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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10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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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敝帮的兄弟了”包不同道:“我见到这群老兄之时,他们都已死去多时,那时候啊,也不

    知道喝了孟婆汤没有,上了望乡台没有,也不知在十殿阎王的哪一殿受审。他们既不能说

    话,我自也不便请教他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何帮何派,因何而死。否则他们变成了鬼,

    她都会骂我一声‘有话便说,有屁少放!’岂不冤哉枉也?”

    陈长老听到涉及本帮兄弟多人的死讯,自是十分关心,既不敢默不作声,更不敢出言顶

    撞,只得道:“包兄说得是!”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姓包的生平最瞧不起随声附和之人,你口中说道‘包兄

    说的是’,心里却在破口骂我‘直娘贼,乌龟王八蛋’,这便叫做‘腹诽’,此是星宿一派

    无耻之徒的行径。至于男子汉大丈夫,是则是,非则非,旁人有旁人的见地,自己有自己的

    主张,‘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特立独行,矫矫不群,这才是英雄好汉!”

    他又将陈长老教训了一顿,这才说道:“其中却有一位老兄受伤未死,那时虽然未死,

    却她也去死不远了。他自称名叫易大彪,他从西夏国而来,揭了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事

    关重大,于是交给了我们,托我们交给贵帮长老。”

    宋长老心想:“陈兄弟在言语中已得罪了此人,还是由我出面较好。”当即上前深深一

    揖,说道:“包先生仗义传讯,敝上下,均感大德。”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未必贵帮

    上下,都感我的大德。”宋长老一征,道:“包先生此话从何说起?”包不同指着游坦之

    道:“贵帮帮主就非但不承我情,心中反而将我恨到了极处!”宋陈二长老齐声道:“那是

    什么缘故?要请包先生指教。”

    包不同道:“那易大彪临死之前说道,他们这伙人,都是贵帮庄帮主派人害死的,只因

    他们不服这个这庄的小子做帮主,因此这小子派人追杀,唉,可怜啊可怜。易大彪请我们传

    言,要吴长老和各位长老,千万小心提防。”

    包不同一出此言,群丐登时耸动。吴长老快步走到游坦之身前,厉声喝问:“此话是真

    是假?”

    游坦之自被萧峰踢断双腿,一直坐在地下,不言不语,潜运内力止痛,突然听包不同揭

    露当时秘密,不由得甚是惶恐,又听吴长老厉声质问,叫道:“是全……全冠清叫我下的号

    令,这不……不关我事。”

    宋长老不愿当着群雄面前自暴本帮之丑,狠狠向全冠清瞪了瞪,心道:“帮内的账,慢

    慢再算不迟。”向包不同道:“易大彪兄弟交付先生的榜文,不知先生是否带在身边。”包

    不同回头道:“没有!”宋长老脸色微变,心想你说了半天,仍是不肯将榜文交出,岂不是

    找人消遣?包不同深深一揖,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着便转身

    走开。

    吴长老急道:“那张西夏国的榜文,阁下如何不肯转交?”包不同道:“这可奇了!你

    怎知易大彪是将榜文交在我手中?何以竟用‘转交’二字?难道你当日是亲眼瞧见么?”

    宋长老强忍怒气,说道:“包兄适才明明言道,敝帮的易大彪兄弟从西夏国而来,揭了

    一张西夏国国王的榜文,请包兄交给敝帮长老。这番话此间许多英雄好汉人人听见,包兄怎

    地忽然又转了口?”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没这样说过。”他见宋长老脸上变色,又道:“素闻

    丐帮诸位长老都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怎地竟敢在天下英毫之前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那岂不

    是将诸位长老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么?”

    宋陈吴三长老互相瞧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一时打不定主意,立时便跟他翻脸动手

    呢,还是再忍一时。陈长老道:“阁下既要如此说,咱们也无计可施,好在是非有公论,单

    凭口舌之利而强辞夺理,终究无用。”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说单凭口舌之利,终究

    无用,为什么当年苏秦凭一张利嘴而佩六国相印?为什么张仪以口舌之利,施连横之计,终

    于助秦并吞六国?”宋长老听他越扯越远,只有苦笑,说道:“包先生若是生于战国之际,

    早已超越苏张,身佩七国、八国的相印了。”

    包不同道:“你这是讥讽我生不逢辰、命运太糟么?好,姓包的今后若有三长两短,头

    痛发烧、腰酸足麻、喷嚏咳嗽,一切惟你是问。”

    陈长老怫然道:“包兄到底意欲如何,便即爽爽快快的示下。”

    包不同道:“嗯,你倒性急得很。陈长老,那日在无锡杏子林里,你跟我风四弟较量武

    艺你手中提一只大布袋,大布袋里有一只大蝎子,大蝎子尾巴上有一根大毒刺,大毒刺刺在

    人身上会起一个大毒泡,大毒泡会送了对方的小性命,是也不是?”陈长老心道:“明明一

    句话便可说清楚了,他偏偏要什么大、什么小的里唆一大套。”便道:“正是。”

