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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
屋里的人立刻都静下来,一起掉脸看我。我看着天花板,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
屋里的人们又恢复了交谈,嗡嗡声一片。冷丁,另外一角落又传来一声怒喝。
“混蛋!”
我随着众人一起扭过头去,见杨重站在屋角若无其事地喝酒,见大家看他,微微一笑,做了个祝酒的姿势。
吴胖子和马青乐了,跟着也大吼起来:“混蛋!王八蛋!”
刘会元在另一端也喊起来:“操你妈!”
我们这帮人乐着,在屋里各个角落彼此呼应着,此伏彼起,一声接一声声嘶力竭地骂着。
屋里的宾客全呆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往外走。我们在后面骂着:
“都他妈滚!少跟我们套近乎!我们谁的同志都不是!”
宾客们云集门口,鼠窜而去,屋里就剩我们一伙儿了。大家放声大笑,互相厮打在一起,把酒杯全摔在墙上地上抛向空中。
“你们都疯了!”丁小鲁冲进来,使劲冲我们嚷,“把人都骂走了,还想不想把沙龙办下去了?”
“有什么呀?”我醉醺醺地说:“就是,有什么呀?最多不就是干砸了。不怕砸,没招儿了吧?最多就是回去还搓哥几个的麻将去。”
“你们都醉了。”丁小鲁气愤地说。
“对,我们都醉了。”我们笑丁小鲁,“众人皆醉你独醒。”
七
“你们是不是特自卑?”
“是是,我们特自卑。”
“海马”编辑部里,宝康正和我们对着话,据称他是代表有关方面特来与我们“对话”。我们昨夜回去又打了夜麻将,此刻一个个脸色发绿,没精打采。宝康则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很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架势。
“是不是特扭曲?”
“是特扭曲,扭曲得不象样子。”
“你们昨天在那种场合那么闹很不好。”
“是是,不好。”
“现在知道错了?”
“是是,知道错了。”
“晚了!影响已经造出去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公开道歉,赔偿损失。”
“怎么个赔偿法?要知道你们主要是把大家的心伤了。心伤了你们知道是什么滋味吗?”
“你说你说,教教我们。”
“饭吃不香觉睡不好,一动就是身冷汗,什么都不信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只想流泪不住想往外冲见河就跳见电门就摸——你们说有治没有?”
“用博大的心慢慢温暧——许还能焐过来。”
“要是颗冷酷的心呢?”
“冷酷的心伤了?——那倒霉的不是他了。”
“这儿有你一封信。”正在无聊地翻着信件杂志的丁小鲁抬头对我说,扔过一个牛皮纸信封。我拆开一看,没读几行,扔下信大叫:“唉哟,臊死我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众人立刻来了兴趣,纷纷抬头。
“我念给你们听呵。”我笑着说,展开信纸,“亲爱的方大哥方老师,您好……”
“又是她。”众人笑,“信回得还真快。”
“我觉得我真对不起你,您的一片心意我全领了全明白特感动,因而也就更感到对不起你。”
“怎么呢?”众人笑,“有主儿了?有主儿也没关系,方大哥好的就是二过一。”
“不是你们往下听着。”我笑着说,继续念信,“我觉得您可能误会了。当然这不能怪您,全怪我妈,给我起的这名象女名……”
“噢——”众人翻了天似地起哄,“敢情是一爷们儿,这是哪跟哪儿呵?”
“听着,这下边还有呢——方老师,我真觉得对不住您,我怎么就偏是个男的呢?”
“我真不应该。”大家笑。
“我特理解您的心情。但也特忧虑,怕您一失望就不待见我了。犹豫半天,本想瞒着您,但又不落忍,加上我又是个特实诚的人,从小到大没骗过人……”
“怎么长的?”众人笑。
“……更不能骗您了,我心中的明灯。”
“好好,夸的狠,夸的是地方。”
“……方老师,我跟您说实话了,您可千万不能因为我说实话就惩罚我……”
“不罚你罚谁呀?”
“……我现在可全指着您了。”
“坏了不是?”
“我已经决心为文学献身了。昨天离开家四处找您,今儿已经山穷水尽,饭吃不上水喝不上兜里一分钱都没了。麻烦您一定预备点钱和粮票,不定哪天我就会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地出现在您面前……您要不救我,我就撞死在您面前!”
“我的天!”众人笑叫,搡我,“看你怎么办吧。”
“谁惹漏子谁顶着,我才不管呢。他要觉得上当,我跟他一起撞死。”我笑着、闹着,一眼看见宝康还坐那儿,忙说,“别闹了别闹了,让宝康接着说。人这是正事。”
“现在你们伤的就是颗冷酷的心。”宝康说。
“真的?那太不应该了。”
“我为你们难过。说实在的,我是真想帮你们——爱莫能助。”
“没事。真帮不上也不怨你,意思到了就行。”
“你们当作家真是历史误会。”
“是是,误会。我们应该种田做工去,让你们当作家。”
“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清洁工淘粪工都招不满,那贡献多大干吗不去?非来夺我们饭碗,本来我们好好的,你一口我一口。”
“怪我们怪我们。你们客气我们把客气当福气了。”
“好好反省吧,人生的路蹉跎岁月一失足可成千古恨。悬崖勒马亡羊补牢知难而退有错必纠——反正就是这意思吧再多的词儿我也想不起来了。”
“你给我们指条明道吧,这回我们听你的。”
“我心里也乱着呢,刚才那番话好象头些年谁也对我这么说过。”
“是挥着拳头说的还是写大字刷墙上?”
