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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秋白称誉他:“是封建宗法社会的逆子,是绅士阶级的贰臣,而同时也是
一些浪漫谛克的革命家的诤友!”同时也指出鲁迅及其作品的不足:“鲁迅在
‘五四’前的思想,进化论和个性主义还是他的基本。”④包括鲁迅在内的
“早期的革命作家,反映着封建宗法社会崩溃的过程,时常不是立刻就能够
脱离个性主义——怀疑群众的倾向的;他们看得见群众——农民小私有者的
群众的自私,盲目,迷信,自欺,甚至于驯服的奴隶性,可是,往往看不见
这种群众的‘革命可能性’,看不见他们的笨拙的守旧的口号背后隐藏着革
命的价值。鲁迅的一些杂感里面,往往有这一类的缺点,引起他对于革命失
败的一时的失望和悲观。”⑤鲁迅不断的在自我解剖中,在对敌斗争中前进,
走到了新的革命营垒里来。“历年的战斗和剧烈的转变给他许多经验和感
觉,经过精炼和融化之后,流露在他的笔端。”⑥集中表现在“最清醒的现
实主义”,“‘韧’的战斗”,“反自由主义”,“反虚伪的精神”⑦。这些“对
于我们是非常之宝贵的”⑧。因此,“他的作品才成了中国新文学的第一座
纪念碑;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确成了‘青年叛徒的领袖’。”“我们应当向他
学习,我们应当同着他前进。”⑨。。
①《鲁迅全集》第4 卷第3 页。
②杜荃:《文艺战线上的封建余孽》。《创造月刊》第2 卷第1 期。
③④《瞿秋白文集》4 卷本第2 卷,第978,988 页。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3 年版。
⑤⑥同上书,第995 页,998 页。
⑦⑧⑨同上书,第998— 1002 页。
特别应该指出,瞿秋白写作《序言》不只是评价了鲁迅杂文和鲁迅的
价值,而且通过对于鲁迅的研究,阐明了过去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已经提出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得到充分阐明的一个问题,即关于从反动阶级营垒中分化
出来、后来归附于无产阶级的思想家的问题。从而在这一问题上丰富和深化
了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思想。
为了使人们通过鲁迅一生的主要著作杂感,正确认识鲁迅是怎样一个
人,鲁迅的思想是如何发展的,瞿秋白从鲁迅一生文学活动和革命活动中概
括了如下的结论:
鲁迅从进化论进到阶级论,从绅士阶级的逆子贰臣
进到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的真正的友人,以至于战士,他是经历了辛
亥革命以前直到现在的四分之一世纪的战斗,从痛苦的经验和深刻的观察之
中,带着宝贵的革命传统,到新的阵营里来的。他终于宣言:“原先是憎恶
这熟识的本阶级,毫不可惜它的溃灭,后来又由于事实的教训,以为唯新兴
的无产者才有将来。①
①《瞿秋白文集》4 卷本第2 卷,第997 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 年
版。
瞿秋白把鲁迅及其思想,放在具体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加以考察。他既
指出鲁迅世界观或思想从进化论进到阶级论的发展过程,又指出鲁迅从绅士
阶级的逆子贰臣进到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的真正友人以至于战士的革命战斗
