入自家车道,把该话题全然抛诸脑后。下车后,他突然感到饥肠辘辘,十分疲惫。他们这栋木结构的小屋是新英格兰式的,白色外墙上衬着绿色百叶窗,灯光从新窗帘后射出,青草和紫丁花的香味四处弥漫,氛围格外宜人。屋后是一大片树林,顺着山势延伸出去一百多码远。德斯帕德庄园雄伟的围墙矗立在以查理二世 命名的大道尽头。
一进屋子,他就想坐到椅子上,再也不挪动。走廊的右边是客厅,摆着沙发,还有铺着橙红色织物的高背椅子,桌上放置着大肚台灯,墙边的白色书架上放满了一列列腰封花哨的书籍,壁炉上方则挂着伦布朗 的仿作佳品 甚至还有个鸡尾酒调酒器,现如今已成为美国家庭必不可少的宝贝。简言之,他家和千千万万美国普通家庭的布置类似。透过走廊对面的餐厅玻璃门,他可以看到胖艾伦正走来走去,忙着布置餐桌。
玛丽接过他的帽子和公文包,哄他去楼上梳洗一番。这样更好。洗漱完毕他吹着口哨下楼来,但走到楼梯最后一阶时,他愣住了。公文包躺在走廊电话桌上,银质包扣闪闪发光,但包扣是开着的。
最糟的是,这让他在自己家里感觉像个贼。他讨厌偷偷摸摸,希望一切都能摆在桌面上说。怀着巨大的罪恶感,他走到电话桌旁,匆匆翻了翻公文包中的手稿。
玛丽·德·奥布里的照片不见了,这让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他没多想,飞快走进客厅,发现屋里气氛大变。玛丽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空酒杯,身边就是鸡尾酒桌。她脸颊绯红,指了指桌上另一杯酒。
“你花得时间可真长,”她说,“喝了它,感觉会好多了。”
史蒂文斯听话地端起杯子喝了下去。在此期间,他发现玛丽一直观察着自己。他脑中突然闪过的念头太龌龊了,出于对它的愤慨和否定,他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酒杯。
“顺便说一句,玛丽,”他说,“有麻烦了。国王大道一号突然变成了神秘小屋。如果有手从窗帘后伸出来,或从壁橱里滚出几具尸体,我也不会惊讶。听我说,你知不知道很早以前有个名字和你一样的人,最爱用砒霜杀人?”
她瞪着他,全神贯注地说:“特德,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今天一回家你就怪怪的。”她犹豫了片刻,笑道,“你该不是以为我在鸡尾酒里下了毒吧?”
“噢,我怎会这么想。不过说真的,别管这话听起来有多疯狂,你有没有听说过 很可能是一百年前的 有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那人也有条猫头手链,和你常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特德,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啊?”
他一改之前轻松的口吻:“听着,玛丽。我们别神神秘秘地绕圈子了。这事儿根本就不重要,不值得遮遮掩掩。问题是,似乎有人认为拿你的照片,一张穿着十八世纪五十年代古装的照片,放进某本书内权充某个女犯的真实照片,是件好笑的事情。那女犯被斩了首,从这点来看估计她把自己周围一半的人都杀掉了。不过我可不想忍气吞声。克罗斯以前就被指控过耍诈。你还记得兰德·波恩在《世界报》上发表指控文章,后来引起轩然大波吗?如果他故意拿你的照片来骗人,那就太过分了。现在,请老实告诉我:这位玛丽·德·奥布里究竟是谁?是你的亲戚吗?”
玛丽站了起来。她看起来既不愤怒,也说不上多震惊,只是带着那种透不过气的惊惶而又担心的神情看着他。然后她呆呆地退了两步。在这之前他从没注意过她面色可以变得这么奇怪,仿佛是因好笑而改变,也没注意过她颈边那一圈圈细纹。
“特德,”她说,“我尽量严肃一点,因为你看起来很严肃。有个叫玛丽·德·奥布里的家伙 这名字常见得很,你知道的 不知多少年前杀过人。你认为我就是她,或者说她就是我。所以你摆出一副大侦探的架势。如果我就是那位玛丽·德·奥布里,”说到这儿,她转过头,悄悄对着墙上的穿衣镜照了照,瞬息间,他简直觉得那镜子有问题 “如果我就是那位玛丽·德·奥布里的话,相信你会赞同,有很多比容貌更重要的方面,我都很好地战胜了岁月流逝,对吧?”
“我绝无此意,只是想问你是不是她的远亲后代 ”
“远亲后代?给我来支香烟。再倒杯鸡尾酒。胡说什么啊,亲爱的。清醒点吧。”
史蒂文斯深吸了口气,坐下来仔细打量着她。
“我必须承认你有这本事,”他说,“你总能让别人显得有错。好吧,我的姑娘,我不在乎。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唯一的问题是,一家名誉良好的出版社不能私自拿走作者书稿里的照片,自己保留下来 听着,玛丽。我们开诚布公地说,你几分钟前是不是打开过我的公文包?”
“没有。”
“你没有打开它,拿出一张照片?那位一八六一年被送上断头台的玛丽·德·奥布里的照片。”
看样子,她也快忍不住了。“我当然没有!”她带着哭腔说道,“噢,特德。你为何要说这些无聊的话?”
