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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会集,然后悄悄掩到大雄宝殿之后,只听得殿里传出一阵激烈的争辩之声。
他贴耳在门缝上倾听,何红药声音尖锐,齐云*嗓门粗大,两人你唱我和,数说何铁手
的罪愆。一个说她贪恋情欲,忘了教中深仇,反与本教为敌;另一个说她与敌联手,坏了拥
立新君、乘机光大本教的大事。
何铁手微微冷笑,听二人说了一会,说道:“你们要待怎样?”众人登时默不作声。
隔了好一会,何红药忽道:“另立教主!”何铁手凛然道:“咱们数百年来教规,只有
老教主过世之后,才能另立新教主。那么你是要我死了?”众人沉默不语。何铁手道:“谁
想当新教主?”她连问三声,教众无人回答。何铁手冷笑道:“哪一个自量胜得了我的,出
来抢教主罢!”袁承志右目贴到门缝上往里张望,见何铁手一人坐在椅上,数十名教众都站
得远远地,显是对她颇为忌惮。袁承志心想:“五毒教这些人,我每个都交过手,没一人及
得上她一半本事。但单凭武力压人,只怕这教主也做不长久。”眼见五毒教内哄,并非图谋
向他与青青寻仇,也就不必理会,正待抽身出寺,忽了开来,果然犹如剪刀模样,只是剪刃
内弯,更像一把钳子。何铁手微微冷笑,坐在椅中不动。何红药纵身上前,吞吞两声,剪子
已连夹两下。她忌惮何铁手武功厉害,一击不中,立即跃开。何铁手端坐椅中,只在何红药
攻上来时略加闪避,却不还击。袁承志正感奇怪,目光一斜,见数十名教众各执兵刃,渐渐
逼拢,才知何铁手守紧门户,防范众人围攻。他因门缝狭窄,只见得到殿中的一条地方,想
来教众已在四面八方围住了她。众人僵持片刻,谁也不敢躁进。何红药叫道:“没用的东
西,怕甚么?大伙儿上呀!”她巨剪一挥,众人呐喊上前。何铁手倏地跃起,只听得乒乓声
响,坐椅已被数件兵刃击得粉碎。两名教众接连惨叫,中钩受伤。大殿上尘土飞扬,何铁手
一个白影在人群中纵横来去,登时斗得猛恶已极。袁承志察看殿中众人相斗情状,诸教众除
何红药之外都曾被他点了穴道,委顿多时,这时穴道甫解,个个经脉未畅,行动窒滞。何铁
手若要脱身而出,该当并不为难,然而她竟不冲出,似想以武力压服教众,惩治叛首。
再拆数十招,忽见人群中一人行动诡异。这人虽也随众攻打,但脚步迟缓,手中捧着一
件甚么东西,慢慢向何铁手逼近。袁承志看仔细时,原来此人正是锦衣毒丐齐云*。蓦地里
只听他大叫一声,双手一送,一缕黄光向何铁手掷去。何铁手侧身闪开,哪知这件暗器古怪
之极,竟能在空中转弯追逐。其时数件兵刃又同时攻到,何铁手尖叫一声,已为暗器所中。
这时袁承志也已看得清楚,这件活暗器便是那条小金蛇。何铁手身子一晃,疾忙伸手扯脱咬
住肩头的金蛇,摔在地下,狠狠两钩,杀了两名教众。何红药大叫:“这贱婢给金蛇咬中
啦。大伙儿绊住她,毒性就要发作啦!”何铁手跌跌撞撞,冲向后殿。她虽中毒,威势犹
在,教众一时都不敢冒险阻拦。何红药纵身上前,双剪如风,径往她脑后夹去。何铁手一低
头,还了一钩。潘秀达与岑其斯已拦住她去路。何铁手右肘在腰旁轻按,“含沙射影”的毒
针激射而出。潘秀达闪避不遑,未及叫喊,已然毙命。何铁手肩上毒发,神智昏迷,铁钩乱
舞,使出来已不成家数。袁承志眼见她转瞬之间,便要死于这批阴狠毒辣的教众之手,心想
