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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陆兄此来所为何事,只怕与小弟不谋而合。咱俩各在地下书写一个人的名字,请程师妹
瞧瞧是否相同。”陆冠英尚未回答,程瑶迦笑道:“好啊,你们两人背向背的书写。”尹志
平和陆冠英各执一根柴梗,相互背着在地下划了几划。尹志平笑道:“程师妹,我们写的字
是否相同?”程瑶迦看了两人在地下所划的痕迹,低声道:“尹师兄,你猜错啦,你们划的
不同。”尹志平“咦”了一声,站起身来。程瑶迦笑道:“你写的是‘黄药师’三字,他却
是画了一枝桃花。”黄蓉心头一震:“他二人来找靖哥哥,怎么都和我爹爹相关?”只听陆
冠英道:“尹师兄写的,是我祖师爷的名讳,小弟不敢直书。”尹志平一怔,道:“是你祖
师爷?嗯,咱们写的其实相同。黄药师不是桃花岛主吗?”程瑶迦道:“噢,原来如此。”
尹志平道:“陆兄既是桃花岛门人,那么找江南六怪是要不利于他们了。”陆冠英道:“那
倒不是。”尹志平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心中甚是不喜,说道:“陆兄既不当小弟是朋
友,咱们多谈无益,就此告辞。”站起身来,转身便走。陆冠英忙道:“尹师兄留步,小弟
有下情相告,还要请师兄援手。”尹志平最爱别人有求于他,喜道:“好罢,你说便是。”
陆冠英道:“尹师兄,你是全真门人,传讯示警,叫人见机提防,原是侠义道份所当为。但
若贵派师长要去加害无辜,你得知讯息,却该不该去叫那无辜之人避开呢?”尹志平一拍大
腿,道:“是了,你是桃花岛门人,其中果然大有为难之处,你倒说说看。”陆冠英道:
“此事小弟若是袖手不管,那是不义;若是管了,却又是背叛师门。小弟虽有事相求师兄,
却又是不能开口。”尹志平已大致猜中了他的心事,可是他既不肯明言,不知如何相助,伸
手搔头,神色颇感为难。
程瑶迦却想到了一个法子。闺中女儿害羞,不肯诉说心事,母亲或是姊妹问起,只用点
头或摇头相答,虽然不够直截了当,但最后也总能吐露心事。比如母亲问:“孩儿,你意中
人是张三哥么?”女儿摇头。又问:“是李四郎么?”女儿又摇头。再问:“那定是王家表
哥啦。”女儿低头不作声,那就对了。当下程瑶迦道:“尹师哥,你问陆大哥,说对了,他
点头,不对就摇头。只消他一句话也不说,就不能说是背叛师门。”尹志平喜道:“师妹这
法儿甚妙。陆兄,我先说我的事。我师父长春真人无意中听到讯息,得知桃花岛主恼恨江南
六怪,要杀他六家满门。我师父抢在头里,赶到嘉兴去报讯,六怪却不在家,出门游玩去
了。于是我师父叫六怪家人分头躲避,黄岛主来到之时,竟未找到一人。他冲冲大怒,空发
了一阵脾气,折而向北,后来就不知如何。你可知道么?”陆冠英点点头。尹志平道:
“瑶,看来黄岛主仍在找寻六怪。我师父和六怪本有过节,但一来这过节已经揭开,二来佩
服六怪急人之难,心中颇感激他们的高义,三来觉得此事六怪并无不是。正好全真七子适在
江南聚会,于是大伙儿分头寻访六怪,叫他们小心提防,最好是远走高飞,莫被你祖师爷撞
到。你说这该是不该?”陆冠连连点头。
黄蓉寻思:“靖哥哥既已到桃花岛赴约,爹爹何必再去找六怪算帐?”她却不知父亲听
了灵智上人的谎言,以为她已命丧大海,伤痛之际,竟迁怒在六怪身上。
只听尹志平又道:“寻访六怪不得,我师父便想到了六怪的徒儿郭靖,他是临安府牛家
村人氏,有八成已回到了故乡,于是派小弟到这儿来探访于他,想来他必知六位师父在何
方。你来此处,为的也是此事了?”陆冠英又点了点头。尹志平道:“岂知郭兄却未曾回
