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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几句话,顾瑾之对顾琇之道:“琇哥儿,你回去温书吧。”
顾琇之坐在这里,也颇为不自在。他和顾瑾之小时候的亲昵,都不见了。如今,他看顾瑾之的目光,和看宋盼儿一样,带着几分敬畏。
顾瑾之心里颇为遗憾。
听到顾瑾之这话,顾琇之忙站起身,给她们行礼告退。
煊哥儿见哥哥走了,顿时要抱彦绍玩。
他很喜欢小孩子。
而他和顾瑾之,虽然七年不见,却无半点生疏感。不得不承认,血脉的纽带是无比牢固的。
顾瑾之就把彦绍交给了煊哥儿。
彦绍还在蹒跚学步。煊哥儿领着他,到处走。
宋盼儿看着他们,唇角有笑。
“煊哥儿小时候不爱玩的。只喜欢跟在你后面。如今大了,反而爱玩乐。结交了一帮朋友。我见他也懂轻重,就懒得管他,结果这么多年,去年才中了个秀才……”宋盼儿道。
煊哥儿在念书上,不及琇哥儿有天赋。
顾瑾之在庐州的七年,时常听母亲写信提及。
“翰林院每隔三年就进那么一批进士,最后也不是人人都能声名显赫的。”顾瑾之道。“能进学固然是好的,不能也别强求。要不,我和王爷说一声,给煊哥儿在亲卫里谋个差事。说不定将来还能做个御前侍卫……”
亲军有二十六卫,里面大部分都是贵胄弟子。
宋盼儿一听这话,也没有立马拒绝,只是道:“王爷会不会为难?”
“这有什么为难的?”顾瑾之道,然后她又问。“娘,您上次说,煊哥儿那门亲事,如今怎样了?”
煊哥儿今年十八岁,宋盼儿从前年就开始替他物色。
去年她给顾瑾之写信。也提及此话。
前任礼部尚书邹时行,去年致仕,回了浙江老家。邹家在浙江也是名门望族,门第显赫。
邹时行回了家,他有两个儿子,都未回去。
宋盼儿看中的,是邹时行第五孙女,是邹时行第二儿子的嫡出女儿。
那姑娘今年十六岁,容貌清秀,举止大方,去年五月的时候,宋盼儿在顾家的宴会上见过一次,一眼就觉得很好,有眼缘。
她派了相熟的夫人去探口风。
而邹家,听说是顾家的,话里话外都是非常乐意。
邹家也看中了顾氏门第。
两家原本就要定亲的。然后顾延臻在中间说:“琇哥儿比煊哥儿大。既然是定亲事,也该先紧着琇哥儿,否则旁人不说你这个做嫡母的刻薄?”
宋盼儿气了一回。
如今儿女都大了,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宋盼儿也不好跟年轻时一样,那么无所顾忌的发火。
她冷静下来想想,觉得顾延臻的话虽然不中听,却在理。
所以,宋盼儿暗地里给邹家递了音,意思是让邹家等一年。
邹家竟然同意了……
这半年里,宋盼儿似乎没有替顾琇之相中什么合适的人家。
她等得着急,估计没少和顾延臻吵架。
顾延臻有了妥协,说愿意等琇哥儿选了进士再说,先紧着煊哥儿的。
“……你爹爹说话,我不爱听。他说什么,琇哥儿的婚事,若真没有合适的,等他中了进士再说,煊哥儿就先定下来。你听他那口气,说得煊哥儿有多不如琇哥儿一样,我听着就不乐意。”宋盼儿道,“我现在,就等着过了春闱。他要是中了另说。要是没中,可怨不得我,我立马就给煊哥儿说亲。”
顾瑾之笑。
她不太关心父母之间的争斗,只是对未来的弟媳妇有些好奇。
煊哥儿年幼的时候,母亲忙着和父亲置气,煊哥儿大部分的时间,是和顾瑾之一处度过的。
他们虽是姐弟,却情同母子,顾瑾之也非常关心煊哥儿的亲事。
“……您暗地里派人打听过吗?”顾瑾之问宋盼儿,“邹家五小姐,人品如何?”