昨晚在宫中问她要不要见青弟,实是有意相欺,虽说事急行权,毕竟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行径,不免心有歉意,她眼下所以众叛亲离,实因我昨晚那句话而起,此时亲眼见到,岂可
袖手不理?忽地跃出,大叫:“大家住手!”教众见他突然出现,无不大惊,一齐退开。何
铁手这时已更加胡涂,挥钩向袁承志迎面划来。袁承志一侧身,左手伸出,反拿她手腕。哪
知她武功深湛,进退趋避之际已成自然,虽然眼前金星乱舞,但手腕一碰到袁承志的手指,
左臂立沉,铁钩倒竖,一招“黄蜂刺”向上疾刺,仍是既狠且准。袁承志一拿不中,叫道:
“我来救你!”何铁手倘若不闻,双钩如狂风骤雨般攻来。袁承志解拆数招,右脚在她小腿
一勾,何铁手扑地倒下,突然睁眼,惊叫道:“袁相公,我死了么?”袁承志道:“咱们出
去!”拉住她手臂提了起来。诸教众本在旁观两人相斗,见袁承志扶着她急奔而出,发一声
喊,纷纷拥上。袁承志转身叫道:“谁敢上来!”教众个个是惊弓之鸟,不知谁先发喊,忽
地一窝蜂的转身逃入殿内,砰的一声,关上了殿门。袁承志见他们对自己怕成这个样子,不
觉好笑,俯身看何铁手时,见她左肩高肿,雪白的面颊上已罩上了一层黑气,知她中毒已
深,但想她日夕与毒物为伍,抗力甚强,总还能支持一会,于是抱起她奔回寓所。
众人见他忽然擒了何铁手而来,都感惊奇。青青嗔道:“你抱着她干么?还不放手。”
袁承志道:“快拿冰蟾救她。”焦宛儿扶着何铁手走进内室施救。水云等却甚是气恼,亦觉
不解。袁承志把前因后果说了,并道:“令师黄木道人的事,等她醒转后,自当查问明
白。”仙都弟子一齐拜谢。过了一顿饭时分,焦宛儿出来说道:“她毒气慢慢退了,但仍是
昏迷不醒。”袁承志道:“你给她服些解毒药,让她睡一会儿吧。”焦宛儿应了,正要进
去,罗立如从外面匆匆奔进,叫道:“袁相公,大喜大喜!”青青笑道:“你才大喜呀!”
罗立如道:“闯王大军打下了宁武关。”众人一齐欢呼起来。袁承志问道:“讯息是否确
实?”罗立如道:“我们帮里的张兄弟本来奉命去追寻……寻这位闵二爷的,恰好遇上闯军
攻关,攻守双方打得甚是惨烈,走不过去。后来他眼见明军大败,守城的总兵周遇吉也给杀
了。”袁承志道:“那好极啦,义军不日就来京师,咱们给他来个里应外合。”此后数日之
中,袁承志自朝至晚,十分忙碌,会见京中各路豪杰,分派部署,只待义军兵临城下,举事
响应。这天出外议事回来,焦宛儿说道:“袁相公,那何教主仍是昏迷不醒。”袁承志吃了
一惊,道:“已经有许多天啦,怎么还不好?”忙随着焦宛儿入内探望,只见何铁手面色憔
悴,脸无血色,已是奄奄一息。
袁承志沉思片刻,忽地叫道:“啊哟!”焦宛儿道:“怎么?”袁承志道:“常人中毒
之后,毒气退尽,自然慢慢康复。但她从小玩弄毒物,平时多半又服用甚么古怪药料,寻常
毒物伤她不得,然而一旦中毒,却最是厉害不过。我连日忙碌,竟没想到这层。”焦宛儿
道:“那怎么办?”袁承志踌躇道:“除非把那冰蟾给她服了,或许还可有救……不过我们
靠此至宝解毒,要是再受五毒教的伤害,只有束手待毙了。”焦宛儿也感好生为难。袁承志
一拍大腿,说道:“此人虽然跟咱们无亲无故,但如此眼睁睁的见她送命,终是不忍,给她
服了再说。”焦宛儿觉得此事甚险,颇为不安,但袁承志既如此吩咐,自当遵从,于是研碎
