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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了赌债不还,还这么横!总有一日凤老爷亲自收拾你。”胡斐一怔,问道:“谁欠了赌
债不还?”另一人猛地里跳将起来,迎面一拳往胡斐击去。这一拳虽有几斤蛮力,但出拳不
成章法,显是全无武功。胡斐微微一笑,挥手轻带。那人一拳打偏,砰的一声,正好打中同
伴的鼻子,登时鼻血长流。出拳之人吓了一跳,不明白怎地这一拳去势全然不对,只抚着拳
头发呆。被击之人大怒,喝道:“狗娘养的,打起老子来啦!”飞起一腿,踢在他的腰里。
那人回手相殴,砰砰嘭嘭,登时打得十分热闹,不再理会胡斐。胡斐见这二人确实不会武
功,居然敢向自己叫阵,其中大有蹊跷,双手分别抓住两人头颈,往后一扯,将两人分了开
来。但两人打得眼红了,不住口的污言秽语互相辱骂,一个骂对方专偷人家萝卜,另一个说
对方是佛山的偷鸡好手,看来两人都是市井无赖,心中越加起疑,大声喝道:“谁叫你们来
骂我的?”说着双手一摆,砰的一下,将两人额角对额角的一撞,登时变了两条怒目相向的
独角龙。
那偷鸡贼胆子极小,一吃到苦头,连声:“爷爷,公公,我是你老人家的灰孙子。”胡
斐喝道:“呸,我有你这等贱孙子?快说。”那偷鸡贼道:“英雄会馆开宝的邝宝官说,你
欠了会馆里的赌债不还,叫我们三个引你出来打一顿。他给了我们每人五钱银子,这坐骑也
是他借的。你赌债还不还,不关我事……”胡斐听到这处,“啊”的一声大叫,心道:“糟
啦,糟啦!我恁地胡涂,竟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双手往外一送,将两名无赖双双跌了
个狗吃屎,飞身上马背,急往来路驰回,心想:“凤天南父子定然躲了起来,偌大一座佛山
镇,我却往哪里找去?好在他搜刮霸占的产业甚多,我一处处的闹将过去,搅他个天翻地
覆,瞧他躲得到几时?”
不多时已回到北帝庙前,庙外本有许多人围着瞧热闹,这时已走得干干净净,连孩子也
没留下一个。胡斐心想:“那凤天南果然走了。”翻身下马,大踏步走向庙中,一步跨进大
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胸口呼吸登时凝住,只吓得身子摇摇摆摆,险些要坐倒在地。原
来北帝庙大殿上满地鲜血,血泊中三具尸身,正是锺阿四、锺四嫂、锺小二三人,每人身上
都是乱刀砍斩的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胡斐呆了半晌,一股热血从胸间直冲上来,禁
不住伏在大殿地上,放声大哭,叫道:“锺四哥四嫂,锺家兄弟,是我胡斐无能,竟然害了
你们性命。”只见三人虽死,眼睛不闭,脸上充满愤怒之色。他站起身来,指着北帝神像说
道:“北帝爷爷,今日要你作个见证,我胡斐若不杀凤天南父子给锺家满门报仇,我回来在
你座前自刎。”说着砰的一掌,将神案一角打得粉碎,案上供奉的香炉烛台都震在地下。他
定神一想,到庙门外牵进马匹,将三具尸身都放上马背,心中悔恨不已:“我年幼无知,不
明江湖上的鬼蜮伎俩,却来出头打抱不平,枉自又害了三条人命。那姓凤的家中便是布满了
刀山油锅,今日也要闯进去杀他个落花流水。”当下牵了马匹,往大街而来。但见家家店铺
