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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厂两名中层干部的来信,信中提到一些问题,要求我有机会一定向田部长反映。他们反映的问题是听说最近部里和某报纸准备写文章表扬曙光汽车制造厂的领导,对此他们很有意见。他们说汽车厂有点进步,但问题很多。生产一直上不去,贷款已达××元,流动资金己达××元,职工总数已达××人,另外尚有大集体职工××人,家属工××人。厂里利用福利笼络人心,只抓生活,不抓生产。通过非法手段搞到基建材料,大兴土木,组织本厂职工自盖工人住房,发生了严重的伤亡事件。并违反财经纪律,将此项用款摊入成本。生产上品种质量问题很多,管理问题也很多,有些,甚至是方向性、路线性的错误,如撤消政工组、大庆办。中层干部中大多数不安心在曙光汽车厂工作。干部不安心,工人有意见,在这种情况下表扬厂领导,只能起反作用,引起广大职工的不满。
信中还提到某报过去表扬××同志,引起了一场风波的问题。
为此他们建议要慎重对待,否则将会引起群众更多的意见。
因为我不了解情况,提不出具体意见,他们要求我一定把他们的意见报告田部长,我只好如实地反映一下,请他参考。为此,有机会的话,请你向田部长报告一下。
敬礼!
宋克
根据这么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反映,就说不能表扬陈咏明。
笑话,管得太宽了吧。作者愿意写,刊物又愿意发,重工业部有什么权力压制人家。信里反映的情况,是不是属实? 随便写封信,既不调查,也不研究,就把一个人否定了,对同志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那是一个人,又不是一只小狗、小猫。
现在的事情就是这么难办,既不能批评谁,也不能表扬谁,全都揉着劲儿。把这些劲儿用到正经地方去,能干多少事。
到曙光汽车厂,该看哪些地方,郑子云心中有数。他多次到过这个厂,熟悉这里的情况,有些情况不用人介绍,自己就能有个比较。
郑子云首先去的是食堂。他清楚,这地方如同人家的后院,在这里,可以看到在富丽堂皇的前厅里看不到的东西。水泥地板冲洗得干干净净;搁板上、以及盛满调料的瓶瓶罐罐上没有渍着黏手的油泥;水池里或案板上也没有堆着用过未洗的碗盏。炊事员们是精细的,就连洋白菜根,也用酱油和味精腌过,做成可口的小菜。
大师傅的精细,说明他们安心这个工作,不像有些食堂,煮猪食一样,用盐水熬一大锅白菜帮子了事。
托儿所已经整修一新。院子里的垃圾也已清除。滑梯、转椅、压板上新刷的浅蓝色油漆,在冬去春来的缓慢交替中,更显得赏心悦目。每张小床的床头,贴着拟人化的动物画片:带着粉红色围裙的熊妈妈在烤饼;穿着浅蓝色背心的小白兔抱着一个大红萝卜;还有偷吃葡萄的红毛狐狸……每一个动物都使郑子云想起童年时代读过的童话。孩子们躺在这样的小床上睡觉,会做可爱的梦。那些小床、小椅子多可爱啊。再躺进那小床里是不可能了,小椅子呢? 还是可以坐一坐吧? 郑子云笑嘻嘻地在那椅子上坐下,两个膝盖高高地耸起,老胳膊老腿立刻觉得不自在起来。不行,人是不会缩小或还原的,不论形体或心灵。而水分子分解之后,还可以变为氧原子和氢原子。郑子云摇头。
陈咏明立刻睁大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以为郑子云看到了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郑子云拍着陈咏明的背:“没什么,没什么。你太累了,休息得不够,精神就显得紧张。”
陈咏明紧紧地咬了咬牙根,腮帮子上立刻鼓起两道肉棱。
然后,他们又转到新盖的宿舍楼前。真快,仿佛楼里的人已经在这里定居了一百年。小小的阳台上,晾着破破烂烂的、五颜六色的被单、衣物,堆放着早就可以扔掉的旧烟囱,以及从地震棚上拆下来的破竹竿、破木头、破木板、半截子砖头……
郑子云立刻转身。他匆匆地瞥了陈咏明一眼,又赶紧地把眼光移开,觉得不自在起来。仿佛这破破烂烂的一切,全都跟他有关。无论如何,总比两三家住一套房子,一脚、r 子伸别人被窝里强多了。郑子云只有这样安慰自己。就是这样,恐怕陈咏明把浑身的解数都使出来了。郑子云深知这里面的艰辛。
郑子云跑过许多工厂,他常感到,了解一个工厂,有时像了解一个人一样,只听别人的介绍是不行的。到车间里走一走,立刻就可以摸到整个工厂的脉搏。郑子云注意到在说到产值啦,利润啦,计划完成情况啦这些数字的时候,陈咏明根本不看笔记本。这些随时都在变化的数字,全装在他的肚子里。说实在的,这样的厂长不多。
车间里有一种让人兴奋的、一环紧扣一环的节奏感。看不见聊天的、看报的、溜达的、躲在工具箱后面睡觉的。郑子云看见一位车工和一位铣工正在交接活,两人对照着一张什么纸单子,认真地和加工件查对着。他走过去,见是一张油印的“工序转移单”,随即问陈咏明:“这单子都能认真填吗? ”
“这和均衡生产、计划生产有关。不但全厂有生产计划,车间、班组、个人都有。每个月上旬、中旬、下旬,甚至每日各生产多少,都有严格计划。计划就是命令,谁不完成也不行。上道工序交来一百个活,下道工序必须承认,互相签字画押,如果到了第三道工序只剩下九十九个活,就得查一查,那一个哪儿去了? 这样,从原材料进车间,第一道工序到最后一道工序,谁也捣不了鬼去。成品是多少,废品是多少,成品率是多少,都很准确。这不但加强了每个人的责任感,而且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每天是否完成了任务。”
