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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分析一下身、心和名字,你会发现,其中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明确地指着它来说“这是我的身体”、“这是我的心”、“这是我的名字”——在一些没有本质的东西里去找自己的本质,看起来是不会有结果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我”并不一定代表自我不存在。“无我”表示自我并不是依照我们认定的方式存在着——了解这点并牢记在心是非常重要的,否则,我们就会陷入“自我一直存在,直到成佛,自我才不存在”的想法中。对佛教的一个常见错误观念,便是认为佛教的目标就是要除掉自我,然而佛教真正教导的是,我们没有什么须要除掉的——根本无所谓存在或不存在,有的只是我们认为自我存在的幻觉,我们相信并紧抓着这种幻觉,以为它是真的。
六世纪的印度学者月称〖编按:月称,南印度沙满多人,婆罗门出身。是中观具缘派僧人,曾主持那澜陀寺,编集有龙树的《中论注》、提婆的《四百论注》等〗,以“二轮马拉战车七支”做了一番有趣的分析。今天很少有人知道什么是二轮战车了,所以就用汽车代替二轮战车来作说明。汽车就是轮子、车身、地板、座椅、驾驶盘、保险杆、引擎、车灯、电池等东西的连续现象。相对层面上,月称接受传统性的见地——车子就是车子。如果有人请他坐车,他不会经过一番理论的分析来证明车子是不存在的,他只须上车就是了。月称常常引用《父子相遇经》里佛陀说过的一段话:“世人所说存在的一切事物,我也说这些是存在的;世人所说不存在的一切事物,我也说这些是不存在的。”
在相对层次上,当人说“这是一辆汽车”时,“汽车”只是一个有用的标签,月称并不会为汽车是什么而争论。但是在分析绝对真理的时候,会发现汽车中没有任何一个组成部分可以单独拿出来叫做车子;车轮是车轮,不是车子。再进一步分析每一部分的各自成分,轮子又是由橡皮、铁、螺丝等组成的;最后就能知道,我们所称的轮胎里面根本找不到任何基本物件可以叫做轮胎,就好像汽车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基础可以叫做汽车一样。
你可能想问:“那又怎么样?你的分析很好,可是汽车还是在这儿!”月称并不担心有没有车子,相反地,他甚至可能想得到一辆车子——他关心的是,心执着于一个没有基础与根本的东西。人们争论着甲车比乙车好、丙车又比丁车快,认为某人有一辆劳斯莱斯的车子,就一定是个值得认识的人物;甚至于夸张地认为,某一种车子能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让他们得到快乐。
好比湖中的月影,人们可以当它是月影来欣赏,而不用做一些不实的假设或者骤下无凭无据的结论,就像下面的故事中一群猴子所做的事一样:有一次,某只猴子看到湖中的月影,它相信月亮掉到水中了,于是把这件事禀告猴王。猴王说:“我们必须拯救月亮来帮助这个世界!”所以所有的猴子都爬到垂在湖面的一条树枝上,链子般地拉着前面猴子的尾巴,使最后那只猴子可以抓住月亮拉出水面。突然间,爬满猴子的树枝断了,所有的猴子都掉到水中淹死了——在月称的眼中,我们就像是那群猴子。
有人可能会想,如果车子的每个部分都包含了一点车子的本质,那么当这些都放在一起的时候,就有车子了。月称辩解说,如果像螺丝这样的任何零件都含有车子的本质,而且它就是车子的一部分,那么同一根螺丝就绝不能用来盖房子——假如把它拿来盖房子,那么这幢房子就成为车子的一部分了,因为本质是事物不变的特性,事物不能变成和它本质不同的事物。但是我们知道,一根螺丝可以用来做许多不同物体的零件,因此,事物的组成部分并不具备事物的本质。
如果某事物的本质是它特定的识别物,它就必须永远是这样,它必须真实、坚固、不能改变,而且只能做这个事物。月称对于我们“叫事物是什么,它就真实地是什么”不能苟同。因为如果同样的东西有许多不同的名字,就一定得是许多不同的东西;既然它的名字可以改变,那么这些不同的东西就不可能包含了某种不变本质。假设“小孩”的特性是真正存在的,那么小孩就绝对不能成为大人,但是我们都知道,小孩是会长大成人的。同理,一位女子既是她母亲的女儿,又是她男朋友的女友、她先生的太太、她女儿的母亲,这些身分都不能显现出一个固定不变的本质。
从前印度有位国王,他的宰相唱歌给他听,歌词说:“每一个人,连国王都是瞎子。”国王听了很生气,他想知道宰相为什么唱这样的歌。于是宰相用一块布包住自己的臀部和腿部,大家都说他穿了一条裙子;宰相用这块布包在头部,大家就说他戴了头巾;最后,宰相把同一块布包住颈部,大家就说他戴了围巾——一块布竟有这么多称呼。国王立刻了解到:宰相示范的是,人们因为把事物当成是一种坚实的东西,所以变得盲目。
了解两种见地非常重要。除非你知道什么是假的,否则就不能知道什么是真的。普通人不明白见地并非只有一种,因此经常认为佛教互相矛盾,这造成了许多误解。有时候佛陀赞美布施,有时候他又说没有什么叫做布施,因为没有给予的人、接受的人,以及所布施的东西。有时候佛法说禅定非常重要,有时候却又说没有理由去修禅定,因为根本没有禅定者。如果你知道这些不同的教法是在不同情况下,有些从绝对的观点、有些从相对的观点来说的,那么这些看起来矛盾的东西就不会再让你感到困惑了。依据弟子和他所能领悟的程度,有时候佛陀从相对真理的观点开示“它的显现”,其他时候则开示“它的本性”。
