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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是不能克服自己的感情。”
“我理解您的感情。”审判员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马林生,”
我们会最时限度地兼顾当事各方的情由,使事情有一个即便说不上圆满但是公正的结局。”
这时,马林生的眼神涣散了,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他听到一橐橐脆响的高跟鞋声中,伴随着轻轻的胶底鞋的擦地声,此伏彼起,节奏错落,那是他熟悉的一种脚步声犹如母兽熟悉幼仔的气息。
马林生一看到儿子太阳穴便咚咚响起来。他穿得很厚甚至有些臃肿和衣着华贵的母亲站在门口。他几乎比母亲还要高出一点,如果再魁梧些,肩膀再宽些差不多就是个小伙子了。
从儿子出院后,他就没见过他,去了几次,都被前妻和其母拒之门外。他们脸已经恢复了原有的轮廓,头发短短的剪得很平整。但额头,颞俐和颧骨等有坚硬突出的骨头处仍留有线浅的伤痕,这使他面部的皮肤颜色看上去深浅不一,似有重重阴影,为那张年轻的脸增添了几分老成和风霜感。
他注视父亲的目光有几分阴沉几分冷漠,与其说是怀有敌意,不如说是麻木不仁。
审判员示意马林生可以走了,同时请那母子俩就座。
马林生几次张嘴,终于一字未吐,沉默地从儿子身边走过。来到外面走廊上。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走廊里充满阳光像是一条明亮的隧道。他走过一扇扇闪炼着金色光芒透明似无的窗户,从后面看去像是一截不溶于水的黑色铁棍。
窗外起风了,随着第一阵树叶哗哗抖响后风愈来愈大,视野里的树都开始剧烈摇曳。这股蒙古来风终于如期降临,如同帷幕遮住太阳,天地间顿时昏暗下来,霎时风景中艳丽明快的色彩荡然无存,房间内也显得阴森森的。
年轻的审判员把母亲请到另一个房间等候,单独面对着这个孩子开始询问。
“你不要紧张,我叫你来只是核实了解一些情况,有什么你就说什么,我非常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你知道你的父母亲关于你的情况互相说法不一,可能你能告诉我们哪些是真实的。”
马锐没说话,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对这间法院的接待室有些好奇。
“我们先从日常生活问起。”审判员拿过厚厚一沓笔迹不一的证人证词看了两眼,从第一汾证词了两眼,从第一份证词提供的情况开始问:“你母亲方面的证人说你父亲在日常生活中对你照顾得不够,经常给你吃挂面,即便在节假日也怎么省事怎么来,基本一天主要的两顿饭都是面条,早饭则断断续续,时有时无,这情况属实么?”
“差不多。”马锐眼睛看着保险柜回答。
“我想问你,你们家吃面条吃得复杂么?我是说是否需要很复杂的配料和看作像山西人那样?”
“不,就像吃方便面那么吃有时烩点卤有时炸点酱更多的时候也就放点酱油和香油拌拌——比日本人还不如。”
“就是说仅是出于方便根本没有随营养和口味?”
“是。”马锐看了眼审判员点点头。
“为什么?是你父亲不会做还是懒得干?”
“他怎么说?”他沉默了片刻,问。
“他说不会,可我这儿还有另一份证言,说他在他女朋友家经常又烹又炸,手艺好得很,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那就是懒得干了。”他的视线又开始在屋内游移。
“……看来是这样了,怎么你不清楚?”
“我知道他能把鸡呀鱼呀的弄熟,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算手艺好。”他有点不耐烦地抽抽鼻子。
“就是说鸡呀鱼呀的还吃过?”
“吃过。”马锐奇怪地看了眼审判员。
“是呵,要说你连鸡都没见过,连我也不信。你父亲经常给你买衣服么?就是说该买的衣服都买。”
“我妈妈怎么说的?”
“她说你父亲把更多的钱用在自己赶时髦上,而对你以不露出屁股为准——这是她证词的原话。她还说你的几件好衣服都是她给你买的。”
“我父亲的衣服是比我多,可你觉得他时髦么?”
“不,我不觉得他时髦。他收入不高对么?”
“光有工资。”他谨慎地回答,似在斟酌措辞。
“噢,光靠工资现在都算下层了——那他就算打扮得可以了。看来这些证词和事实出入也不时,不方面囿于经济条件,的确他抚养你也很艰难。似乎你母亲的经济条件要比他宽裕。”
“我姥姥有点外快。”
“你父亲平时经常打你么?”
“不算经常。”他低头看自己脚上的棉鞋。
“打过?”
“是。”他抬头,眼睛一亮。
“他打你时出手重不重?”
“反正打在身上感到疼。”
“打坏过你么?这儿有一份证言证明你有次挨打后脸上带着伤痕。”
“可能,他有时抽我耳光。”他干巴巴地回答。
“都是为什么打你?”
“当然是他认为我错了的时候。”
“那他为什么不跟你讲道理呢?”
“道也讲,耳光也打。”
“为什么?既然讲了道理何必又要打耳光?”
“道理没讲通呗。”
“懂了,你有你的道理,他有他的道理,一且相持不下,就看谁的劲儿大了。有没有完全无理的上来就打?”