“怎么不打听呢?”宋盼儿笑道,“我去年时常往邹家行走,别说打听,我都见过好几次了。他们家,读书人家,门风好。她娘性格敦厚,几个姐姐出阁了,在婆家也素有贤名,我瞧着是个温柔知礼的。”
顾瑾之笑。
她和宋盼儿聊了片刻,煊哥儿带着彦绍回来了。
彦绍有点困。
顾瑾之接过孩子,要把孩子抱下去睡觉,宋盼儿却接了过来,道:“我抱过去……”
她很想和顾瑾之的孩子们多亲近。
顾瑾之就把孩子交给了母亲。
“七姐,娘和你说了什么?”煊哥儿突然低声问顾瑾之,“是不是说了邹家的事?”
顾瑾之一讶,笑道:“正是呢。”
“七姐,你帮我跟娘说,叫她别费那个心思了……”煊哥儿声音更低,耳根有点红,“我有中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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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节意
顾煊之的话,脱口而出。
等他说完,又感觉不妥。
他的话,疑点太多了:中意的人是谁,在哪里遇到的,如何中意她的,是不是私下里有传情?
这些问题,都不太好回答。
顾煊之看了眼姐姐的脸色。
姐姐脸色尚好,没有大难临头般变脸,甚至轻轻笑了笑,然后开口问他:“是谁家的姑娘?”
果然是直击要害。
顾煊之现在不想说。
他沉默垂首,半晌才道:“……我并没有中意谁,只是不想这么早成亲。娘说,等过了二月,就要去邹家下聘礼……”
这个家里,不仅仅是顾琇之怕母亲,顾煊之和父亲顾延臻也怕。
大户人家的闺秀,私下里和男人有情,母亲肯定不喜欢,觉得人家姑娘不规矩、不体面,第一印象不好,以后就算做了婆媳也不愉快,顾煊之到时候左右为难。
顾煊之也知道这一层,才一直隐瞒至今。
他不想说。
他想不着痕迹透露给母亲,又没有机会。
可眼瞧着母亲马上就要给他定下婚事,他不得不说了。
怎么说,他也拿捏不准。
他不想被母亲责骂。
七姐从小和他亲昵,顾煊之从感情上更亲近顾瑾之。在顾瑾之面前,他放松了警惕,心里隐藏许久的话,没有隐藏好,说了出来。
他潜意识里,也觉得七姐是他的机会,可以替他传话。
七姐传话,比任何人都可靠。
母亲喜欢七姐。顾煊之也信任七姐,故而他心底的秘密,就在这种潜意识的驱动下。透露给了七姐。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能这么直接说。太过于唐突。
“撒谎。”顾瑾之笑道,“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顾煊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他抬头,看着七姐。见姐姐一脸含笑,目光真诚,顾煊之微微咬了咬唇。
他正要说,就听到了母亲的脚步声。
母亲安顿好了彦绍。又回到了东次间。
顾煊之连忙站起来,对顾瑾之道:“七姐,我先出去了……”忙不迭的窜逃走了。
宋盼儿进来,看着晃动的帘栊。屋子里只有顾瑾之,顾煊之不见了,她就问顾瑾之:“煊哥儿呢?”
“说有急事回去了。”顾瑾之道。
“什么急事?”宋盼儿问。
顾瑾之笑:“人有三急……”
宋盼儿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她不知道煊哥儿的心思,所以不曾起疑。
顾瑾之等她坐定,端了茶。好似闲聊般问母亲:“娘,您和邹家,只是口头暗示了,还没有真正定下来吧?”
宋盼儿一怔,道:“是啊。怎么。你瞧着邹家不合适?”
顾瑾之没有觉得谁不合适。婚姻靠的是缘分。哪怕人品、相貌、家世再相配的两个人,没有缘分,终究也是貌合神离。
别说没见过面的人,哪怕是见过了,也未必能断定两个人是否合适。
夫妻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外人不好说的。
“娘,这是家里的事,我过了年就要回庐州,论理不该说的。您说邹家小姐合适,自然是合适不过的,我难道还不相信您的眼光吗?我岂有异议。只是,您问过煊哥儿吗?他可觉得合适?”顾瑾之道。
宋盼儿笑:“他懂什么?”
