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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肯也好,福尔摩斯先生,我这就去叫医生来,'我说。'那就叫华生来吧,'他说。为了救他,不能浪费时间,先生,要不,在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你就见不到他了。”
我吓了一跳。我没听说他生病的事。没再说什么,我赶忙穿衣戴帽。一路上,我叫她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要说的也不多,先生。他一直在罗塞海特研究一种什么病,是在河边一条小胡同里。他回来了,把这病也带回来了。星期三下午躺到床上后,一直就没有走动过。三天了,没吃没喝。”
“天哪!你怎么不请医生?”
“他不要,先生。他那个专横劲儿,你是知道的。我不敢不听他的。他在这世上不会长了。你一看到他,你自己就会明白的。”
他的样子确实凄惨。这是十一月,有雾,在昏暗的光线下,小小的病房阴沉沉的。但是使我的心直打寒战的,是病床上那张望着我的消瘦而干瘪的脸。因为发烧,他的眼睛发红,两颊绯红,嘴唇上结了一层黑皮。放在床单上的两只手在不停地抽搐,声音喑哑而且急切。我走进房时,他有气无力地躺着。见到我,眼里闪露着认出了我的神色。
“唉,华生,看来我们遇上了不吉利的日子啦,〃他说话的声音微弱,但还是有点原有的满不在乎的味道。
“我亲爱的伙伴!〃我喊道,向他走去。
“站开!快站开!〃他说道。那种紧张的神态只能使我联想到危险的时刻。〃你要是走近我,华生,我就命令你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这样。这还不够吗?”
对。赫德森太太说得对。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横。可是眼看他精疲力竭又使人怜悯。
“我只是想帮助你,〃我解释道。
“对极了,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最好的帮助。”
“当然,福尔摩斯。”
他那严厉的态度缓和了。
“你没生气吧?〃他喘着气问我。
可怜的人哪,躺在床上这么受罪,我怎么会生气呢?
“这样做是为了你本人的缘故,华生,〃他声音嘶哑地说道。
“为了我?”
“我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害了从苏门答腊传来的一种苦力病。这种病,荷兰人比我们清楚,虽然他们至今也束手无策。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一种致命的疾病,非常容易传染。”
他讲话有气无力,象是在发高烧,两只大手一边抽搐一边挥动着,叫我走开。
“接触了会传染的,华生——对,接触。你站远些就没事了。”
“天哪,福尔摩斯!你以为这样说就能一下子拦住我吗?即使是不认识的人也阻拦不住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叫我对我的老朋友放弃我的职责吗?”
我又往前走去,但是他喝住了我,显然是发火了。
“如果你站住,我就对你讲。否则,你就离开这房间。”
我对福尔摩斯的崇高气质极为尊重,我总是听他的话,哪怕我并不理解。可是,现在我的职业本能激发了我。别的事,可以由他支配,在这病房里,他得受我支配。
“福尔摩斯,〃我说,“你病得厉害。病人应当象孩子一样听话。我来给你看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要看看你的病状,对症下药。”
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如果我非要有医生不可,那至少也得请我信得过的人,”他说。
“这么说,你信不过我?”
“你的友情,我当然信得过。但是,事实总归是事实,华生,你到底只是一名片通的医师,经验有限,资格很差。说这些本来是使人不愉快的,可是你逼得我别无他法。”
这话重重地刺伤了我。
“这话与你是不相称的,福尔摩斯。你的话清楚地表明了你的精神状态。你要是信不过我,我也不勉强你。我去请贾斯帕·密克爵士或者彭罗斯·费舍,或者伦敦其他最好的医生。不论怎么说,你总得有个医生。如果你认为,我可以站在这儿见死不救,也不去请别的医生来帮助你,那你就把你的朋友看错啦。”
“你是一片好意,华生,〃病人说话,又似呜咽,又象呻吟。“难道要我来指出你自己的无知吗?请问,你懂得打巴奴里①热病吗?你知道福摩萨黑色败血症吗?〃②
①Tapanuli,印尼地名。——译者注
②某些外国人沿用的十六世纪葡萄牙殖民主义者对我国台湾省的称呼。——译者注
“我没有听说过这两种病。”
“华生,在东方有许多疾病问题,有许多奇怪的病理学现象。〃他说一句,停一下,以积聚他那微弱的力气。“我最近作过一些有关医学犯罪方面的研究,从中学到不少东西。我的病就是在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得的。你是无能为力的。”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正好知道爱因斯特里博士目前就在伦敦。他是现在还健在的热带病权威之一。不要再拒绝啦,福尔摩斯。我这就去请他来。〃我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从来没有这么吃惊过!病人象只老虎从床上一跃而起,把我拦住。我听见钥匙在锁孔里咔嗒一响。一会儿,病人又摇摇晃晃地回到床上。他经过这一番激怒,消耗了大量体力,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
“你不会硬把钥匙从我手里夺去的,华生,我把你留住了,我的朋友。我不让你走,你就别想走。可是,我会顺你的心的。”(这些话都是喘着说的,每说完一句就拼命地吸气。)〃你只是在为我着想,这一点我当然很了解。你可以自便,但,给我时间,让我恢复体力。现在,华生,现在不行。现在是四点钟。到六点钟,我让你走。”
“你简直疯了,福尔摩斯。”
“就两个钟头,华生。我答应让你六点钟走。愿意等吗?”