冰蟾,用酒调了,给她服下去。过不到一顿饭时分,何铁手脸色由青转白,呼吸也已不再气
若游丝,慢慢粗重起来。袁承志知道她这条命是救回来了,退了出去。洪胜海正在找他,一
见到,忙道:“袁相公,五毒教找上门来啦!”袁承志眉头一皱,问道:“有多少人?”洪
胜海道:“有一个人已到了门外,不知后面还有多少。”
袁承志寻思:“五毒教中除何教主一人之外,余下的武功均不如何高强,只是阴狠毒
辣,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本来见了我就望风而逃,现下居然找上门来,定是有恃无恐。那冰
蟾至宝又给何铁手服了,要是有谁再中了毒,那是无可救治的了。”对洪胜海道:“你去叫
大伙儿都聚集大厅,不得我号令,谁也不许出战。”洪胜海应声去了。
袁承志快步出堂,抢出门去,只见一个人赤了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破裤,双手按地,头
下脚上的倒立在门口。袁承志见过五毒教教众的许多怪模样,这时也不以为异,眼光往下望
时,见是锦衣毒丐齐云*。只见他肩头、背上、双臂一共插了九柄明晃晃的尺来长尖刀,每
把刀都深入肉里,却无鲜血流出。这时锦衣毒丐却成了烂裤毒丐了。”袁承志严加防范,不
知他使何妖法,喝问:“你来干甚么?”齐云*不答,大声念道:“九刀穿洞,为奴尽
忠!”袁承志道:“我跟贵教以后各走各路。你们别来纠缠,我也不与你们为难。你快走
吧!”齐云*犹如中邪着魔一般,不住的念:“九刀穿洞,为奴尽忠!”袁承志仔细再看,
见每把刀的刀柄上都缚着一件毒物,有的是蝎子,有的是蜈蚣,都在蠕蠕而动。这时洪胜海
已邀集众人,聚在厅中,他独自出来察看。袁承志使了个眼色,洪胜海会意,听清楚了齐云
*的话,返奔入内,与焦宛儿一同来到何铁手室中,问道:“何教主,‘九刀穿洞,为奴尽
忠’,那是甚么意思?”
何铁手服了冰蟾之后,神智渐复,听得洪胜海的话,忙即坐起,问道:“谁来了?”洪
胜海道:“一个上身不穿衣服的叫化子。”何铁手道:“好。你这位姑娘,请你扶我出
去。”焦宛儿见她重病初有起色,不宜便即起床,正想劝阻,何铁手摆摆手命洪胜海出房,
坐起身来,慢慢穿上长衣。焦宛儿道:“你不能出去。”何铁手道:“你扶我一把。”焦宛
儿伸手相扶。何铁手右手一翻,已拿住了她手腕。焦宛儿吃了一惊,手上登如套了一只钢
箍,身不由主的随她走到门口,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钦佩。何铁手跨出大门,喝道:“你
瞧瞧,我不是好好活着么?”齐云*脸现喜色,双手一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仍然头下脚
上的倒立。何铁手道:“你又为甚么来了?你若不是走投无路,也决不会后悔。”齐云*
道:“教主明鉴,小的罪该万死,伤了教主尊体,多蒙三祖七子保佑,教主无恙。”
何铁手喝道:“你只道用金蛇伤了我,我势必丧命,按本教规矩,你便是教主了,是不
是?”齐云*道:“小的该受万蛇噬身大罪,只求教主开恩宽赦。”
何铁手道:“好啦,你去吧!”齐云*双臂一屈一伸,额角不住碰在地上行礼,砰砰有
声。何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