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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5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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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只在自己脸上掠过,便全神贯注的瞧着焦木和那七人,显然并未认出自己,料想那日自己

    刚探身出来,便给他羽箭掷中摔倒,并未看清楚自己面目,当即宽心,再看他手中托的那口

    大铜缸时,一惊之下,不由得欠身离椅。这铜缸是庙宇中常见之物,用来焚烧纸锭表章,直

    径四尺有余,只怕足足有四百来斤,缸中溢出酒香,显是装了美酒,那么份量自必更加沉

    重,但他托在手里却不见如何吃力。他每跨一步,楼板就喀喀乱响。楼下这时早已乱成一

    片,掌柜、酒保、厨子、打杂的、众酒客纷纷逃出街去,只怕楼板给他压破,砸下来打死了

    人。

    焦木和尚冷然道:“道兄惠然驾临,却何以取来了小庙的化纸铜缸?衲子给你引见江南

    七侠!”丘处机举起左手为礼,说道:“适才贫道到宝刹奉访,寺里师父言道,大师邀贫道

    来醉仙楼相会。贫道心下琢磨,大师定是请下好朋友来了,果然如此。久闻江南七侠威名,

    今日有幸相见,足慰平生之愿。”焦木和尚向七侠道:“这位是全真派长春子丘道长,各位

    都是久仰的了。”转过头来,向丘处机道:“这位是七侠之首,飞天蝙蝠柯镇恶柯大侠。”

    说着伸掌向那瞎子身旁一指,跟着依次引见。完颜洪烈在旁留神倾听,暗自记忆。第二个便

    是偷他银两的那肮脏穷酸,名叫妙手书生朱聪。最先到酒楼来的骑马矮胖子是马王神韩宝

    驹,排行第三。挑柴担的乡农排行第四,名叫南山樵子南希仁。第五是那身材粗壮、屠夫模

    样的大汉,名叫笑弥陀张阿生。那小商贩模样的后生姓全名金发,绰号闹市侠隐。那渔女叫

    作越女剑韩小莹,显是江南七侠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焦木引见之时,丘处机逐一点首为礼,

    右手却一直托着铜缸,竟似不感疲累。酒楼下众人见一时无事,有几个大胆的便悄悄溜上来

    瞧热闹。柯镇恶道:“我七兄弟人称‘江南七怪’,都是怪物而已,‘七侠’甚么的,却不

    敢当。我兄弟久仰全真七子的威名,素闻长春子行侠仗义,更是钦慕。这位焦木大师为人最

    是古道热肠,不知如何无意中得罪了道长?道长要是瞧得起我七兄弟,便让我们做做和事

    老。两位虽然和尚道士,所拜的菩萨不同,但总都是出家人,又都是武林一派,大家尽释前

    愆,一起来喝一杯如何?”丘处机道:“贫道和焦木大师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只要他交出

    两个人来,改日贫道自会到法华禅寺负荆请罪。”柯镇恶道:“交出甚么人来?”丘处机

    道:“贫道有两个朋友,受了官府和金兵的陷害,不幸死于非命。他们遗下的寡妇孤苦无

    依。柯大侠,你们说贫道该不该理?”颜烈一听,端在手中的酒杯一晃,泼了些酒水。只听

    柯镇恶道:“别说是道长朋友的遗孀,就是素不相识之人,咱们既然知道了,也当量力照

    顾,那是义不容辞之事。”丘处机大声道:“是呀!我就是要焦木大师交出这两个身世可怜

    的女子来!他是出家人,却何以将两个寡妇收在寺里,定是不肯交出?七位是侠义之人,请

    评评这道理看!”

