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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恩弗利小姐从图书馆走过来,腋下夹着一小叠书。她正在拉好手套,看来愉快而忙碌。看到路克,她立刻露出高兴的表情,喊道:
“噢!菲仕威廉先生,参观博物馆吗?恐怕实在没什么东西好看的。惠特费德爵士最近正打算替我们弄些真正有意思的东西来。”
“真的?”
“是啊,你知道,一些时髦的东西,就像伦敦科学博物馆那些东西一样。他说过要弄个模型飞机、火车和一些化学东西。”
“那也许会比较有趣些。”
“是啊,我觉得博物馆不应该只有过去的旧东西,你说对不对?”
“也许是吧。”
“还要展览一些有关食品方面的东西——卡洛里啦、维他命啦什么的。惠特费德爵士对。更适合运动,真是内行。”
“那天晚上他也谈到过。”
“现在很流行这一套,对不对?惠特费德爵士说他去过威勒曼实验室,看到他们培养的很多细菌什么的,我真是吓得发抖。他还告诉我什么蚊子啦、睡病啦、肝蛭啦,我实在不大了解。”
“惠特费德爵士也许也不大懂,”路克愉快地说,“我敢打赌他一定全都弄混了。你的脑筋比他清楚多了,韦恩弗利小姐。”
韦恩弗利小姐镇静地说:
“你太客气了,菲仕威廉先生,可是女人的思想恐怕永远没有男人那么透彻。”
路克极力压制住想批评惠特费德爵士思想的心理,说:
“我刚才的确参观过博物馆,不过后来又去看过顶楼的窗户。”
“你是说汤米……”韦恩弗利小姐颤抖了一下,“真是太可怕了。”
“对,想起来实在不太愉快。我跟邱曲小姐——爱美的姑姑——谈过一小时,她不是个好女人。”
“一点也不能算是。”
“我必须装得很强硬,”路克说,“她大概以为我是警察主管之类的。”
他发现韦恩弗利小姐表情突然一变,说:
“喔,菲仕威廉先生,你觉得这样做聪明吗?”
路克说:
“我不知道,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写书的那套说法己经快撑不下去了,光是那样说,实在问不出多少事。我势必要问更直截了当的问题。”
韦恩弗利小姐摇摇头,脸上还是很为难的表情。她说:
“你知道,这种地方风声传得快得很!”
“你是说我上街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指指点点地说,侦探来了!,我觉得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其实那样我反而可以打听到更多事。”
“我不是指这个,”韦恩弗利小姐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是说他会知道你已经在追查他。”
路克缓缓地说:
“我想他一定会知道。”
韦恩弗利小姐说: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太可怕、太危险了吗?”
“你是说——凶手会对我下手?”
“对。”
“真好笑!”路克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点!不过我相信你说得没错。嘿,那不是正好吗?”
韦恩弗利小姐着急地说:
“我想你还不了解他有……有多聪明!又有多小心!还有,别忘了,他已经有丰富的经验——或许比我们所知道的更多!”
“对,”路克沉吟道,“也许真是这样。”
韦恩弗利小姐大声说:
“噢,我不喜欢这样!真的,我觉得太可怕了!”
路克温和地说:
“别担心,我自己会多注意的。告诉你,我已经把可疑人物的范围缩得很小了,也大概知道凶手是谁。”
她猛然抬起头。
路克向她靠近一步,用接近耳语的声音对她说:
“韦恩弗利小姐,如果我问你,汤玛斯医生和艾巴特先生两个人之中,谁最可能是凶手?你怎么回答?”
“噢!”韦恩弗利小姐用手捂住胸口,后退一步,但是她的眼神却使路克很不了解。
她说:
“我没办法回答。”
她突然转过身,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一半叹息、一半低泣。
路克终于放弃了,问她:
“你要回家?”
“不是,我要拿书给汉伯比太太,跟你同庄园同路,我们也许可以一起走一段路。”
“那太好了。”路克说。
他们走下阶梯,转向左边,沿着村中草坪走去。
路克回头看看他们刚离开那幢房子的庄严线条,对韦恩弗利小姐说:
“令尊在世的时候。这幢房子一定很可爱。”
韦恩弗利小姐叹口气,说:
“对,当时我们都很快乐,我真高兴屋子没被拆掉。好多老房子都重建过了。”
“我知道,真叫人难过。”
“而且那些新房子盖得也不好。”
“我想恐怕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不过当然啦,”韦恩弗利小姐说,“新房子很方便,有那么多省力的设备,也不必清洗那么大的地面。”
路克同意她的看法。
走到汉伯比医生家大门时,韦恩弗利小姐迟疑了一下,说:
“今晚夜色真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再往前走一会儿。我很喜欢这种气氛。”
路克虽然有点意外,还是礼貌地表示高兴有她同行。其实他觉得今晚实在算不上是个美丽的夜晚,冷风不停地吹着,树叶也抖个不停,他想,说不定马上就会有暴风雨袭来。
但是韦恩弗利小姐却用一只手抓着帽檐,假装很愉快的走在他身边,一面和他谈天,一面用小快步前进。
汉伯比医生家到爱许庄园最近的路不是从大道走,而是穿过一条有点偏僻的小径,直达庄园后门。这道门不是华丽的大铁门,而是两根很好看的大柱,上面有两大棵淡红色的石制凤梨。路克不懂为什么要做成凤梨,不过他猜想惠特费德爵士或许觉得凤梨与众不同,代表格调很高吧。
他们走近那道门时,门内传来愤怒的声音。一会儿,他们看到惠特费德爵士正在骂一个穿司机制服的年轻人。
“你被开除了!”惠特费德爵士大声说,“听到没有?你被开除了了”
“主人,要是你肯不追究,我保证就只有这一次。”
“不行!怎么能就这样算了!把我车子开出去!我的车子!还有,你居然喝了酒,……对,不用否认,你明明喝了酒!我早就说过我的土地上有三件事绝对不行——一个是喝酒,一个是不道德,最后一点是没有礼貌!”