“在我看来、从来都是无理的,可他自己从来都是觉得忍无可忍。”马锐微微一笑。
“你们常吵架么?”
“这得算经常。”他带着一丝笑意点头。
“他常骂你?”
“有时候。”
“骂得很难听?”
“比街上的脏话要干净。”
“当然,你毕竟是他儿子,他要破口大骂还要有所顾忌。
你觉得你父亲生活是否检点?据你母亲提供证言说,他有酗酒的毛病,而且最近准备再婚,交了个女朋友,经常到女朋友家过夜。”
“这是他的私生活,与我无关。”马锐眨眨眼嘟哝。
“我不同意他的私生活与你无关。譬如他要再婚势必要影响对你的关心,他经常处于醉酒的状态和夜不归宿怎么能履行做父亲的职责?当然我无意对他的行为进行道德评判,仅是对此类行为可能导致的后果感到关注,所以我要弄清这些指控是否属实?”
“属实。”他想了想,欲言又止。
“马锐,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澄清事实,以利判断究竟由谁来抚养你对你更好一些,至于这些事实所牵涉到的道德问题一概不是我们所执意追究的,请你千万不要以为我的问话是针对谁成心要对谁子以贬斥。我再问你,你是不是经常在课堂上私下传阅某些你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宜阅读的书籍?”
“我觉得我看的书都是宜于我读的。”
“我们不用你的标准,用社会的眼光……”
“是老师的眼光吧?”
“就算是吧,老师眼光毕竟也代表社会某些势力的标准——我们不争论这个问题。”
“有。”他盯着审判员,下巴缩在毛茸茸的衣领中。
“这些书你从哪儿得来的?你父亲是不是你看这些课外书的一个来源?”
“是,我从他的书架上拿过很多书看。”
“他对你看课外书进行过指导没有?还是完全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
“他的书架上没有锁。但他也说过要我多看描写英雄事迹的书,只不过他的书架上找不到一本描写英雄的书。”
“所以你也就只能挑选那些书看了?”
“我看那些书并不是我只能看那些书,而是我喜欢也只对那些书感兴趣——我看英雄事迹的书才是只能看才看。”
“我说过了我们不争论谁对谁错,只谈论事实。”
“可你这个事实已经包含了是非观念……”
“当然当然,没有完全孤立的事实。事实总是代表一些看法,毫不证明看法的事实是毫无意义的,法庭听取事实的目的也是为了最后形成一种看法。这仍然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多数对少数而已。所谓道是非也无非是不问的生活观截然对立,在这儿我们按世俗的论处。最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挨打那天你父亲毫不知情?”
“是的。”他垂下眼睛。
“有证人证明,实际上你已在很长时间表现出了异常,连你的同学都注意到了,而你父亲却丝毫没有察觉。”
“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不想。”他不耐烦地在椅子上动动屁股。
“是不是你对他能否解决这件事抱不信任的态度?”
“他知道了也不见得有办法。”
“你上次就挨过一次这伙流氓的欧打?”
“是。”他气冲冲地回答。
“他没采取什么措施么?”
“他只带我上医院缝了针。”他把脸扭向一边。
“懂了。”年轻的审判员疲倦地椅背上一靠,用手翻着那沓证词说:“从这经过证实的事实看,你父亲确实不能算个称职的父亲,不管他怎么解释自己的动机。”
“从这些事实看,是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什么意思?”审判员抬眼看了下面前的这个毛孩子,“什么叫‘这些事实’?还有其他的事实么?”
“就看你想不想知道了。刚才你说的那些事加起来也不过是半个月的事,可我和我爸一起呆了十多年,要想再找出半个月他怎么对我好的事也很容易,你要听了那些事没准就会得出结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就看人家给听的是什么了。”
审判员眉毛蓦地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马锐,问:”你是说我受了人摆布?”
“事实就是如此,谁也没说谎,可结论完全相反——我父亲没向你提供证明他对我一贯不错的事实么?”
“提供了,说了好多,他还说要让你证明。”
“我绝对可以证明,而且保证句句是实话,不信你就反过来再问我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目前我还没有了解全部事实。”审判员若有所思地说,“只是单方面的,一种集锦,是事实也得不出正确的结论,必须再听听另一方的事实?”
“即使你了解了全部事实,你也没法得出正确的结论。”
“为什么这么说?”审判员疑惑地皱紧眉头。
“因为你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马锐坦然回答。
“你怎么想会影响事实的存在么?”
“我要是块石头你当然可以不随是把我烧成灰好还是用水泥起来搭房子好。”
“我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有能力尽到抚养、教育之责并不完全凭孩子的感受,有些父母一味溺爱殊不知正是害了子女。”
“可我要没感觉你不能说我受到虐待。你刚才说的那些事不也正是猜着我的感受得出的结论?”
“照你这么说就没有一个客观世界和客观标准了?全部由你随意兴废,你愿它有即有,你想它无即无——你也随便了吧?”
“你们关心的不是我么?不是做文学题也不是物理试验。
既然你关心的就是一个人是否受到了……应有的对待——我在你眼里算个人么?”
审判员闻言变色,坐正,恳切地说:“虽然你还未到法律规定可以对自己行为负责的年龄,但你仍是个人,从一生下来就是个人。”
“只不过需要你们为我负责。为什么女孩子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