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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知有何高见。”潇湘子道:“我想这山上寺观甚多,咱们便拣一处荒僻的,不管主持是
和尚还是道士,都下手宰了,占了寺观,便这么住下去不走啦。那秃驴决计想不到咱们会在
山上穷年累月的停留。他再不死心,在山中搜寻数遍,在山下守候数月,也该去了。”尹克
西喜道:“潇湘兄此计大妙。”他心中一喜欢,说话声音便响了一些。
潇湘子忙道:“禁声!”尹克西歉然道:“嗯,我竟然是乐极忘形。”接着两人悄声低
语。杨过再也听不清楚,暗暗奇怪:“这两人怕极了一个和尚,惟恐给他追上。这两个恶徒
武功各有独到之处,方今除了黄岛主、一灯大师、郭伯伯等寥寥数位,极少有人是他们之
敌,何况他二恶联手,更是厉害,不知那位高僧是谁,竟能令他们如此畏惧?又不知他何以
苦苦追踪,非擒到这二人不可?”又想:“那潇湘子说是要杀人占寺,打的尽是恶毒主意,
这件事既给我撞到了,怎能不管?”
只听得远处郭芙扬声叫道:“杨大哥、杨大嫂、二妹……杨大哥、杨大嫂、二妹……吃
饭啦……吃饭啦!”杨过回过头来,向小龙女和郭襄摇了摇手,叫她们别出声答应。过了半
晌,郭芙不再呼唤。
忽听得山腰里一人喝道:“借书不还的两位朋友,请现身相见!”这两句喝声只震得满
山皆响,显是内力充沛之极,虽不威猛高昂,但功力之淳,竟是不弱于杨过的长啸。
杨过一惊,心想:“世上竟尚有这样一位高手,我却不知!”他略略探身,往呼喝声传
来处瞧去,月光下只见一道灰影迅捷无伦的奔上山来。过了一会,看清楚灰影中共有两人,
一个灰袍僧人,携着一个少年。潇、尹二人缩身在长草丛中,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气。杨过
见了那僧人的身形步法,暗暗称奇:“这人的轻功未必在龙儿和我之上,但手上拉了一少
年,在这陡山峭壁之间居然健步如飞,内力之深厚,竟可和一灯大师、郭伯伯相匹敌。怎地
江湖之上从未听人说过有这样一位人物?”
那僧人奔到高岗左近,四下张望,不见潇、尹二人的踪迹,当即向西峰疾奔而去。郭襄
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喂,和尚,那两人便在此处!”她叫声刚出口,飕飕两响,便
有两枚飞锥、一枚丧门钉,向她藏身处疾射过来。杨过袍袖一拂,将三枚暗器卷在衣袖之
中。郭襄内功不深,叫声传送不远,那僧人去得快了,竟没有听见她的呼叫。郭襄见他足不
停步的越走越远,急道:“大哥哥,你快叫他回来?”
杨过长吟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两句话一个个字远远的传送出
去。那僧人正走在山腰之间,立时停步,回头说道:“有劳高人指点迷津。”杨过吟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僧人大喜,携了那少年飞步奔回。
潇湘子和尹克西听了杨过的长吟之声,这一惊非同小可,相互使个眼色,从草丛中蹿了
出来,向东便奔。杨过见那僧人脚力虽快,相距尚远,这华山之中到处都是草丛石洞,若是
给这两个恶徒躲了起来,黑夜里却也未必便能找着,当下伸指一弹,呼的一声急响,一枚飞
锥破空射去,正是潇湘子袭击郭襄的暗器。杨过不知那僧人找这二人何事,不欲便伤他们性
命,这枚飞锥只在二人面前尺许之处掠过,激荡气流,刮得二人颜面有如刀割。二人“啊”
的一声低呼,转头向北。杨过又是一枚丧门钉弹出,再将二人逼了转来。
便这么阻得两阻,那僧人已奔上高岗。潇湘子和尹克西眼见难以脱身,各出兵刃,并肩
而立,一个手持哭丧棒,一个手持软鞭。尹克西那条珠光宝气的金龙鞭在重阳宫中给杨过震
得寸寸断绝,现下这条软鞭上虽仍镶了些金珠宝石,却已远不如当年金龙鞭的辉煌华丽。
那僧人四下一望,见暗中相助自己之人并未现身,竟不理睬潇、尹二人,先向空旷处合
十行礼,说道:“少林寺小僧觉远,敬谢居士高义。”
杨过看这僧人时,只见他长身玉立,恂恂全儒雅,若非光头僧服,宛然便是位书生相
公。和他相比,黄药师多了三分落拓放诞的山林逸气,朱子柳又多了三分金马玉堂的朝廷贵
气。这觉远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当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俨然、宏然,恢恢广广,昭昭荡
荡,便如是一位饱学宿儒、经术名家。杨过不敢怠慢,从隐身之处走了出来,奉揖还礼道:
“小子杨过,拜见大师。”心中却自寻思:“少林寺的方丈、达摩首座等我均相识,他们的
武功修为似乎还不如这位高僧,何以从不曾听他们说起?”