第一章 正确的见地 第三节 自我及自我的见地是错误的概念
第三节自我及自我的见地是错误的概念
就像车子一样,“自我”是对于一个或多个连续现象所做的识别标示。一般来说,佛教认为众生是由称为五蕴的五组连续现象所组成。五蕴分别是:一、色蕴,这是指肉体,各种不同的元素结合成器官和身体组织;二、受蕴,包括乐受、苦受和不苦不乐的舍受;三、想蕴,这是指对于色、声、香、味、触、法的概念;四、行蕴,由心灵的冲动所组成,例如喜悦、快乐、决心、强迫、专注等等;五、识蕴,一般而言,包括六种感官心识。
如果五蕴之中能找到任何永恒坚实的东西,那么就可以相信,因为有了这些基础,“自我”是存在的。但是,如果像分析汽车一样去分析一下组成“自我”的五蕴,我们绝不会发现其中有任何东西可以指着它说这是“自我”的本质或基础。原因是:㈠我们的身体、心理、感受、想法一直都在改变,因此,其中任何一项都不能作为自我不变的本质或究竟的根本。㈡就像“自我”一样,五蕴本身也是组合而成的,里面并没有任何实体可以拿来确定地说它就是心、它就是身体、它就是感觉等等。㈢五蕴的自性就是焦虑、痛苦、不满,以及其他各种痛苦。㈣五蕴的本质为空性,因此,当人说“我”的时候,他所指的是没有真实基础的东西。
“自我”是根本无明,它是被误认为真实的一种幻觉。因此,凡是从“自我”生起的一切,一定都是无明与幻觉。“自我”永远都设法确定它自己的存在,这显示出它基本的不稳定。虽然充满了骄傲,但自我天生就缺乏安全感,永远都害怕失去它的本身、领域、所有物和关系,这一切在巩固它“存在”的信仰上都是必需的。
鼓动强烈的情绪是“自我”的另一种伎俩,我们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感到很真实,在那一段时间中,我们暂时逃避了根本不安全感的内在焦虑。生气的时候,你大吼大叫,愤怒的原因和对象变得更稳固,这样便能回过头来确定你自己是稳固的;接着,你又设法报复,这让你的“自我”因为能延伸到未来而更确定了它的存在。“自我”觉得愤怒的痛苦,要比面对“自我”本身无实的痛苦来得小。
当你爱别人时,也发挥了同样的机制。通常对于爱的定义是:你深切地关怀对方,慷慨地付出自己的爱。但实际上,爱只是“自我”寻求证明自己的另一种方法。“自我”只爱自己不爱他人,它充满着自己,根本没有空间留下来爱别人。由于“自我”太专注于它自己,因此它并未真正注意到其他人,它专一心志地修持着(很讽刺地,自我有它自己的修持系统)自己的需要、欲望以及期待;它关心所爱的人,以那个人能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需要来决定。特别是当外表上牺牲自己、愿意为所爱的人放弃自己的需要时,这种情况就更加真实了。当你说“我爱你”的时候,你的意思并不是这样,而是在问“你爱我吗”,或者是“我想拥有你”、或“我要你让我快乐”。你所能讲出最诚实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你几乎和爱自己一样多。”我们所说的爱,通常是不折不扣的自私——从日后关系的发展结果,就可以看出这个道理。
只有当你不再被这个榨取所有时间、精力和注意力,而且无休止地试图满足自己,却永不满足的“自我”所奴役的时候,真正的爱才有可能。只有在你不再一心一意关怀自己的时候,才能真正地关怀别人。
这一切烦恼的火焰——爱、恨、嫉妒等,都和真爱相反,而且只是“自我”对安全和真实身分的追寻。这些烦恼是“我执”的一部分,我执就是执着有个真实存在的自我。为什么要了解“自我只是一种幻觉,无可执取”是这么困难呢?因为我们太执着于“自我”是真实的这种观念,所以抗拒去发现它只是个幻觉;相反地,却努力捕捉一切幻觉所生的形相,甚至包括了让人非常痛苦的幻相,目的就是在维持自我实存的“信仰”。
根据佛法,我们要拒绝的是“自我执着”,而不是“自我”。帝洛巴曾说:“并不是现象迷惑了你,迷惑你的是对现象的执着。”
第一章 正确的见地 第四节 空性
第四节空性
虽然“空性”是佛教最有名的教法之一,但它和“无我”以及“业力”一样,也是最常被人误解的概念。
人们常认为“空性”就是空无所有,有的时候则认为空性是没有了什么东西,譬如说空杯子里没有茶。有些修行者误认为思想暂时停止的辽阔感就是空性,另外有些人则认为,空性是隐藏在一般现象界或经验之后的某样东西、或某种隐藏次元,只有具足智慧的人才能看得到。
这些误解是可以谅解的,因为佛法中空性的概念非常难于了解,而我们唯一具有的,又不足以表达或描述它。我们使用文字、片语所组成的语言来说话,在我们心中为每个字和概念都创造了一幅图像,这些图像障碍了我们的沟通。“空性”超越了这些图像和概念,只有从“没有这些图像”的观点上,才能讨论空性。
但由于我们没有这种影像,所以只要一讲到或想到“空性”,一般都会设法先把心里已经有的图像去掉,以我们假想的“空性”图像取代——这只是另外一张图像而已。因此,我们的心企图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