的过程。他把两个过程紧密结合起来,显示出鲁迅不仅是文学家,同时也是
思想家和革命家。这个全面的符合实际的结论,具有足以使人信服的说服力。
瞿秋白是对鲁迅在中国新文化运动中的地位和作用,对鲁迅思想的形
成、发展和特点,给予科学评价的第一人。他在《序言》中所阐明的观点,
即使是经过了半个世纪,在今天看来也是精彩的。后来的论者,还没有或者
还未能完全逾越这个权威的巅峰。
一连四个不眠之夜,写完了《序言》,瞿秋白感到十分疲劳,又十分踏
实,甜甜地睡了一夜。然后他又开始投入新的题目的写作。
不久的一天下午,瞿秋白在伏案写作。忽然,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
步声。脚步走近,声音越来越大。接着是砰砰的敲门声。瞿秋白急忙收起桌
上的书籍、文稿。杨之华回头看已收拾妥贴,然后镇静地去开门。
啊!原来是鲁迅来了。
鲁迅站在房门口,那么高兴,笑呵呵的对杨之华说:“你不是听惯了我
的脚步声吗?这次你听出来没有?”“大先生的脚步这次走得特别有力,还
以为是警察呢!”“我是故意走得重些给你猜不出的。”说完哈哈大笑。连站
在他身后的女房东也听得笑了。
鲁迅坐在椅中安详地吸烟。瞿秋白笑吟吟地又很恭敬地把一束文稿交
给鲁迅。鲁迅边看边陷入沉思,这样持续了很久。《序言》中每一句话,都
在激励和抚慰着他的心。
他的眼睛环视着这小小斗室内的一桌一床,看到摆在地下的药罐,然
后把目光移向杨之华和瞿秋白。他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鲁迅面对文稿,啧啧称赞不已,他又沉思起来。他似乎在倾听战友的
鼓励,又象是在思索着同志的批评。他思索着,微笑着,一切都使他非常满
意。这时,他指间的香烟已经快烧到指头。他把烟蒂捺到了烟缸中,然后回
过头来,感慨万端地说:“你的写作条件太苦了。”瞿秋白坚毅而乐观地说:
“只要拿着笔在写,再苦些也觉得乐在其中。”接着,又真挚地说:“和先生
在一起,时时感到共同战斗的欣悦。”鲁迅爱怜地看着瞿秋白苍白清癯的脸,
有多少话要说。他指着那一束文稿,恳切地说:“这,只觉得写我写的太好
了,应该对坏的地方再多提些。”
这一天,瞿秋白和鲁迅谈得很久很多。他们谈到杂文的战斗意义。对
于那些帮闲文人,鲁迅愤恨地说:“要骂就骂吧,我就是硬骨头,骂不倒我!
我就是要用杂文同他们战斗!”那时,国民党特务已经准备对鲁迅暗下毒手。
瞿秋白担心他的安全,多次请他注意防范,并希望他到苏联去疗养和编写中
国文学史。这天,瞿秋白又提起此事。鲁迅认为中国文学史的编写工作很重
要,但由于当前战斗紧张,没有时间去作。到苏联,他是向往的,但他不准
备去,他激昂地说:“要杀就杀吧,我就是不走!而况真要走,那么多的书
也无法搬走。”编写文学史而无书,怎么也是办不到的。鲁迅恳切地劝瞿秋
白去苏联养病和写作。他还不知道瞿秋白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的遭遇,因为瞿
秋白从不向别人谈到那些完全是属于共产党内的问题。尤其对于这位倾心于
党的非党的马克思主义者,他就更要注意遵守党的纪律,维护党的威信了。
夜深了,鲁迅才告辞回家。
不久,由于安全的原因,瞿秋白夫妇于6 月初,从东照里搬到王家沙
鸣玉坊一家花店的楼上。这里是中共江苏省委机关,冯雪峰也住这里。但7
月10 日的下午,这里的安全又发生问题,必须即刻转移。瞿秋白夫妇决定
到鲁迅家去。他们冒着大雨,坐上黄包车,扯下车篷,安全地到了鲁迅寓所,
住了一个短时期。鲁迅日记1933 年7 月10 日记载说:“晴,热。午后大雷
雨一阵。下午收良友图书公司版税二百四十元,分付文尹、靖华各卅。以《选
集》编辑费二百付疑冰。”瞿秋白夫妇逃难到此,鲁迅这天并未收到出版者
送来《鲁迅杂感选集》的版税,这笔二百元的编辑费和分付杨之华的二十元,