觉远恭恭敬敬的道:“小僧得识杨居士尊范,幸何如之。”向身边的少年道:“快向杨
居士磕头。”那少年上前拜倒,杨过还了半礼。这时小龙女和郭襄也均现身,觉远合十行
礼,甚是恭谨。
潇湘子和尹克西僵在一旁,上前动手罢,自知万万不是觉远、杨过和小龙女的对手,若
要逃走,也是绝难脱身。两人目光闪烁,只盼有甚机会,便施偷袭。
杨过道:“贵寺罗汉堂首座无色禅师豪爽豁达,与在下相交已十余年,堪称莫逆。六年
之前,在下蒙贵寺方丈天鸣禅师之召,走少室山宝刹礼佛,得与方丈及达摩院首座无相禅师
等各位高僧相晤,受益非浅。其时大师想是不在寺中,以致无缘拜见。”
神雕大侠杨过名满天下,但觉远却不知他的名头,只道:“原来杨居士和天鸣师叔、无
相师兄、无色师兄均是素识。小僧在藏经阁领一份闲职,三十年来未曾出过山门一步,只为
职位低微,自来不敢和来寺居士贵客交接。”杨过暗暗称奇:“当真是天下之大,奇材异能
之士所在都有,这位觉远大师身负绝世武功,深藏不露,在少林寺中恐亦默默无闻,否则无
色和我如此交好,若知本寺有此等人物,定会和我说起。”
杨过和觉远呼叫相应,黄药师等均已听见,知道这边出了事故,一齐奔来。杨过和觉远
说话之际,众人一一上得岗来,当下杨过替各人逐一引见。黄药师、一灯、周伯通、郭靖、
黄蓉在武林中都已享名数十年,江湖上可说是谁人不知,那个不晓,但觉远全不知众人的名
头,只是恭敬行礼,又命那少年向各人下拜。众人见觉远威仪棣棣,端严肃穆,也不由得油
然起敬。
觉远见礼已毕,合十向潇湘子和尹克西道:“小僧监管藏经阁,阁中片纸之失,小僧须
领罪责,两位借去的经书便请赐还,实感大德。”杨过一听,已知潇湘子和尹克西在少林寺
藏经阁盗窃了甚么经书,因而觉远穷追不舍,但见他对这两个盗贼如此彬彬有礼,倒是颇出
意料之外。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大师此言差矣。我两人遭逢不幸,得蒙大师施恩收留,图报尚自
不及,怎会向大师借了甚么经书不还,致劳跋涉追索?再说,我二人并非佛门弟子,借佛经
又有何用?”
尹克西是珠宝商出身,口齿伶俐,这番话粗听之下言之成理。但杨过等素知他和潇湘子
并非善良之辈,而他们所盗经书自也不会是寻常佛经,必是少林派的拳经剑谱。若依杨过的
心性,只须纵身向前,一掌一个打倒,在他们身上搜出经书,立时了事,又何必多费唇舌?
但觉远是个儒雅之士,却向众人说道:“小僧且说此事经过,请各位评一评这个道理。”
郭襄忍不住说道:“大和尚,这两个人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商量,说要杀人占寺,好让
你寻他不着。若不是作贼心虚,何以会起此恶心?”
觉远向潇、尹二人道:“罪过罪过,两位居士起此孽心,须得及早清心忏悔。”
众人见他说话行事都有点迂腐腾腾,似乎全然不明世务,跟这两个恶徒竟来说甚么清心
忏悔,都不禁暗自好笑。
尹克西见觉远并不动武,却要和自己评理,登时多了三分指望,说道:“大家原该讲理
啊!”觉远点头道:“众位,那日小僧在藏经阁上翻阅经书,听得后山有叫喊殴斗之声,又
有人大叫救命。小僧出去一看,只见这两位居士躺在地上,被四个蒙古武官打得奄奄一息。
小僧心下不忍,上前劝开四位官员,见两位居士身上受伤,于是扶他们进阁休息。请问两
位,小僧此言非虚罢?”尹克西道:“不错,原来是这样,因此我们对大师救命之恩感激不
尽。”
杨过哼了一声,说道:“以你两位的功夫,别说四名蒙古武士,便是四十名、四百名,
又怎能将你们打倒?君子可欺以方,觉远大师这番可上了你们的大当啦。”
觉远又道:“他们两位养了一天伤,说道躺在床上无聊,向小僧借阅经书。小僧心想宏
法广道,原是美事难得这两位居士生具慧根,亲近佛法,于是借了几部经书给他们看,那知
道有一天晚上,这两位乘着小僧坐禅入定之际,却将小徒君宝正在诵读的四卷《楞伽经》拿
了去。不告而取,未免稍违君子之道,便请二位赐还。”
一灯大师佛学精湛,朱子柳随侍师父日久,读过的佛经也自不少,听了他这番言语,均
想:“这两人从少林寺中盗了经书出来,我只道定是拳经剑谱的武学之书,岂知竟是四卷
《楞伽经》。这《楞伽经》虽是达摩祖师东来所传,但经中所记,乃如来佛在楞伽岛上说法
的要旨,明心见性,宣说大乘佛法,和武功全无干系,这两名恶徒盗去作甚?再说,《楞伽
经》流布天下,所在都有,并非不传秘籍,这觉远又何以如此紧追不舍,想来其中定有别
情。”
只听觉远说道:“这四卷《楞伽经》,乃是达摩祖师东渡时所携的原书,以天竺文字书
写,两位居士只恐难识,但于我少林寺却是世传之宝。”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势达摩祖师
从天竺携来的原书,那自是非同小可。”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我二人不识天竺文字,怎会借阅此般经书?虽说这是宝物,但变
卖起来,想亦不值甚么钱,除了佛家高僧,谁也不会希罕,而大和尚们靠化缘过日子,又是
出不起价的。”
众人听他油腔滑调的狡辩,均已动怒。觉远却仍是气度雍容,说道:“这《楞伽经》共
有四种汉文译本,今世尚存其三。一是刘宋时阿跋陀罗所译,名曰《楞伽阿巴陀罗宝经》,
共有四卷,世称‘四卷楞伽’。二是元魏时菩提流支译,名曰《入楞伽经》,共有十卷,世
称‘十卷楞伽’。三是唐朝宝叉难陀所译,名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