“记不清了,没准是我自个对自个说的。”
“甭管谁说的吧,甭管对谁说的吧,有这么回事就行。”
“对对,历史的经验要牢记丑话说在头里勿谓言之不预。甭往这里瞎掺和,先打听打听规矩。我们遭多大罪,使多大心劲儿才形成这种颠扑不破的受难基督印象——在世人眼里,你们一上来就洒狗血,没大没小,没尊没卑——能不跟你们急么?”
“是是,什么吹出来也不容易。青红帮还有个辈分儿呢。老的对小的生杀予夺……确实是我们太不注意了。”
“回去好好反省吧,下一步怎么做好。不是我卖乖,何必呢?哥几个不傻不粘的,非当作家干吗?我也就是不会别的,否则也早奔高枝儿了。这玩艺儿有什么好?劳心伤神苦哈哈,写一辈子也没几个写出正经东西的,都当柴烧了——我有儿子就坚决不许他当作家。”
“你的话说的是真肺腑,真让我们深思,看来我们是得好好考虑今后走什么路的问题了。”
“好好想想仔细想想颠过来倒过去想想,甭着急给你们时间——想好了给我来电话。”
宝康走后,我们立刻匆匆地奔回家迫不及待心急如焚地上床睡觉。从中午一直睡到傍晚,这才陆续醒来,精神抖擞,心情愉快。我们找了家上好的餐馆,饱饱地美餐一顿,吴胖子几乎吃吐了血。然后,委派我给宝康打电话。我叼着牙签懒散地拨了宝康的电话号码,宝康一听是我十分兴奋:
“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好了。”我说,“我们决定继续和你们坚定地站在一起,肩并肩手挽着手。”
“什么?”
“我们想来想去,你们越是惨我们越是不能抛下你们不管。我们这些人没别的就是仗义。”
“这么话,”宝康嘟哝着,“你们是铁了心非祸害我们不可拦都拦不住了。”
“对,荣辱与共,生死同心,打死都不喊冤。”
“既然这样,那我就正式通知你吧,明天上午八点在盒子车法院开庭,传你、刘会元、吴胖子、丁小鲁到庭接受‘文学资格审查委员会’的质询。
”宝康郑重地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明儿见。”
盒子车法院庄严的审判大厅。阶梯式的旁听席上坐满了三教九流,看热闹的闲人。我们四人挤站在被告席上的木笼子中,活象漫画里被人民的大手一把抓的年轻点的四人帮。高高的审判台上,依次坐着大胖子,瘦高挑儿,秃脑门,小眼镜和两个娘儿们。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哝着:“老实点!看你们现在还老实不老实!该该该,活该!让你们闹!”
“现在,法庭开庭了。”大胖子敞着怀,摇着纸扇,挺胸叠肚靠在椅子背上左右看看自己的同僚们,懒洋洋地望着我们拖着腔说:“被告,根据文件规定,你们有权利为自己辩护,你们自己找人辩护呢还是请法庭给你们指定辩护人?”
“自个吧。”我说,“我们可以为自个辩护,那你们呢?你们不需要找人辩护吗?”
“我们不需要。”
“这不公平吧?我们能辩护你们却不能辩护。”
“没关系,反正老是我们永远有理。”大胖子胸有成竹地说,“被告,无业游民宝康控告你们一无设备二无资金三不经批准擅自进行文学写作,属无照经营一类,申请取缔。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对,是我控告的。”大胖子发问的同时,宝康激动地一个劲儿说,“怎么啦?我就控告了,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回答大胖子的提问:“我们认为宝康的指控是站不住脚的。文学写作本是雕虫小技,任何人茶余饭后都可以此解闷,如同下棋遛鸟,嗜好而己,何用起照?”
“他说的不是实话。”宝康急煎煎地反驳,“他们早不是解闷儿了,完全是专业写作的架势,这不是戗行么?”
“开心解闷儿偶一为之,这个本庭不予过问。但本有俸禄又私写作,谋人钱财,这个就要特批啦,被告,你等之辈有正当职业?”
“无有。小的们也是无业游民,靠天吃饭,擅事写作也是死里求生之意。莫非宝康写得我们就写不得吗?”
“是呵,都是无业游民,你写得别人就写不得吗?”大胖子率其同党一齐转视宝康。
“大人糊涂。”宝康急得跌足,“我怎碰上这么一个肉头。”
“哎,你怎么骂大人?”我立即向大胖子指出,“他刚才骂你来着!”
“骂我什么?”大胖子机灵一下,立刻正襟危坐,沉下脸来,瞪着宝康,喝道,“你再骂一遍。”
“我没、我哪敢、我说我胡涂、我肉头,这么两句半话跟大人都说不清楚,让小人钻空子。”
“骂就骂了嘛不要不敢承认。”我们七嘴八舌说宝康。
大胖子一干人虎视眈眈,端坐如钟。
宝康有口难辨,“得,我该死?我抽自个俩嘴巴得了,我不该骂您。”宝康巴巴地仰视上方,“饶我这回吧。”
“姑且给你记上。”大胖子正色道,“秋后算帐。现在陈述你的理由吧。”
宝康垂头丧气,恨恨地瞪我们一眼。
“怎么着?你还敢打击报复?”我们厉声叱问。
宝康不敢纠缠,换了副笑脸冲上说道:“小的虽也是无业游民,但这无业游民和无业游民也有贵践之分。小的祖上就游手好闲,提笼架鸟,吟诗赏月。到小的这一辈更不学好,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虽家徒四壁但心有慧根成为作家乃是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