那个年轻人虽然没有大醉,可是酒精已经使他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他马上改变了态度: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这个老废物!你的土地!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老爸以前是开鞋店的?真是笑破人肚皮了!看你那付大模大样,像公鸡走路一样!我倒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你,你一点也不比我好,听到了吗?”
惠特费德气得满脸通红,大声吼道:
“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好大胆?”
年轻人又威胁似地向他靠近一步,说:
“要不是看你这么可怜兮兮,像头大肚子的小猪一样,我一定会揍你一拳——对,一定会揍你一拳!”
惠特费德爵士急忙退后一步,一不小心,坐倒在地上。
路克赶上前,对司机大声说:
“快滚开。”
这时司机已经恢复了神智,露出畏惧的表情说:
“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搞的,真的,我保证。”
“我相信只是多喝了两杯酒。”路克说。
他把惠特费德爵士扶起来。
“对不起,主人。”那人支吾道。
“你一定会后悔的,瑞佛斯。”
惠特费德爵士气得连声音都颤抖着。
那人犹豫了一下,然后蹒跚地缓缓走开。
伊惠特费德爵士破口大骂道:
“太没礼貌了!太过份了!居然敢这样对我!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那家伙一定会碰上很严重的事!目无尊长!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想想看我给了他们多大的恩惠——工资好,又有舒服的享受,退休的时侯还有养老金,可是他们居然这么忘恩负义——真是太可耻了!”
他激动得呛住了,后来看到默默站在一旁的韦恩弗利小姐这才又开口道:
“是你呀!何娜瑞亚,真遗憾让你看到这么没面子的事。那人说的话——”
“他恐怕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惠特费德爵士。”韦恩弗利小姐拘泥地说。
“他喝醉了,他一定是喝醉了!”
“只有一点点清醒。”路克说。
“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吗?”惠特费德爵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把我的车开出去!——我的车!以为我不会那么快回来。布丽姬开两人车送我到莱恩去,结果这小子居然开我的车带个女孩——我想是露西·卡特——出去!”
韦恩弗利小姐温和地说:
“真是太不应该了。”
惠特费德爵士似乎觉得有点安慰。
“是啊,对不对?”
“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会后悔的。”
“我会让他受到惩罚的。”
“你已经开除他了。”韦恩弗利小姐指出。
惠特费德爵士摇摇头,说:
“那小子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他转身朝着屋子,又说,“到屋里喝杯雪利酒,何娜瑞亚。”
“谢谢你,惠特费德爵士,我要把这些书拿给汉伯比太太……晚安,菲仕威廉先生,你现在没事了。”
她对他点点头,微笑一下,快步走开了。她的态度就像保姆把孩子送回家似的,路克想到一件事,忽然不禁倒吸一口气。韦恩弗利小姐是不是为了保护他才陪他回来呢?这种想法似乎有点可笑,可是——
惠特费德爵士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
“何娜瑞亚·韦恩弗利是个很能干的女人。”
“我想确实非常能干。”
惠特费德爵士向屋子走去,他走得有点不自然,手伸到背后不安地搓着。
最后他突然开口道:
“我曾经和何娜瑞亚订过婚,很多年前的事了。她长得很好看,没现在那么瘦。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滑稽。她的家人在这里很有地位。”
“喔?”
惠特费德爵士沉思道:
“老韦恩弗利上校是这地方的首脑,别人看到他都要举手敬礼,他是老派人物,骄傲得不得了。”
他又咳了一声。
“何娜瑞亚宣布要嫁给我的时候,他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她说自己是激进派,非常热心,一心想消除阶级观念。她是个很认真的女孩。”
“结果她家人破坏了你们的婚约?”
惠特费德爵士揉揉鼻子。
“不,也不完全是。老实说,我们是为了一伴事吵得很不愉快,她有只讨厌的鸟——那种叫个不停的金丝雀,我最讨厌那种鸟了——结果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扭断了鸟的颈子。算了,现在谈那些也没用,忘了吧!”
他摇摇头,仿佛想甩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
接着他又有点急切地说:
“我想她始终没有原谅我。唉,这也是难怪。”
“我想她已经原谅你了。”路克说。
惠特费德爵士高兴地说: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你知道,我很尊敬何娜瑞亚。她是个能干的女人,也是个淑女。就算在这种年头,这仍然是很可贵的事。她把图书馆管理得很好。”
他抬起头,换了种声音说:
“嗬!布丽姬来了。”
十六 菠萝
布丽姬走近时,路克觉得自己全身都紧张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