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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隐隐约约听到柔和的琴声,似有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摸自己头发,像是回到了童年,在
师娘的怀抱之中,受她亲热怜惜一般。过了良久良久,琴声止歇,令狐冲便即惊醒,忙爬
起身来,不禁大是惭愧,说道:“弟子该死,不专心聆听前辈雅奏,却竟尔睡着了,当真
好生惶恐。”
那婆婆道:“你不用自责。我适才奏曲,原有催眠之意,盼能为你调理体内真气。你
倒试自运内息,烦恶之情,可减少了些么?”令狐冲大喜,道:“多谢前辈。”当即盘膝
坐在地下,潜运内息,只觉那八股真气仍是相互冲突,但以前那股胸口立时热血上涌、便
欲呕吐的情景却已大减,可是只运得片刻,又已头晕脑胀,身子一侧,倒在地下。绿竹翁
忙趋前扶起,将他扶入房中。
那婆婆道:“桃谷六仙和不戒大师功力深厚,所种下的真气,非我浅薄琴音所能调理
,反令阁下多受痛楚,甚是过意不去。”令狐冲忙道:“前辈说哪里话来?得闻此曲,弟
子已大为受益。绿竹翁提起笔来,在砚池中蘸了些墨,在纸上写道:“恳请传授此曲,终
身受益。”令狐冲登时省悟,说道:“弟子斗胆求请前辈传授此曲,以便弟子自行慢慢调
理。”绿竹翁脸现喜色,连连点头。那婆婆并不即答,过了片刻,才道:“你琴艺如何?
可否抚奏一曲?”令狐冲脸上一红,说道:“弟子从未学过,一窍不通,要从前辈学此高
深琴技,实深冒昧,还请恕过弟子狂妄。”当下向绿竹翁长揖到地,说道:“弟子这便告
辞。”那婆婆道:“阁下慢走。承你慨赠妙曲,愧无以报,阁下伤重难愈,亦令人思之不
安。竹侄,你明日以奏琴之法传授令狐冲君,倘若他有耐心,能在洛阳久耽,那么……那
么我这一曲《清心普善咒》,便传了给他,亦自不妨。”最后两句话语声细微,几不可闻。次日清晨,令狐冲便来小巷竹舍中学琴。绿竹翁取出一张焦尾桐琴,授以音律,说道:
“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
无射、应钟。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瑶琴七
弦,具宫、商、角、微、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
慢宫、及蕤宾调。”当下依次详加解释。
令狐冲虽于音律一窍不通,但天资聪明,一点便透。绿竹翁甚是喜欢,当即授以指法
,教他试奏一曲极短的《碧霄吟》。令狐冲学得几遍,弹奏出来,虽有数音不准,指法生
涩,却洋洋然颇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的空阔气象。一曲既终,那婆婆在隔舍听了,轻叹
一声,道:“令狐少君,你学琴如此聪明,多半不久便能学《清心普善咒》了。”绿竹翁
道:“姑姑,令狐兄弟今日初学,但弹奏这曲《碧霄吟》,琴中意象已比侄儿为高。琴为
心声,想是因他胸襟豁达之故。”令狐冲谦谢道:“前辈过奖了,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弟
子才能如前辈这般弹奏那《笑傲江湖之曲》。”那婆婆失声道:“你……你也想弹奏那《
笑傲江湖之曲》么?”令狐冲脸上一红,道:“弟子昨日听得前辈琴箫雅奏,心下甚是羡
慕,那当然是痴心妄想,连绿竹前辈尚且不能弹奏,弟子又哪里够得上?”那婆婆不语,
过了半晌,低声道:“倘若你能弹琴,自是大佳……”语音渐低,随后是轻轻的一声叹息。如此一连二十余日,令狐冲一早便到小巷竹舍中来学琴,直至傍晚始归,中饭也在绿竹
翁处吃,虽是青菜豆腐,却比王家的大鱼大肉吃得更有滋味,更妙在每餐都有好酒。绿竹
翁酒量虽不甚高,备的酒却是上佳精品。他于酒道所知极多,于天下美酒不但深明来历,
而且年份产地,一尝即辨。令狐冲听来闻所未闻,不但跟他学琴,更向他学酒,深觉酒中
学问,比之剑道琴理,似乎也不遑多让。
有几日绿竹翁出去贩卖竹器,便由那婆婆隔着竹帘教导。到得后来,令狐冲于琴中所
提的种种疑难,绿竹翁常自无法解答,须得那婆婆亲自指点。
但令狐冲始终未见过那婆婆一面,只是听她语音轻柔,倒似是位大家的千金小姐,哪
像陋巷贫居的一个老妇?料想她雅善音乐,自幼深受熏冶,因之连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了,
至老不变。这日那婆婆传授了一曲《有所思》,这是汉时古曲,节奏婉转。令狐冲听了数
遍,依法抚琴。他不知不觉想起当日和岳灵珊两小无猜、同游共乐的情景,又想到瀑布中
练剑,思过崖上送饭,小师妹对自己的柔情密意,后来无端来了个林平之,小师妹对待自
己竟一日冷淡过一日。他心中凄楚,突然之间,琴调一变,竟尔出现了几下福建山歌的曲
调,正是岳灵珊那日下崖时所唱。他一惊之下,立时住手不弹。那婆婆温言道:“这一曲
《有所思》,你本来奏得极好,意与情融,深得曲理,想必你心中想到了往昔之事。只是
忽然出现闽音,曲调似是俚歌,令人大为不解,却是何故?”令狐冲生性本来开朗,这番