都关上了大门,街上静悄悄的竟无一个人影,只听得马蹄得得,在石板路上一路响将过去。
胡斐来到英雄当铺和英雄酒楼,逐一踢开大门,均是寂然无人,似乎霎时之间,佛山镇上数
万人忽地尽数消失,只是当铺与酒楼各处堆满柴草,不知是何用意。再去赌场,也是一个人
也没有,成万两银子却兀自放在门板之上,没一人敢动。胡斐随手取了几百两放入包袱,心
中暗暗惊讶:“这凤天南定然摆下鬼计,对付于我,彼众我寡,莫要再上他的当。”他步步
留神,沿街走去,转了几个弯,只见一座白墙黑瓦的大宅第,门上悬着一面大匾,写着“南
海凤第”四个大字。那宅第一连五进,气象宏伟。大门、中门一扇扇都大开着,宅中空空荡
荡的似乎也无一人。胡斐心道:“就算你机关万千,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龟洞,瞧你出不出
来。”正要去觅柴草放火,忽见屋子后进和两侧都有烟火冒将上来,一怔之间,已明其理:
“这凤天南好厉害的手段,竟然舍却家业不要,自己一把火烧个干净。如此看来,他定要高
飞远走。若不急速追赶,只怕给他躲得无影无踪。”
于是将马匹牵到凤宅旁锺家菜园,找了一柄锄头,将锺阿四夫妇父子三人葬了。只见菜
园中萝卜白菜长得甚为肥美,菜畦旁丢着一顶小孩帽子,一个粗陶娃娃。胡斐越看越是伤心
恼怒,伏地拜了几拜,暗暗祝祷:“锺家兄嫂,你若在天有灵,务须助我,不能让那凶手走
脱了。”
忽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数十人齐声呐喊:“捉拿杀人放火的凶手!”“莫走了无法无天
的江洋大盗!”“那小强盗便在这里。”胡斐绕到一株大树之后,向外一张,只见二三十名
衙役兵丁,手执弓箭刀枪、铁尺铁链,在凤宅外虚张声势地叫喊。他凝神一看,人群中并无
凤家父子在内,心道:“这凤天南惊动官府,明知拿我不住,却是要挡我一阵。”当下纵身
上马,向荒僻处疾驰而去。出得镇来,回头望时,只见凤宅的火焰越窜越高,同时当铺、酒
楼、赌场各处也均冒上火头。看来凤天南决意将佛山镇上的基业尽数毁却,那是水远不再回
头的了。胡斐心中恼恨,却也不禁佩服这人阴鸷狠辣,勇断明决,竟然不惜将十来年的经营
付之一炬,心想:“此人这般工于心计,定有藏身避祸的妙策,该当到何处找他才是?”一
时立马佛山镇外,徬徨不定。远远听得人声嘈杂,救火水龙在石板路上隆隆奔驰。胡斐心
想:“适才追那三个无赖,来去不到半个时辰。这凤天南家大业大,岂能在片刻之间料理清
楚?他今晚若不亲自回来分断,定有心腹亲信去他藏身的所在请示。我只守住路口便了。”
料想白日定然无人露面,于是在僻静处找了株大树,爬上树去闭目养神,想到锺家四口被害
的惨状,悲愤难平,心中翻来覆去地起誓:“若不杀那凤贼全家,我胡斐枉自生于天地之
间。”等到暮色苍茫,他走到大路之旁,伏在长草中守候,睁大了眼四处观望,几个时辰过
去,竟是没点动静,直到天色大明,除了卖菜挑粪的乡农之外,无人进出佛山。正感气沮,
忽听马蹄声响,两乘快马从镇上奔了出来,马上乘客穿着武官服色,却是京中侍卫的打扮。
胡斐心中一动,记起凤一鸣曾道,他父亲因要陪伴御前侍卫,不能分身来见,这两名侍卫定
与凤天南有所干连。心念甫起,两骑马已掠过他伏身之所,当即捡起一块小石,伸指弹出,
波的一声轻响,一匹马的后腿早着。石子正好打中那马后腿的关节,那马奔跑正速,突然后