“看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啦。”
“肯定没有,华生。谢谢你,我整理被褥不需要你帮助。请你离远一点。华生,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可以去找人来帮助我,但不是从你提到的那个人那里寻求帮助,而是从我挑选的人那里去寻求帮助。”
“当然可以。”
“从你进入房间以来,‘当然可以'这四个字才是你说出来的第一句通情达理的话,华生,那儿有书。我没有劲了。当一组电池的电都输入一个非导体,我不知道这组电池会有何感觉。六点钟,华生,我们再谈。”
但是,在六点钟远未到来之前就恢复了交谈这是肯定的,而这次的情况使我几乎和他跳到门前那一次一样大吃一惊。我曾站了一会儿,望着病床上沉默的身影。被子几乎把他的脸全部遮住了。他好象已经睡着。我无心坐下看书,于是在屋里慢慢踱步,看看贴在四周墙上的著名罪犯的照片。我没有目的地来回走着,最后来到壁炉台前。台上零乱地放着烟斗、烟丝袋、注射器、小刀、手枪子弹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面有一个黑白两色的象牙小盒,盒上有一活动的小盖。这个小玩意儿很精致,我伸手去取,准备仔细看看,这时——
他突然狂叫起来——这一声喊叫在街上也能听见。这一可怕的叫声使我浑身冰凉,毛骨悚然。我回过头来,只见一张抽搐的脸和两只惊狂的眼睛。我手拿着小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放下!快放下,华生——叫你马上放下!〃他的头躺回到枕头上。我把小盒放回壁炉台上,他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我讨厌别人动我的东西,华生。我讨厌,这你是知道的。你使得我无法忍受。你这个医生——你简直要把病人赶到避难所去了。坐下,老兄,让我休息!”
这件意外的事给我留下极不愉快的印象。先是粗暴和无缘无故的激动,随着是说话这样粗野,这与他平时的和蔼态度相差多远啊。这表明他的头脑是何等混乱。在一切灾祸中,高贵的头脑被毁是最令人痛惜的。我一声不响,情绪低落,一直坐等到过了规定的时间。我一直看着钟,他似乎也一直在看着钟,因为刚过六点,他就开始说话了,同以前一样有生气。
“现在,华生,〃他说,“你口袋里有零钱吗?”
“有。”
“银币呢?”
“很多。”
“半个克朗的有多少?”
“五个。”
“啊,太少啦!太少啦!多么不幸呀,华生!虽然就这么点,你还是把它放到表袋里去,其余的钱放到你左边的裤子口袋里。谢谢你。这样一来,就可以使你保持平衡。”
真是一派胡言乱语。他颤抖起来,又发出既象咳嗽又象呜咽的声音。
“你现在把煤气灯点燃起来,华生,但要小心,只能点上一半。我请求你小心,华生。谢谢。这太好了。不,你不用拉AE餱1百叶窗。劳驾把信和报纸放在这张桌子上,我够得着就行。谢谢你。再把壁炉台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拿一点过来。好极了,华生!那上面有一个方糖夹子。请你用夹子把那个象牙小盒夹起来,放到这里的报纸里面。好!现在,你可以到下伯克大街13号去请柯弗顿·司密斯了。”
说实话,我已经不怎么想去请医生了,因为可怜的福尔摩斯神态如此昏迷,离开他怕有危险。然而,他现在却要请他所说的那个人来看病,其心情之迫切,就象他刚才不准我去请医生的态度之固执一样。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我说。
“可能没有听说过,我的好华生。我要告诉了你,也许会使你吃惊的,治这种病的内行并不是一位医生,而是一个种植园主。柯弗顿·司密斯先生是苏门答腊的知名人士,现在正在伦敦访问。在他的种植园里,出现了一种疫病,由于得不到医药救护,他不得不自己着手进行研究,并且取得了影响很大的效果。他这个人非常讲究条理系统,我叫你六点钟之前不要去,是因为我知道你在他书房里是找不到他的。如果你能把他请来,以他治疗这种病的独一无二的经验解决我们的困难——他调查这种病已经成为他的最大嗜好——我不怀疑,他是会帮助我的。”
福尔摩斯的话是连贯的,完整的;不过我不想形容他说话时怎样不断被喘息所打断,也不想形容病痛怎样使他双手又抓又捏。在我和他相处的这几个小时里,看来他是每况愈下了:热病斑点更加明显,从深陷的黑眼窝里射出的目光更加刺人,额头上直冒冷汗。但是,他说话时的那种自在的风度依然如放。甚至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仍然是一个支配者。
“把你离开时我的情况详细告诉他,〃他说,“你要把你心里的印象表达出来——生命垂危——生命垂危,神志昏迷。真的,我想不出,为什么整个海滩不是一整块丰产的牡蛎。啊,我迷糊啦!多奇怪,脑子要由脑子来控制!我在说什么,华生?”
“叫我去请柯弗顿·司密斯先生。”
“呵,对,我记得。我的性命全靠他了,去恳求他,华生。我和他之间彼此没有好感。他有个侄子,华生——我曾怀疑这里面有卑鄙的勾当,我让他看到了这一点。这孩子死得真惨。司密斯恨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