心事在胸中郁积已久,那婆婆这二十多天来又对他极好,忍不住便吐露自己苦恋岳灵珊的
心情。他只说了个开头,便再难抑止,竟原原本本的将种种情由尽行说了,便将那婆婆当
作自己的祖母、母亲,或是亲姊姊、妹妹一般,待得说完,这才大感惭愧,说道:“婆婆
,弟子的无聊心事,唠唠叨叨的说了这半天,真是……真是……”那婆婆轻声道:“‘缘
’之一事,不能强求。古人道得好:‘各有因缘莫羡人’。令狐少君,你今日虽然失意,
他日未始不能另有佳偶。”令狐冲大声道:“弟子也不知能再活得几日,室家之想,那是
永远不会有的了。”那婆婆不再说话,琴音轻轻,奏了起来,却是那曲《清心普善咒》。
令狐冲听得片刻,便已昏昏欲睡。那婆婆止了琴音,说道:“现下我起始授你此曲,大概
有十日之功,便可学完。此后每日弹奏,往时功力虽然不能尽复,多少总会有些好处。”
令狐冲应道:“是。”
那婆婆当即传了曲谱指法,令狐冲用心记忆。如此学了四日,第五日令狐冲又要到小
巷去学琴,劳德诺忽然匆匆过来,说道:“大师哥,师父吩咐,咱们明日要走了。”令狐
冲一怔,道:“明日便走了?我……我……”想要说“我的琴曲还没学全呢”,话到口边
,却又缩回。劳德诺道:“师娘叫你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动身。”
令狐冲答应了,当下快步来到绿竹小舍,向婆婆道:“弟子明日要告辞了。”那婆婆
一怔,半晌不语,隔了良久,才轻轻道:“去得这么急!你……你这一曲还没学全呢。”
令狐冲道:“弟子也这么想。只是师命难违。再说,我们异乡为客,也不能在人家家中久
居。”那婆婆道:“那也说得是。”当下传授曲调指法,与往日无异。
令狐冲与那婆婆相处多日,虽然从未见过她一面,但从琴音说话之中,知她对自己颇
为关怀,无异亲人。只是她性子淡泊,偶然说了一句关切的话,立即杂以他语,显是不想
让他知道心意。这世上对令狐冲最关心的,本来是岳不群夫妇、岳灵珊与陆大有四人,现
下陆大有已死,岳灵珊全心全意放在林平之身上,师父师母对他又有了疑忌之意,他觉得
真正的亲人,倒是绿竹翁和那婆婆二人了。这一日中,他几次三番想跟绿竹翁陈说,要在
这小巷中留居,既学琴箫,又学竹匠之艺,不再回归华山派,但一想到岳灵珊的倩影,终
究割舍不下,心想:“小师妹就算不理我,不睬我,我每日只见她一面,纵然只见到她的
背影,听到一句她的说话声音,也是好的。何况她又没不睬我?”
傍晚临别之际,对绿竹翁和那婆婆甚有依恋之情,走到婆婆窗下,跪倒拜了几拜,依
稀见竹帘之中,那婆婆却也跪倒还礼,听她说道:“我虽传你琴技,但此是报答你赠曲之
德,令狐少君为何行此大礼?”令狐冲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得能再聆前辈雅奏。令
狐冲但教不死,定当再到洛阳,拜访婆婆和竹翁。”心中忽想:“他二人年纪老迈,不知
还有几年可活,下次我来洛阳,未必再能见到。”言下想到人生如梦如露,不由得声音便
哽咽了。
那婆婆道:“令狐少君,临别之际,我有一言相劝。”令狐冲道:“是,前辈教诲,
令狐冲不敢或忘。”但那婆婆始终不说话,过了良久良久,才轻声说道:“江湖风波险恶
,多多保重。”
令狐冲道:“是。”心中一酸,躬身向绿竹翁告别。只听得左首小舍中琴声响起,奏
的正是那《有所思》古曲。次日岳不群等一行向王元霸父子告别,坐舟沿洛水北上。王元
霸祖孙五人直送到船上,盘缠酒菜,致送得十分丰盛。自从那日王家骏、王家驹兄弟折断
了令狐冲的手臂,令狐冲和王家祖孙三代不再交言,此刻临别,他也是翻起了一双白眼,
对他五人漠然而视,似乎眼前压根儿便没一个“金刀王家”一般。岳不群对这个大弟子甚
感头痛,知他素来生性倔强,倘若硬要他向王元霸行礼告别,他当时师命难违,勉强顺从
,事后多半会去向王家寻仇捣蛋,反而多生事端,是以他自行向王元霸一再称谢,于令狐
冲的无礼神态,装作不见。令狐冲冷眼旁观,见王家大箱小箱,大包小包,送给岳灵珊的
礼物极多。一名名仆妇走上船来,呈上礼物,说道这是老太太送给岳姑娘路上吃的,又说
这是大奶奶送给姑娘路上穿的,二奶奶送给姑娘船中戴的,简直便将岳灵珊当作了亲戚一
般。岳灵珊欢然道谢,说道:“啊哟,我哪里穿得了这许多,吃得了这许多!”正热闹间
,忽然一名敝衣老者走上船头,叫道:“令狐少君!”令狐冲见是绿竹翁,不由得一怔,
忙迎上躬身行礼。绿竹翁道:“我姑姑命我将这件薄礼送给令狐少君。”说着双手奉上一
个长长的包裹,包袱布是印以白花的蓝色粗布。令狐冲躬身接过,说道:“前辈厚赐,弟
子拜领。”说着连连作揖。王家骏、王家驹兄弟见他对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老头儿如此恭
敬,而对名满江湖的金刀无敌王家爷爷却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眼,自是心中十分有气,若不
是碍着岳不群夫妇和华山派众师兄弟姊妹的面子,二人又要将令狐冲拉了出来,狠狠打他
一顿,方出胸中恶气。
眼见绿竹翁交了那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