郑子云点头。又问:“你们这里,对奖金问题怎么处理呢? ”
“我们的体会是,搞好奖励,根本问题在于管理。自从一九七八年七月上级批准可以发放奖金以后,大家很高兴。因为过去中层干部一点权也没有,光靠政治动员行不通。随之而来,又出现了新问题,奖金得评,怎么才能评得合理呢? 那时候,管理还没跟上,谁完成了多少生产任务? 质量如何? 没有标准,没有数字出来讲话,只能靠印象。因而一评奖就吵架,闹得不团结,人人心里不服气。‘你一等,我二等,我比你差在哪儿? 咱们得说道说道。’班组长月月为评奖伤脑筋。所以奖励办法一执行,也逼着我们搞管理,班组长必须说得出来,谁比谁好,好在哪儿。我们搞了一个奖励标准,月底把各项数字一公布,自己能算出来该不该得奖.用数字说话。这么一来,奖也不用评了,会也不用开了,架也不用吵了。”
郑子云问:“对不愿意拿奖的人怎么办呢? ”
“有些家庭经济情况好的,一开始不愿意拿奖金,他们觉得何必为五元钱累死累活呢。针对这种情况,我们修改奖励办法,同时也进行教育:作为一个工人,完成任务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奖金是分配的再分配。你拿工资就应该完成任务,你完不成任务,不但不能得奖,连工资也不应该全拿。我们规定,确实无故,比如不是床子坏,料也有,没有病……完不成任务的,扣工资百分之五,由于个人完不成任务影响班组的,扣百分之十,影响车间的扣百分之十五。”
“没有人提抗议? ”
“有过。说:‘罚我不行,有这规定吗? ’我问:‘我规定你可以不完成任务吗? …
“工厂怎么敢批准这个办法? ”郑子云着实为陈咏明的大胆而惊讶了。
“因为我们有一套办法跟上来,确实可以证明他是无故完不成任务。比如床子不好,设备维修组应在‘设备维修报告单’上签字,证明床子确实有问题。病了?有大夫的病假条。刀不好? 有刀具组签字:‘他要的那个刀,我没供给他,停车多少小时。’都是板上钉钉,死的。扣他一分钱、一角钱也叫扣。他是没完成任务的,不光彩的。到现在,还没有找党委吵闹的,因为他说不出话来,他自己还得在一切必要的报告单上签字。这是不留情面的。当然,也有一些补救的办法。比如,我们规定,废品率超过指标两倍要扣工资。每个工种的废品率不一样,如果规定是百分之一,那么到百分之三就要扣工资。而废品率是按工时计算的,虽然达到百分之三,要是想办法加班加点多干,相应的,废品率就又会降下来。损失歙又挽回了。”
“对后方班组,比如电工、刀具、维修、科室管理人员怎么办呢? ”
陈咏明感到郑子云问得很在行,而且看出他很有兴趣,便耐心地说个仔细:“过去,工人床子坏了不着急。有些人还说:‘停床子才好呢。停两天,我溜达两天。’这套奖惩办法订出来之后,一停床子,他急了,影响他完成任务。虽然扣不了工资,可拿不上奖了。
现在,他积极找设备维修组修床子了。由于我们过去对设备维修组没有考核办法,修床子可去可不去,床子一停两天过去了,人们得‘三请三邀’,大家叫他们‘设备大爷’。刀具组也是这样,人家没刀了,他们也不想法子。于是,我们搞了一个‘每月全车间所有设备平均停台不超过两小时’和‘每月单机停台不超过十二小时’的规定,超过两小时和十二小时,扣设备维修组全组的奖金。一个月没出现设备停台,每人给加二元钱。刀具组如果没出现因刀停台,也给每人加两元钱。这样,维修组每人每月可得奖金十八九元,国家和个人利益结合起来了。过去他们没事就溜溜达达,现在马上就修,为了把维修时间缩短,他们把设备分配到人,哪几台由哪个人负责,出了事,停台时间长就找他。他们还抓紧时问对易损件搞配件制造,利用休息时问搞二级保养,搞预防工作,不让床子出问题。当然,对工人来说,很重要的一点是集体荣誉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影响大家。有的人不愿意拿奖金,班组长还帮助他拿,拽着他拿。“
“没遇到什么阻力吗? ”
“哪儿能没阻力? 刚开始执行的时候,一个维修组长找我们吵了七次架。他说:‘你去访问访问全国、全市的工厂,有没有对维修、刀具、后勤组下工作量的。要是有,你罚我,我认头。要是没有,你罚不着我。’我说:‘你们是愿意干不干都一个样、每人每月五元钱基本奖呢,还是愿意多劳多得? 你能代表全组的工人说,就是愿意干不干都一个样吗? ’他没词儿了。”
这一切,都和陈咏明上任之前大不一样了。郑子云还记得陈咏明上任前,他和陈咏明那次交底的谈话。郑子云笑眯眯地想:还好,陈咏明没让他吓倒。
郑子云还想问些什么,但他看出,陈咏明很累、很累,干燥的嘴唇上,还爆裂着一层干皮。
“嘭”地,一个篮球从球场上飞了过来,直捣郑子云的脚后跟,差点绊了他一跤。只听见篮球场上发出几声带着歉意的“哎哟”
声。这些年,“对不起”这样的字眼,在人们的词汇里已经很难找到。也有哧哧笑的,自然是笑他的笨拙。郑子云回头,正好和跑来捡球的吴宾打了个照面。吴宾站住了,感到意外和突然地咧着嘴巴。他打量了一下陈咏明和郑子云的神态,立刻猜到了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