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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点点头。
然后她忽然转身。
“我该走了,要是……要是你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我是说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务必来看看我们。家母一定——一定很高兴看到你,因为你认识先父那么久以前的朋友。”
她缓缓走开,微低着头,仿佛负担着什么忧虑或困扰似的。
路克看着她远去,忽然起了一阵孤独感,他想保护那个女孩。
为什么呢?这么一自问,路克不禁感到一阵不耐烦,不错,若丝·汉伯比的父亲才去世不久,可是她还有母亲,也和一个绝对能在任何方面保护她的英俊年轻人订了婚。那么,他菲仕威廉又为什么会有想要保护她的感觉呢?
“不管怎么样,”他穿过爱许山脊的阴影下时,心里想道,“我喜欢那个女孩子,像汤玛斯那种冷酷高傲的魔鬼,实在不配娶她。”
医生送他到门口时的那种微笑又浮现在他眼前,假道学!装模做样!自以为了不起!
前面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把路克从愤怒的沉思中惊醒过来。他抬起头,看见爱尔斯华西先生从山径走过来,两眼看着地面,高兴地独自微笑着。路克看到他的表情就很不喜欢,爱尔斯华西不像是在走路,而像是用后脚往前跳——就像照着脑子里奇怪诡异的舞蹈节拍前进一样。他的微笑就像心里有什么奇怪的秘密使他乐得忍不住笑歪了嘴似的,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路克停下脚步,这时,爱尔斯华西也几乎走到他面前,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来。他眼里有一种恶毒和闪动的眼神,但是他马上就认出来了,接着——至少在路克看来是这样——他完全变了另一种模样。一分钟之前,他还像个森林中手舞足蹈的半人半兽,可是此刻却变成一个一本正经的年轻人。
“喔,菲仕威廉先生,早安。”
“早安,”路克说。“你在欣赏自然美景吗?”
爱尔斯华西先生用修长白皙的手做个责备的手势说:
“噢,不是,不是,我讨厌自然,可是却很热爱生命,菲仕威廉先生。”
“我也是。”路克说。
“‘智者都热爱生命’。”爱尔斯华西先生用略带反讽的口吻说,“我相信这对你一点都没错。”
“还有更糟糕的事呢。”路克说。
“亲爱的先生!健全的头脑是很不可靠又惹人厌的东西。一个人一定要有点疯狂,有点怪癖,才能从一种新的、叫人着迷的角度来看人生。”
“就象麻风病人用斜眼看人一样。”路克打了个比方。
“好极了,好极了,真是聪明!不过你知道,这确实值得研究,是一种很有趣的欣赏角度。我想我不应该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是在做运动吧。每个人都需要运动——公立学校的精神!”
“你说得对。”路克说完,向他礼貌地点点头就走开了。
他想:
“我实在太爱胡思乱想了,他只是个笨蛋,没别的。”
可是内心却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忧虑,促使他加快了脚步。爱尔斯华西脸上那种诡异、胜利的微笑——难道只是他路克的想象?他认出路克之前那种奇怪的眼神——那又怎么解释呢?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他想:
“布丽姬呢?她是不是平安无事?他们一起上来,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快步往前走,他和若丝·汉伯比谈话的时候,太阳曾经出来露脸,现在却又躲到云层后面去了。天空阴沉沉的,山边不时吹来阵阵冷风,他就像从平静的日常生活突然踏进一个妖术的世界中。自从他到卫栖梧之后,就一直被这种感觉围绕着。
他转了个弯,来到曾经从低处看到过的那块绿草地,他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女巫草坪”。传说中,每当五月一日前夕的巫婆狂欢夜和万圣节,女巫都会到这里举行盛宴。
接着,他忽然放下了心中的重担——布丽姬在这里,她正靠在山边一块岩石上坐着,她俯身把头埋在手中。
路克迅速走到她身边。
他喊道:
“布丽姬?”
路克有点不知所措地问:
“你——你没事吧?对不对?”
她沉默了一、两分钟——仿佛仍然没有从那个遥远的世界回到现实中一样。路克觉得自己所说的话似乎绕了一大圈才传到她耳边。
最后她终于开口道:
“当然没事,我为什么会出事?”
她的声音很尖,甚至带着些敌意。
路克微笑道:
“我知道才有鬼呢,我忽然替你担心起来。”
“为什么?”
“我想主要是为了目前我所住的地方那种闹剧似的气氛,使我看一切东西和平常的心情都不同。要是有一、两小时看不到你,我当然会设想也许会在水沟里发现你血淋淋的尸体——我是说,如果这是小说的话。”
“女主角从来不会被人杀死。”布丽姬说。
“对,可是……”
路克及时住口。
“什么?”
“没什么。”
感谢老天让他及时住口,因为他总不能对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说。“可是你不是女主角啊。”
布丽姬说:
“女主角有时候会被人诱拐,关进牢里,或者囚禁在地下室,可是尽管碰到很多危险,最后都不会死。”
“甚至也不会变老,”路克说。
他接下去说:
“这就是女巫草坪吧?”
“对。”
他低头看看她,亲切地说:
“你只需要找把扫帚就够了。”
“对了,爱尔斯华西也这么说。”
“我刚刚看到他。”
“有没有跟他说话?”
“有,我觉得他有意惹我生气。”
“成功了吗?”