顾瑾之就笑笑。
母亲一句话把她堵回来了。
这个年代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觉得适合与否的?顾瑾之问这话,就问得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她再说出去,就要露陷,所以她转移了话题,和母亲说了说家里的其他琐事。
顾瑾之的二表哥宋言昭顺天九年中了进士之后,在翰林院学习三年。而后,宋盼儿托大伯顾延韬的关系,把宋言昭选在了吏部。她又托大伯母做媒,把胡婕说给了宋言昭。
宋言昭和胡婕成亲也四年了,生了两个女儿。
“……正月初一拜年的时候,你二表嫂还说,你二表哥每个月的供奉,不足以支撑他们一家四口在京里的花销。又不好总要延陵府那边的接济。她想带着孩子们回延陵府去。”宋盼儿说起胡婕,不再直呼姓名,而用顾瑾之的二表嫂代替。
京里的花销大,顾瑾之是知晓的。
只是,顾瑾之记得大舅在苏州是个极肥的差事,宋家在延陵府也是望族,怎么会有拮据一说?
“二表哥才做了官,没有其他进项,生计自然是有些艰难。二表嫂娘家也不阔绰。大舅和大舅母没说帮衬几分?”顾瑾之问。
胡婕娘家什么情况,顾瑾之也是知道的。
她的陪嫁,大概是舍不得拿出来补贴家用。
而大舅家里是很富足的,顾瑾之从母亲的陪嫁里可以窥见一斑。有了个做京官的儿子,父母应该是分外骄傲,怎么可能不接济?
“怎么不帮衬?如今我们家那一枝,就你二表哥做了官,谁不要供着他?就算你大舅母真的不想给钱,从你二舅那里也是能借到的。
你二表嫂说要回延陵府,我也当她只是想借钱,便漏了口风,能借给她一千两银子周转几个月。她挺干脆的,说不用的,等过了二月就要启程回延陵府,程仪足够了。这是打定了主意的。”宋盼儿道。
顾瑾之不想以“别有用心”去猜测不熟悉的人。
对于胡婕,顾瑾之仍是不太了解的。对于不太了解的人,不好妄断别人行为的用意。
顾瑾之心里有些想法,到底不适合,就没有接话。
“……你大表哥在延陵府,如今也成了家。他运气不济,这么些年总无法进学。你大舅一连三年考绩都是优,已经上报了朝廷。替你大表哥谋个延陵府的差事。”宋盼儿继续说,“你大表哥以后是要留在家里守业。你二表嫂许是担心,你大舅母暗地里把家产塞给了你大表哥吧?”
这个年代五品以上的官。连续三年考绩为优,就可以上报朝廷。封妻荫子。
朝廷的官,也分很多种,荫官是专门吃俸禄的。
胡婕的心思,谁也猜不着。
她娘家人都在京城。
她留下丈夫、放下娘家人,带着孩子回延陵府服侍公婆,外人除了赞一声孝顺,在这个百姓孝为先的年代。还真不好挑其他毛病。
但这中间的不合情理,谁都是心知肚明的,却不能说出来。
宋盼儿在外人面前,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在女儿跟前,才直言不讳。
顾瑾之想起了小时候的胡婕。
在京城的时候,胡婕有点霸道任性;到了延陵府,她身为太守之女,更是高傲尊贵。延陵府的世家望族。都给胡泽逾几分敬重,胡婕又自称出身侯府,巴结她的不少。
这些年,顾瑾之和她不曾深交。
胡婕有不少优点,可她到底只是个小孩子。又不似姜昕那么通透脱俗,顾瑾之一个世俗之人,前辈子经历过半百之年,哪怕再寂寞无聊,也实在没有童心去和胡婕深交。
不深交的人,谈不上深刻了解。
顾瑾之并不真的了解胡婕。
假如,胡婕真的是担心家产而回延陵府,丢下宋言昭一人在京里,也真够傻的。
从她的立场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