    包不同道:“很好,我跟你打个赌,我赢了,我立刻将易老化子从西夏国带来的讯息告

    知于你。若是我赢,你便将那只大布袋、大布袋中的大蝎子,以及装那消解蝎毒之药的小瓶

    子,一古脑儿的输了给我。你赌不赌?”陈长老道:“包兄要赌什么?”包不同道:“贵帮

    宋长老向我载赃诬陷,硬指我曾说什么贵帮的易在彪揭了西夏国王的榜文,请我转交给贵帮

    长老。其实我的的确确没说过,咱二人便来赌一赌。倘若我确是说过的,那是你赢了。倘若

    我当真没说过,那么是我赢了。

    陈长老向宋吴二老瞧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这里数千人都是见证,不论

    凭他如何狡辩,终究是难以抵赖。跟他赌了!”陈长老道:“好,在下跟包兄赌了!但不知

    包兄如何证明谁输谁赢?是否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众人出来,秉公判断?”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说要推举几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出来秉公判断,就算

    推举十位八位吧,难道除了这十余位之外,其余千百位英雄好汉,就德不高、望不重了?既

    然德不高、望不重,那么就是卑鄙下流的无名小卒了?如此侮慢当世英雄,你丐帮忒也无

    礼。”

    陈长老道:“包兄取笑了,在下决无此意。然则以包兄所见,该当如何?”

    包不同道:“是非曲直,一言而决,待在下给你剖析剖析。拿来!”这“拿来”两字一

    出口,便即伸出手去。陈长老道:“什么?”包不同道:“布袋、蝎子、解药!”陈长老

    道:“包兄尚未证明,何以就算赢了?”包不同道:“只怕你输了以后,抵赖不给。”

    陈长老哈哈一笑,道:“小小毒物,何足道哉?包兄既要,在下立即奉上,又何必赌什

    么输赢?”说着除下背上一只布袋,从情不取出一个瓷瓶,递将过去。

    包不同老实不客气地便接了过来,打开布袋之口,向里一张,只见袋中竟有七八只花斑

    大蝎,忙合上了袋口,合道:“现下我给你瞧一瞧证据,为什么是我赢了,是你输了。”一

    面说,一百解开长袍的衣带,抖一抖衣袖,提一提袋角,叫众人看到他身边除了几块银了、

    火刀、火石之外,更无别物。宋陈吴三长老兀自不明他其意何居,脸上神色茫然。包不同

    道:“二哥,你将榜文拿在手中,给他们瞧上一瞧。”

    公冶乾一直挂念幕容博父子的安危,但眼见无法闯过少林群僧的罗汉大阵,也只有干着

    急的份儿。当下取出榜文,提在手中。群雄向榜文瞧去,但见一张大黄纸上盖着朱砂大印,

    写满密密麻麻的外国文字,虽然难辨真伪,看模样似乎并非赝物。

    包不同道:“我先前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们,请我们交给贵帮长老。

    是也不是?”宋陈吴三长老忽又自承其事。喜道:“正是。”包不同道:“但宋长老却硬指

    我曾说,贵帮的易大彪将一张榜文交给了我,请我交给贵帮长老。是不是?”三长老齐道:

    “是,那又有什么说错了?”

    包不同摇头道:“错矣,错矣!错之极矣,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矣!差之厘毫,谬以千里

    矣!我说的是我们,宋长老说的是‘我’。夫‘我们’者,我们姑苏慕容氏这伙人也,其中

    有慕容公子、有邓大哥、公冶二哥、风四弟,有包不同,还有一位王姑娘。至于‘我’者,

    只是包不同孤家寡人,一条‘非也非也’的光棍是也。众位英雄瞧上一瞧,王姑娘花容月

    貌,是个大闺女,和我‘非也非也’包不同包老三大不相同,岂能混为一谈?”

    宋陈吴三长老面面相觑,万不料他咬文嚼字,专从“我”与“我们”之间的差异上大做

    章。

    只听包不同又道:“这张榜文,是易大彪交在我公冶二哥手中的。我向贵帮报讯,是慕

    容公子定下的主意。我说‘我们’,那是不错的。若是说‘我’,那可就与真相不符了。在

    下不懂西夏文字,去接这张榜文来干什么?在下在无锡城外曾栽在贵帮手中,吃过一个大大

    的败仗,就处东来找贵帮报仇,这报讯却总是不报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接西夏榜文,

    向贵帮报讯,都是‘我们’姑苏慕容氏一伙人,却不是‘我’包不同独个儿!”他转头向公

    冶乾道:“二哥,是他们输了,将榜文收起来吧。”

    陈长老心道:“你大兜圈子,说来说去,还是忘不了那日无锡城外一战落败的耻辱。”

    当下拱手道:“当日包兄赤手空拳,与敝帮奚长老一条六十斤重的钢杖相斗,包兄已大占胜

    算。敝帮眼见不敌,结那‘打……打……’那个阵法,还是奈何不了包兄。当时在做敝帮帮

    主的乔峰以生力军上阵,与包兄酣斗良久,这才勉强胜了包兄半招。当时包兄放言高歌,飘

    然而去,斗是斗得高明,去也去得潇洒,敝帮上下事后说起,哪一个不是津津乐道,心中钦

    佩?包兄怎么自谦如此,反说是败在敝帮手中?决无此事,决无此事。那萧峰和敝帮早已没

    有瓜葛,甚至可说已是咱们的公敌。”

    他却不知包不同东拉西扯,其志只在他最后一句话,既不是为了当日无锡杏子林中一败

    之辱,更不是为了他那“有话便说,有屁少放”这八个字,包不同立即打蛇随棍上,说道:

    “既然如此,再好也没有了。你就率领贵帮兄弟,咱们同仇敌忾,去将萧峰寻厮擒了下来。

    那时我们念在好朋友的份上,自会将榜文双手奉上。老兄倘若不识榜文中希奇古怪的文字,

    我公冶二哥索性人情做到底,从头至尾、源源本本的译解明白,你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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