腿一曲,向后坐倒,那腿登时断折。马上乘客骑术甚精,这一下变故突起,他提身跃起,轻
轻落在道旁,见马匹断了后腿,连声哀鸣,不由得皱起眉头,叫道:“糟糕,糟糕。”胡斐
离着他有七八丈远,只见另一名侍卫勒马回头,问道:“怎么啦?”那侍卫道:“这畜牲忽
然失蹄,折断了腿,只怕不中用啦。”胡斐听了他说话的声音,猛然想起这人姓何,数年前
在商家堡中曾经见过。
另一名侍卫道:“咱们回佛出去,另要一头牲口。”那姓何的侍卫正是当年和徐铮打过
一架的何思豪,说道:“凤天南走得不知去向,佛山镇上乱成一团,没人理事,还是去向南
海县要马吧。”说着拔出匕首,在马脑袋中一剑插进,免得那马多受痛苦。那侍卫道:“咱
们合骑一匹马吧,慢慢到南海县去。何大哥,你说凤天南当真不回佛山了?”何思豪道:
“他毁家避祸,怎能回去?”那侍卫道:“这次南来,不但白辛苦一趟,还害死了你一匹好
马。”何思豪跨上马背,说道:“也不一定是白辛苦。福大帅府里的天下掌门人大会,是何
等盛事,凤天南是五虎门掌门,未必不到。”说着伸手在马臀上一拍。那马背上乘了两人,
不能快跑,只有迈步缓行。胡斐听了“福大帅府里的天下掌门人大会”这几个字,心里一
喜,暗想:“天下掌门人聚会,那可热闹得紧哪。凤天南便算不去,他落脚何方,多少也能
在会中打听到一些消息。但不知那福大帅邀会各派掌门人,却是为了何事?”
飞狐外传 第六章 紫衣女郎
胡斐回到大树底下牵过马匹,纵骑向北,一路上留心凤天南和五虎门的踪迹,却是半点
影子也无。这一日过了五岭,已入湖南省境,只见沿路都是红土,较之岭南风物,大异其
趣。胡斐纵马疾驰,过马家铺后,将至栖风渡口,猛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迅捷异常的马蹄声
响,回头一望,只见一匹白马奋鬣扬蹄,风驰而来,当即勒马让在道旁。刚站定,耳畔呼的
一响,那白马已从身旁一窜而过,四蹄竟似不着地一般。马背上乘着一个紫衣女子,只因那
马实在跑得太快,女子的面貌没瞧清楚,但见她背影苗条,稳稳地端坐马背。胡斐吃了一
惊:“这白马似是赵三哥的坐骑,怎么又来到中原?”他心中记挂赵半山,想要追上去问个
明白,刚张口叫了声:“喂!”那白马已奔得远了,垂柳影下,依稀见那紫衣女子回头望了
一眼,白马脚步不停,片刻之间,已奔得无影无踪。胡斐好生奇怪,催马赶路,但白马脚程
如此迅速,纵然自己的坐骑再快一倍,就算日夜不停奔驰,也决计赶她不上,催马追赶,也
只是聊尽人事而已。
第三日到了衡阳。那衡阳是湘南重镇,离南*衡山已不在远。一路上古松夹道,白云绕
山,令人胸襟为之一爽。胡斐刚入衡阳南门,突见一家饭铺廊下系着一匹白马,身长腿高,
貌相神骏,正是途中所遇的那匹快马。胡斐少年时与赵半山缔交,对他的白马瞧得极是仔
细,此时一见,俨是故物,不禁大喜,忙走到饭铺中,想找那紫衣女子,却是不见人影。胡
斐要待向店伙询问,转念一想。公然打探一个不相识女子的行踪,大是不便,于是坐在门
口,要了酒饭。少停酒菜送上,湖南人吃饭,筷极长,碗极大,无菜不辣,每味皆浓,颇有
豪迈之风,很配胡斐的性子。他慢慢喝酒,寻思少待如何启齿和那紫衣女子说话,猛地想
起:“此人既乘赵三哥的白马,必和他有极深的渊源,何不将赵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