    此言一出,不但焦木与江南七怪大吃一惊,完颜洪烈在旁也是暗暗称奇,心想:“难道

    他说的不是杨郭二人的妻子,另有旁人?”焦木本就脸色焦黄,这时更加气得黄中泛黑,一

    时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胡言乱道……胡言……”丘处机大怒,喝

    道:“你也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竟敢如此为非作歹!”右手一送,一口数百斤重的铜缸连酒

    带缸,向着焦木飞去。焦木纵身跃开避过。

    站在楼头瞧热闹的人吓得魂飞天外,你推我拥,一连串的骨碌碌滚下楼去。笑弥陀张阿

    生估量这铜缸虽重,自己尽可接得住,当下抢上一步,运气双臂,叫一声:“好!”待铜缸

    飞到,双臂一沉,托住缸底,肩背肌肉坟起,竟自把铜缸接住了,双臂向上一挺,将铜缸高

    举过顶。但他脚下使力太巨,喀喇一声,左足在楼板上踏穿了一个洞,楼下众人又大叫起

    来。张阿生上前两步,双臂微曲,一招“推窗送月”,将铜缸向丘处机掷去。丘处机伸出右

    手接过,笑道:“江南七怪名不虚传!”随即脸色一沉,向焦木喝道:“那两个女子怎样

    了?你把她两个妇道人家强行收藏在寺,到底是何居心?你这贼和尚只要碰了她们一根头

    发,我把你拆骨扬灰,把你法华寺烧成白地!”朱聪扇子一扇,摇头晃脑的道:“焦木大师

    是有道高僧,怎会做这般无耻之事?道长定是听信小人的谣言了。虚妄之极矣,决不可信

    也。”丘处机怒道:“贫道亲眼见到,怎么会假?”江南七怪都是一怔。焦木道:“你就算

    要到江南来扬万立威,又何必败坏我的名头……你……你……到嘉兴府四下里去打听,我焦

    木和尚岂能做这等歹事?”丘处机冷笑道:“好呀,你邀了帮手,便想倚多取胜。这件事我

    是管上了,决计放你不过。你清净佛地,窝藏良家妇女,已是大大不该,何况这两个女子的

    丈夫乃忠良之后,惨遭非命。”

    柯镇恶道:“道长说焦木大师收藏了那两个女子,而大师却说没有。咱们大伙儿到法华

    寺去瞧个明白,到底谁是谁非,不就清楚了?兄弟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别人眼睛不瞎啊。”

    六兄妹齐声附和。丘处机冷笑道:“搜寺?贫道早就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可是明明见到那两

    个女人进去,人却又不见了。无法可想,只有要和尚交出人来。”朱聪道:“原来那两个女

    子不是人。”丘处机一楞,道:“甚么?”朱聪一本正经的道:“她们是仙女,不是会隐身

    法,就是借土遁遁走啦!”余下六怪听了,都不禁微笑。丘处机怒道:“好啊,你们消遣贫

    道来着。江南七怪今日帮和尚帮定了,是不是?”

    柯镇恶凛然道:“我们本事低微,在全真派高手看来,自是不足一笑。可是我七兄弟在

    江南也还有一点小小名头,知道我们的人,都还肯说一句:江南七怪疯疯癫癫,却不是贪生

    怕死之徒。我们不敢欺压旁人,可也不能让旁人来欺压了。”丘处机道:“江南七侠名声不

    坏,这个我是知道的。各位事不干己,不用赶这趟浑水。我跟和尚的事,让贫道自行跟他了

    断,现下恕不奉陪了。和尚,跟我走吧。”说着伸左手来拿焦木手腕。焦木手腕一沉,当下

    把他这一拿化解了开去。马王神韩宝驹见两人动上了手,大声喝道:“道士,你到底讲不讲

    理?”丘处机道:“韩三爷,怎样?”韩宝驹道:“我们信得过焦木大师,他说没有就是没

    有。武林中铁铮铮的好汉子,难道谁还能撒谎骗人?”丘处机道:“他不会撒谎,莫非丘某

    就会没来由的撒谎冤他?丘某亲眼目睹,若是看错了人,我挖出这对招子给你。我找这和尚

    是找定了。七位插手也是插定了,是不是?”江南七怪齐声道:“不错。”丘处机道:

    “好,我敬七位每人一口酒。各位喝了酒再伸手吧。”说着右手一沉,放低铜缸,张口在缸

    里喝了一大口酒,叫道:“请吧!”手一抖,那口铜缸又向张阿生飞来。张阿生心想:“要

    是再像刚才那样把铜缸举在头顶,怎能喝酒?”当即退后两步,双手挡在胸口,待铜缸飞

    到,双手向外一分,铜缸正撞在胸口。他生得肥胖,胸口累累的都是肥肉,犹如一个软垫般

    托住了铜缸,随即运气,胸肌向外弹出,已把铜缸飞来之势挡住,双手合围,紧紧抱住了铜

    缸,低头在缸里喝了一大口酒,赞道:“好酒!”双手突然缩回,抵在胸前,铜缸尚未下

    落,已是一招“双掌移山”,把铜缸猛推出去。这一招劲道既足,变招又快,的是外家的高

    明功夫。完颜洪烈在一旁看得暗暗心惊。

    丘处机接回铜缸,也喝了一大口,叫道:“贫道敬柯大哥一缸酒!”顺手将铜缸向柯镇

    恶掷去。

    完颜洪烈心想:“这人眼睛瞎了,又如何接得?”却不知柯镇恶位居江南七怪之首,武

    功也为七人之冠,他听辨细微暗器尚且不差厘毫,这口巨大的铜缸掷来时呼呼生风,自然辨

    得清楚,只见他意定神闲的坐着,恍如未觉,直至铜缸飞临头顶,这才右手一举,铁杖已顶

    在缸底。那铜缸在铁杖上的溜溜转得飞快,犹如耍盘子的人用竹棒顶住了瓷盘玩弄一般。突

    然间铁棒略歪,铜缸微微倾侧,眼见要跌下来打在他的头顶,这一下还不打得脑浆迸裂?哪

    知铜缸倾侧,却不跌下,缸中酒水如一条线般射将下来。柯镇恶张口接住,上面的酒不住倾

    下,他咕嘟咕嘟的大口吞饮,饮了三四口,铁杖稍挪,又已顶在缸底正中,随即向上一送,

    铜缸飞了起来。他挥杖横击,当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那缸便飞向丘处机而去,四下里嗡

    嗡之声好一阵不绝。

    丘处机笑道:“柯大侠平时一定爱玩顶盘子。”随手接住了铜缸。柯镇恶冷冷的道:

    “小弟幼时家贫,靠这玩意儿做叫化子讨饭。”丘处机道:“贫贱不能移,此之谓大丈夫。

    我敬南四哥一缸!”低头在缸中喝一口酒,将铜缸向南山樵子南希仁掷去。南希仁一言不

    发,待铜缸飞到,举起扁担在空中挡住,当的一声,铜缸在空中受阻,落了下来。南希仁伸

    手在缸里抄了一口酒,就手吃了,扁担打横,右膝跪倒,扇担搁在左膝之上,右手在扁担一

    端扳落,扁担另一端托住铜缸之底,扳起铜缸,又飞在空中。他正待将缸击还给丘处机,闹

    市侠隐全金发笑道:“兄弟做小生意,爱占小便宜,就不费力的讨口酒吃吧。”抢到南希仁

    身边,待铜缸再次落下时,也抄一口酒吃了,忽地跃起,双足抵住缸边,空中用力,双脚一

    挺,身子如箭般向后射出,那铜缸也给他双脚蹬了出去。他和铜缸从相反方向飞出,铜缸径

    向丘处机飞去。他身子激射到板壁之上,轻轻滑下。妙手书生朱聪摇着折扇,不住口的道:

    “妙哉,妙哉!”丘处机接住铜缸,又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妙哉,妙哉!贫道敬二哥一

    缸。”朱聪狂叫起来:“啊哟,使不得,小生手无缚鸡之力,肚无杯酒之量,不压死也要醉

    死……”呼叫未毕,铜缸已向他当头飞到。朱聪大叫:“压死人啦,救命,救……”伸扇子

    在缸中一捞,送入口中,倒转扇柄,抵住缸边往外送出,腾的一声,楼板已被他蹬破一个大

    洞,身子从洞里掉了下去,“救命,救命”之声,不住从洞里传将上来。众人都知他是装腔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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