“他的手段太幼稚了!”他顿了顿,又突然说,“他很奇怪,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一切都糊里糊涂,乱糟糟的,可是过一下又会怀疑自已到底有没有看走眼。”
布丽姬抬头看看他,说:
“你也有这种感觉?”
“这么说你也同意了?”
“对。”
布丽姬说:
“他有一点——怪怪的,我昨天晚上躺在床上想了好久,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觉得要是——要是村子里有一个杀人凶手,他一定是疯了。”
路克想起汤玛斯医生的话,便问:
“你不觉得杀人犯也可能像你我一样正常吗?”
“不会是那种凶手,我觉得这个凶手一定神经有问题,所以我就想起爱尔斯华西。住在这里的人,就数他最奇怪。真的,他很奇怪,你就是摆脱不了!”
路克怀疑地说:
“可是有很多像他那样的半瓶醋,对人也没什么伤害。”
“对,可是我想事情不只是那样,他的手很可怕。”
“你也发现了?真好玩,我也是。”
“他的手不但白——还带着绿色。”
“的确,不过你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肤色奇怪,就认为他是杀人凶手啊。”
“喔,不错,我们还需要证据。”
“证据!”路克喃喃道,“我们最缺乏的就是证据,那个人太谨慎了,是个很细心的凶手!也是很细心的疯子!”
“我一直很想尽点力。”布丽姬说。
“你是说爱尔斯华西那方面?”
“对,我想我比你能从他嘴里套出话,而且已经有一个好的开始。”
“说给我听听。”
“嗯,他好像有些狐群狗党,常常到这里来庆祝。”
“你是说无名的秘密仪式?”
“我不知道是不是无名,可是的确是秘密仪式。事实上,听起来实在很可笑、很幼稚。”
“他们大概供奉魔鬼,跳些淫舞吧?”
“差不多,而且显然觉得很有意思。”
“这方面我也有点资料,”路克说,“汤米·皮尔斯也参加过他们的仪式,他是助手,有一件红法衣。”
“所以也知道他们的事?”
“对,说不定这就是他的死因。”
“他也到处跟人说?”
“对——也可能他想私下敲诈他们?”
布丽姬沉吟道:
“我知道这有点不可思议,可是如果发生在爱尔斯华西身上,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嗯,我同意,如果对象是他,就真的有可能。”
“我们已经知道他和两名死者的关系,”布丽姬说,“汤米·皮尔斯和爱美·季伯斯。”
“酒店主人和汉伯比医生呢?”
“目前还不知道。”
“酒店主人是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想象出他要除掉汉伯比医生的动机,也许他身为医生,看出爱尔斯华西的精神不正常。”
“对,有可能。”
然后布丽姬笑笑,说:
“我今天早上工作进行得不错,我的心灵力量似乎很大,我说我的高曾祖母差点因为会巫术被烧死的时候,他都快高兴死了,我想下次他们有什么狂欢宴的时候,说不定会请我参加呢。”
路克说:
“布丽姬,看在老夭的份上,小心一点。”
她谅讶地看看他。他站起来,说:
“我刚才碰见汉伯比医生的女儿,谈起平克尔顿小姐,她说平克尔顿小姐很担心你。”
布丽姬正要站起来,一听这话忽然僵住了。
“什么?平克尔顿小姐担心——我?”
“是若丝·汉伯比说的。”
“她真的这么说?”
“不错。”
“她还说什么?”
“没什么。”
“真的?”
“真的。”
布丽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懂了。”
“平克尔顿小姐担心汉伯比医生,结果他死了。现在我又听说她担心你——”
布丽姬笑笑,站起来摇摇头,长发又飞扬缠绕在她脸上,她说:
“别担心,魔鬼会照顾自己的同类的。”
十一 贺顿少校的家庭生活
路克把背靠在银行经理桌子对面那张椅子上。
他说:“好了,这样我很满意,恐怕浪费了你不少宝贵时间吧?”
琼斯先生不赞成地摇摇手,那张黝黑的小圆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
“根本没有,真的,菲仕威廉先生。你知道,这是个宁静的地方,任何时侯,我们都很高兴认识外来的客人。”
“这地方好吸引人,”路克说,“什么有趣的迷信都有。”
琼斯先生叹口气说:“教育只能潜移默化,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破除迷信。”路克说他觉得现代人把教育的功能看得太大,琼斯先生对他的话很意外。
他说:“就拿惠特费德爵士来说,他对本地的贡献非常大,他自己年轻时候感受到许多不便,所以一心想使现在的年轻人得到比较好的设备。”
“不过他早年环境虽然不好,却没有妨碍他成为大富豪。”路克说。
“对,那一定是因为他有超人的才能。”
“或者——运气。”路克说。
琼斯先生非常惊讶。
路克说:“运气的确很重要。就拿杀人凶手来说,为什么有些凶手能成功地逍遥法外?是他的才能出众?或者只是运气好?”
琼斯先生承认这可能只是运气好。
路克又说:
“再拿贵地那位酒店老板卡特来说,他一星期可能有六个晚上都喝得醉醺醺的,可是偏偏有一天晚上失足,从小桥上掉进河里淹死,这又是运气的关系。”
“对有些人来说,这倒是幸运的事。”银行经理说。
“你是指……”
“他太太和女儿。”
“噢,对,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