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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俩用了早膳,宫人端了水漱口。
而后,又给太后和皇帝上了茶。
“这次地龙翻身,朝臣们怎么说,定了何日祭天?”太后问皇帝。
地震后,皇帝第一次进内宫。
朝政的事,太后也是偶然打听了些,不知道是否属实。
皇帝却先叹气。
“周幽王昏庸无能,二年的时候,天降警示;汉成帝父子不伦,淫乱内宫,引得上苍震怒;隋文帝废太子勇,立晋王广为太子,册封那月,地震山崩,乃是储君所托非人。
朝臣就是拿这些话来说朕。朕既不是那不理朝政、专宠美人的周幽王,更不是那淫乱无德的汉成帝,他们就拿朕比作隋文帝,说这次地龙翻身,乃是朕有长子,却不将江山所托,常年不立储君,至天下安危不顾,才引得上苍如此震怒。”皇帝道。
太后脸色变了变。
“这是谭家的阴谋诡计。”太后道,“朝中的大臣,一半都是谭家的门生。他们一直上书劝皇上早立太子。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岂会放过?”
皇帝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反驳了。
要是二皇子还在,他尚能挡出一招半式。
如今,只能顺应朝臣之意了。
“母后,定了六月十八祭天祭祖。而后,就要立太子、立后了。”皇帝道,“再也等不得。兴许这次天灾,真的是惩罚朕不顾父子人伦,迟迟不立大皇子为太子吧。”
太后也不知道这次地龙翻身是预告什么。
她没有反驳皇帝的这种猜测。
“仁寿宫快要盖好了。”太后道,“等仁寿宫盖好,哀家就搬过去,给皇后腾出坤宁宫。皇上,还是要立张氏为后吗?”
早年谭家就吵闹着要立后。
当时,皇帝和太后都想立张淑妃。
“从前觉得张氏温婉贤良。如今看她,只知道明哲保身,跟在谭氏身后胡作非为。她这种人,不得意时伏低做小,一旦得势就会党同伐异。朕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况且,二皇子的死,张氏也逃脱不掉嫌疑。”皇帝越说,声音越发狠戾。
二皇子的死,他没有深究。
是谁害死了二皇子,对于皇帝而言很重要,可他不会揪出来。
他只需要制造证据。制造是谭贵妃害死了二皇子的证据。
大皇子册封太子的那天,就是谭贵妃谋害二皇子事发之日。
二皇子死了,总得有个人陪葬。
至于真正的凶手,皇帝会慢慢查访,慢慢折磨她。
“哀家从前觉得张氏不错。”太后有点失望道,“这两年。宫里风声鹤唳,她表现的确差强人意,她就是谭氏的应声虫,帮着谭氏为非作歹以求自保。她明明可以置身之外,却偏偏怕旁人不敬重她,非要闹出点事来彰显彰显。她要是得势。这宫里得罪过她的,谁也跑不了。
哀家冷眼看了几年,在这宫里,敢和谭氏呛声的,只有顾氏和苏氏。
顾氏是一味的愚强。不分大事小事,全随心意。苏氏呢,则是大事寸步不让,小事半点不争。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哀家觉得苏氏不错。她生了二公主,和张氏的功劳一样。况且她没有亲兄弟……。”
没有亲兄弟,娘家就好掌控。
太后口中的苏氏,就是二公主的生母苏嫔,建宁侯府的大小姐。
建宁侯不在朝为官,没有儿子。
这样的后族。很不错。
苏嫔为人有可圈可点,比张氏更有良心,又比顾氏更聪明。
皇帝却没有接话。
这些年,他的心都放在朝政上,一个月进后宫不过两三次。
苏嫔那里,他只去过一次。
她长什么样子,皇帝都模糊了。
他在女色上,唯一留心过的,只有顾瑾之。偏偏顾瑾之又赐给了庐阳王。想到这里,一阵莫名的烦躁怒火涌上皇帝的心头。
“母后。朕不喜欢苏嫔。”皇帝突然道。
这话,让太后愣了愣。
皇帝从小就懂事。
身为皇帝,他应该知道,选皇后,是选人品、功劳和后族,跟他喜欢和不喜欢没关系。
怎么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太后心里悸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浮上心头。
“世人都说,朕坐拥天下,就该三宫六院。可是母后,您瞧瞧这宫里,乌烟瘴气。她们为了家族和自身,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手,是群泯灭天良的!朕不想要这些女人。朕……”他欲言又止,看了眼太后。
太后被他看得心里微冷。
她很怕皇帝说出她所猜的话。
“……朕心中有一人选。”皇帝道,“不管是性格、人品,还是家世,足够母仪天下。只是,时机不到。仁寿宫还有建个一年半载,先立太子,堵住朝臣的嘴。皇后的人选,朕要慎重。”皇帝看在太后,说得分外认真,“母后,朕要挑个懂得爱朕的女人!”