都是支援的性质。
这以后,杨之华到中共上海中央局组织部作秘书工作,夫妇两人就搬
到机关去住,与高文华家住在一起。大约9 月间,一天深夜,突然传来警报,
要他们马上离开机关。这时已是凌晨两点钟。瞿秋白和杨之华还是决定到鲁
迅家去。他们分乘黄包车,差不多同时到达大陆新村鲁迅寓所的前后门。两
个门同时敲响,惊动了鲁迅一家。许广平披衣而起,惊愕地对鲁迅说:“怎
么前后门都。。?”鲁迅镇静地走近后窗,暗夜中看到后门站的是一位女人,
片刻,他说:“样子象之华。”他又走向前窗俯视:“哦,是秋白,快开门。”
静谧的书房里,鲁迅请瞿秋白夫妇入座,赞佩地说:“你俩和猎狗们周旋,
险些把景宋弄糊涂了。”瞿秋白和杨之华几乎同声歉意地说:“真对不住,惊
扰了你们!”许广平端着托盘,送上两碗夜宵。似乎不是这热气腾腾的夜宵,
而是鲁迅夫妇的热诚的目光,使瞿秋白和杨之华今夜感到异常的温暖。
这一次在鲁迅家只住了几天,就转移到另外的机关里。
转眼到了1934 年1 月。瞿秋白奉命离开上海到中央苏区。临行前几天,
他有一种无法排遣的渴望,一股不可压抑的深情,一定要当面向鲁迅、茅盾
辞行,并与他们长谈一次。
他是预料到,今后天各一方,难得再有见面的机会。杨之华深深理解
他的心情,但为了他的安全,让他晚上去,在鲁迅那里住上一天,第二天晚
上回家。
1 月4 日晚,他来到鲁迅家。两个人三个多月没有见面,而这一次相见
后就将是长久的离别。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两个人都希望倾听对方的谈话,
从中体味战友的深情。
晚上,鲁迅一定要让瞿秋白睡在自己的床上,他与许广平睡在地板上。
杨之华在家中,焦急地等了瞿秋白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晚上他平安
归来,才算一块石头落地。瞿秋白为实现这次辞行很高兴。他笑容满面地说:
“要见的都见到了,要说的话也说了。大先生和茅盾身体都好,海婴也没病。”
但在心里,瞿秋白是有点郁悒的,除了惜别之情,也许是因为不得不离开他
喜爱的文艺战线,不得不离开这里的肝胆相照的挚友。1 月9 日,鲁迅收到
瞿秋白临行前写给他的信。28 日,又收到瞿秋白将要到达苏区时在途中写
来的信。鲁迅的悬念之心,总算放了下来。
鲁迅和瞿秋白之间披肝沥胆,生死与共的友谊,摆脱了世俗的利害,
达到了圣洁的境界。它在中国革命史和文学史上,留下了最有光彩,最有诗
情,最有意义的篇章,可以传诸万世,历久不衰。
十三重返文学园地
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
瞿秋白被迫离开政治领导岗位以后,凭着他对人民大众的忠诚,不顾
屈辱和病痛,自觉的主动的为中国革命事业继续工作。他对文学的特殊爱好、
深厚造诣和杰出才能,就使他立即拿起文学这个武器,向他长久以来梦寐以
求的文学园地,奋力耕耘了。
1931 年2 月7 日,离四中全会闭会刚一个月,瞿秋白写信给莫斯科的
好友郭质生。信中说:“现在我病得更厉害了,因此已经开始休息,大概可
以休息两三个月的功夫。”这似乎是双关的意思,“病”是真的,而“休息”
同时意味着离开了领导岗位。他随信寄给郭质生一本《国语罗马字模范读
本》,并带着歉意地说:“我本想多寄几本,因为没有钱,所以不能够。”他
在信中谈了对于汉字拉丁化的意见,请求郭质生“寄我一切好的关于拉丁化
问题的小册,著作,杂志,以及言语学的一般书籍”,“以及旧的文学,小说,
以及杂志”。过了一个多月,3 月12 日,瞿秋白再次写信给郭质生,告诉他
说:“我们这里的生活非常寂寞。尽管中国有过自己‘文艺复兴’,但几乎还
没有自己的作家和美术家。到处都是市侩习气,盛行的只有马路文学或用上
海话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