“好吧,反正有人拿走了,公文包里不见了照片。家里除了艾伦之外没别人。除非某个邪恶的家伙溜进来,趁我在楼上梳洗的时候偷走了照片,否则它还会掉到哪里去?手稿封面上印着克罗斯的地址。我考虑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介不介意不发表那张照片。但首要问题是,我们不能该死地丢了它 ”
这时艾伦不明所以地把头伸进来。“晚餐准备好了,史蒂文斯夫人。”她愉快地说。就在此时,走廊上传来大门门环尖锐的敲击声。
“史蒂文斯先生在吗?”听起来是马克·德斯帕德的声音。
史蒂文斯站起来。玛丽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经过她身边时,史蒂文斯出于一种自己都不清楚的动机,抬起她的小手吻了吻。然后他来到走廊上,热情愉快地欢迎着马克,说他们正要吃晚饭,问马克要不要来杯鸡尾酒。
马克·德斯帕德站在进门处,身后还有另一个人 陌生男人。走廊上铜灯的光芒照在马克刮得干干净净、鼻子高耸的脸上。他这个人虽然下巴坚毅,体形瘦削有力,看起来倒是很多愁善感。在灯光的映照下,他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飞快地打量着四周。马克有着又粗又硬的浅黄色眉毛,眉毛间距很短,头发同样是又粗又硬的浅黄色。他是个年轻的律师,继承了父亲在切斯特纳特街开的事务所。其父六年前去世后,事务所由他继承。马克的律师事业做得不大,因为他是个喜欢空谈的理论家。他自己说那是因为他该死地可以看到任何事物的两面性。他最喜欢在德斯帕德庄园闲晃,其时总是一副乡绅和猎场看护人式的打扮,射击外套加法兰绒衬衣,条绒短裤配系带靴子。他站在走廊里四下打量着,用修长的,音乐家式的手指摇晃着帽子。他声音很有礼貌,带了几分歉意,但非常坚定。
“很抱歉贸然打扰,”他说,“不过你应该知道,除非事态严重,否则我不会这么冒失。我恐怕这事儿不能等。呃 ”
他转头面对身后的男子,那人也走进屋来。陌生男人比马克矮,也比他壮,神情虽然戒备,倒是很有礼貌。他下巴上留着胡须,一张坚毅的脸庞,虽然长期默默酗酒的习惯让他脸庞变长,但看得出来五官长得不错。他粗粗的棕色眉毛拧在一起,形成一个V字,嘴角倒是愉快带笑。纵使他穿着厚外套,整个人还是卓尔不凡,令人一见难忘。
“这位,”马克接着说道,“是我的老朋友,帕丁顿医生 先生。”他飞快地更正道,帕丁顿面不改色,“特德,我们得和你单独聊聊。可能要聊挺长时间,不过我猜如果事出有因,你也不会介意推迟 ”
“你好啊,马克!”玛丽带着如常的笑容,在门口说道,“到书房去吧,特德,你们都去。不用急着吃晚餐。”
一番客套之后,史蒂文斯领着两人匆匆来到他的私人房间,就在走廊深处几步远的地方。书房不大,容纳三个人就不大转得开身了。他打开悬在书桌上的吊灯,灯光洒下,房间内透出一种朦朦胧胧的冷意。马克小心关上门,站在门边。
“特德,”他说,“迈尔斯叔叔是被谋杀的。”
史蒂文斯早有所料。他并不担忧,但还是感觉内心颤抖起来。吓他一跳的是马克的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我的天哪!马克 ”
“他是被砒霜毒死的。”
“大家都坐下吧。”顿了顿后,史蒂文斯说。他让客人坐在书堆中的两张皮椅上,自己则背靠书桌坐定,展开双臂靠在桌边,看着来者说:“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肯定是大宅内的某人。”马克仍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然后,他深吸口气,“既然把事情说出来了,我就能坦白为何要告诉你了。”
他坐在那里,身体前倾,一双长长的胳膊悬在膝间,淡蓝色眼睛注视着吊灯。
“有件事我必须做,我想去做。要做成这件事,除我之外还得要三个人帮手。现在我找好了两个人,你是我唯一信任的第三者。不过,如果你答应帮忙,必须先答应我件事。不管我们在老头儿的尸体上发现什么,你都不能向警方透露半句。”
史蒂文斯低头看着脚边的地毯,掩饰自己纷乱的思绪:“你难道不希望 不管这凶手是谁,得到应有的惩罚?”
“惩罚?噢,我当然想。”马克冷静地猛点头, “不过你不明白,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文化扭曲,特德。如果说我现在感到愤怒,这愤怒是出自:大家为何不肯管好各自的事,而去管其他人!如果有什么东西我深以为恨,无疑就是所谓的 公之于众 。我指的是隐私被公之于众。对美国人来说,暴露隐私好像成了一种宗教、一种狂热、一种命运的狂舞。我最恨那种该死的所谓哲学: 只要能出名,我才不在乎别人的嘴。 因为,这样一来,某个人在好事(抑或坏事)方面的成就全体现在电话簿上对他的介绍。这不是报纸的错,它们无能为力,就像镜子无法阻止别人去照它。而且,如果只是出于虚荣心,尚可理解。但我们家的事情不同。不管是不是谋杀,我可不想我的隐私变成普通读者茶余饭后的谈资,我连告诉他们现在是几点钟都不愿意。你瞧,这就是我的真实感觉。也是我们不能透露调查结果的原因。
“今晚,如果你能帮把手的话,我们打算打开地穴,撬开我叔叔的棺木,起出尸体进行解剖。尸体里面到底有没有砒霜,我们必须拿到决定性的证据,但我肯定是有的。现在,让我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吧。
“关于我叔叔是被谋杀的这事儿,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