太后就明白了三四分。
她强行压抑自己,才没有露出异样。
她不想点破。
“是谁?”太后笑着问皇帝。
皇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道:“母后先别问,反正会让您满意。”
两人正说着,常顺进来禀告说,顾家七小姐,带着庐阳王进宫了。
太后心里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她看了眼皇帝。
皇帝的眼神顿时就变得复杂。
他搁在案几上的手,不经意握了起来。
太后装作没看见,欢喜对常顺道:“仲钧回京了吗?快,快请进来。”
“仲钧什么时候回来的,朕以为他还要几天才到。”皇帝似自言自语。
太后又装没听到,心思都扑在朱仲钧身上。
“母后!”朱仲钧先抢步跑了进来,跪下就给太后磕头。而后,他又看到了皇帝,连忙给皇帝也磕头。
皇帝愣了愣。
他觉得今天的仲钧,特别机灵。
不像以前那个傻傻的。
要是从前的朱仲钧,肯定只知道跪太后,然后抱着太后的腿哭。
他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越过朱仲钧,看到了进来的顾瑾之。
顾瑾之穿着玫瑰紫的褙子,丁香色挑线裙子,高挑婀娜,缓步垂首走了进来。
皇帝便感觉有谁拿着鼓在自己的心旁敲。
他的心跳有点急。
*****
、第302节角门
朱仲钧进宫,太后自然高兴。
她拉着住朱仲钧,说了好些话。
顾瑾之一直坐立不安。
皇帝看了她好几眼,总感觉她今天很反常。
有些念头在心里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
皇帝怕自己盯着顾瑾之看,引起太后的怀疑,就偶然看她一眼。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朱仲钧,更是一反常态,有点沉默,不似从前那个傻傻的弟弟。
皇帝浓眉微拧。
说了会儿话,太后见皇帝很累,就道:“皇上好几日没有卧下歇息。局势渐稳,以后的事更多,皇上也该去卧一卧,养养精神。”
顾瑾之就连忙道:“小七不打搅陛下歇息,先告辞了。”
朱仲钧没有像往常那样,对顾瑾之言听计从,他愣了下,才跟着站起身,也说:“母后,皇兄,仲钧也告辞了。”
太后看了眼皇帝。
皇帝也看太后。
他从太后眼里,看到了迷茫;又从顾瑾之眼里看到了恐惧,朱仲钧眼底看到了生疏。
这一切都不太正常。
庐阳王从来不这样说话,像个大人,对皇帝敬重、对太后陌生般的说话。
皇帝心里一个激灵。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现在的他,着实疲惫至极,又有灾情在前,他没有心思去深究庐阳王到底怎么了,顾瑾之在怕什么。
“道乏吧。”皇帝道。
顾瑾之和朱仲钧就起身,给皇帝和太后行礼,出了坤宁宫。
皇帝看着那远去的玫瑰紫身影,目光久久没有收回来。
一声轻轻的响动,拉回了他的思绪。
太后将茶盏盖,有点重的盖在茶盏上。
“……怎么小七今日有点怪?”太后对皇帝道。
皇帝不免看了自己母亲一眼。
他以为,母亲一定会说,怎么今日仲钧那么怪!
和小七相比,母亲应该更关心仲钧才是。
太后回视皇帝,目光里有几分坚毅清冷一闪而过。这让他想到当年,母亲和万刘妃一起算计皇后,最后又除了刘宸妃,自己做了皇后。让他做了太子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还是孩子的皇帝就经常看到他温婉恬静的母亲,露出一个怪异的阴冷。
母亲不是什么都不争的女人。
她耍起手段来,皇帝也没把握能接招。
只是这些年,她身边没了威胁,所以安安心心做她的太后,收起了锋芒,安享尊荣。
想到这些,皇帝心里莫名一冷。
“是啊,小七怎么了?”皇帝顺着太后的话,道,“仲钧也有点怪。”
太后把放下的茶盏又端了起来,轻轻抿了口有点冷的茶水。
她这一切的行为、话语,都在暗示皇帝,她很清楚仲钧怎么了。
但是,她不想多谈。
皇帝只要记得,是小七有异样就好……
不管仲钧怎么了,太后都要把责任推给小七。
她似乎很有把握,小七能承受下来。
仲钧到底怎么了?
从坤宁宫出来,皇帝很想把思路给捋清楚。可太久没有休息,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断断续续的。脑子似被重石压住,喘气都累,根本无法去理清楚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急需睡一觉。
人不休息果然是不行的。
他徒步回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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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顾瑾之没有说话。
她沉默坐在马车上。
朱仲钧也没有说话。
他偷偷看了眼顾瑾之的脸色。
见她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朱仲钧就转过头来。
“顾瑾之。”沉默了很久,朱仲钧突然开口道,“你知道皇帝喜欢你吗?”
“我知道。”顾瑾之道。
“所以,太后说,这件事让你一个人承担下来。”朱仲钧道,“也许你会觉得很受伤,我昨晚没有和你讲清楚。太后这样做,是想保护我,让皇帝对你死心;我顺水推舟,答应了。”
顾瑾之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朱仲钧又沉默下来。
马车轱辘轱辘的前进,偶然会有颠簸。
朱仲钧没有再开口。
顾瑾之阖眼打盹。
她的羽睫有轻微的闪动,足见她也有情绪起伏,只是她在极力压制。
“你现在有没有被我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寂静的车厢里,朱仲钧突然又问她。
他语气那么不经意,那么理所当然,让顾瑾之差点失控。
她没有睁开眼,只是袖底的手微微攥了攥,把情绪敛去。
好半晌,她才轻轻笑着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朱仲钧顿时气急。
他紧紧攥着拳头,顾瑾之甚至能听到他关节响。
她终于睁开眼。
朱仲钧的情绪也很快敛去了。
他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半点负罪感,实则他很想顾瑾之吼骂他几句,这样他会舒服一点。
不过,顾瑾之应该不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朱仲钧很少见顾瑾之跟谁发脾气。
惹了她,她大不了不理人。
她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
不用面对一个脾气暴躁、为了小事就歇斯底里的妻子,是每个男人的梦想,顾瑾之就符合这样的要求。
可是她什么都慢半拍,并不是她不在乎,而是她对心门很少打开。
能进入她心里的事太少了。
她一旦对谁不满意,此生都不会改变。她喜欢一个人很淡,讨厌一个人却很彻底。
这样的人,表面上很好相处,实际上非常冷漠。
朱仲钧很想说句抱歉。
话到了嘴边,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抱歉。
他用他的方式来保护这个女人,不管她怎么想,朱仲钧对她没有半点抱歉。
“我总是你的棋子。”顾瑾之却先开口了,“这次,是我心甘情愿。身为棋子,就应该明白,自己放在哪里,都是由别人决定的,不管棋局多么风云诡谲,都跟棋子无关。这盘棋,是你、太后和皇帝在下。输赢都是你们的,我只负责走好你们替我铺好的路。”
“你不是我的棋子。”朱仲钧的声音第一次没什么底气,“你将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