家。我师父对六怪可算得是仁至义尽,但寻他们不到,这也无法可想了,看来黄岛主也未必
找他们得着。陆兄有事相求,是与此事有关么?”陆冠英点了点头。尹志平道:“陆兄有何
差遣,但说不妨。但教小弟力之所及,自当效劳。”陆冠英不语,神色颇为尴尬。程瑶迦笑
道:“尹师哥你忘啦。陆相公是不能开口直说的。”尹志平笑道:“正是。陆兄是要小弟留
在这村中等候郭兄么?”陆冠英摇头。尹志平道:“那是要小弟急速去寻访江南六怪和郭兄
了?”陆冠英又摇头。尹志平道:“啊,是了。陆兄要小弟在江湖上传言出去。那六怪是江
南人氏,声气广通,谅来不久便可得讯。”陆冠英仍是摇头。尹志平接连又猜了七八件事,
陆冠英始终摇头。程瑶迦帮着猜了两次,也没猜对。不但尹志平急了,连隔室的黄蓉听得也
急了。三人僵了半晌。尹志平强笑道:“程师妹,你慢慢跟他磨菇罢,打哑谜儿的事我干不
了。我出去走走,过一个时辰再来。”说着走出门外。堂上除了侯通海外,只剩下陆程二
人。程瑶迦低下头去,过了一会,见陆冠英没有动静,偷眼瞧他,正好陆冠英也在看她。两
人目光相接,急忙避开。程瑶迦又是羞得满脸通红,低垂粉颈,双手玩弄剑柄上的丝绦。陆
冠英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灶边,对灶头上画着的灶神说道:“灶王爷,小人有一番心事,苦
于不能向人吐露,只好对你言明,但愿神祗有灵,佑护则个。”
程瑶迦暗赞:“好聪明的人儿。”抬起了头,凝神倾听。只听他说道:“小人陆冠英,
是太湖畔归云庄陆庄主之子。家父名讳,上‘乘’下‘风’。我父亲拜桃花岛黄岛主为师。
数日之前,祖师爷来到庄上,说道要杀江南六怪的满门良贱,命我父及师伯梅超风帮同寻找
六怪下落。梅师伯和六怪有深怨大仇,正是求之不得。我父却知江南六怪心存忠义,乃是响
当当的英雄好汉,杀之不义。何况我爹爹与六怪的徒儿郭师叔结交为友,此事不能袖手。他
听了祖师爷的吩咐,不由得好生为难,有心要差遣小人传个讯去,叫江南六怪远行避难,却
又是不该背叛师门。那日晚上,我爹爹仰天长叹,喃喃自语,吐露了心事。小人在旁听见,
心想为父分忧,乃是尽孝,祖师爷与小人却终究已隔了一层,于是连夜赶来寻找六怪报
讯。”
黄蓉与程瑶迦心想:“原来他是学他父亲掩耳盗铃的法子,明明要人听见,却又不肯担
当背叛师门的罪名。”却听他又道:“六怪寻访不着,我就想起改找他们的弟子郭师叔,可
是他也不知到了何处。郭师叔是祖师爷的女婿……”程瑶迦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忙即
伸手掩口。她先前对郭靖朝思暮想,自觉一往情深,殊不知只是少女怀春,心意无托,于是
聊自遣怀,实非真正情爱,只是自己不知而已。今日见了陆冠英,但觉他风流俊雅,处处胜
于郭靖,这时听到他说郭靖是黄药师女婿,心头虽然不免一震,却丝毫不生自怜自伤之情,
只道自己胸怀爽朗,又想当日在宝应早见郭、黄二人神态亲密,此事原不足异,其实不知不
觉之间,一颗芳心早已转在别人身上了。
陆冠英听得程瑶迦低声惊呼,极想回头瞧她的脸色。但终于强行忍住,心想:“我若见
到她在听我说话,那就万万不能再说下去。那日爹爹对天自言自语,始终未曾望我一眼。现
下我是在对灶王爷倾诉,她若听见,那是她自行偷听,我可管不着。”于是接着说道:“但
教找到了郭师叔,他自会与黄师姑向祖师爷求情。祖师爷性子再严,女儿女婿总是心爱的,
总不能非杀了女婿的六位师父不可。只是爹爹言语之中,却似郭师叔和黄师姑已遭到了甚么
大祸,真相如何,却又不便询问爹爹。”黄蓉听到这里,心想:“难道爹爹知道靖哥哥此刻
身受重伤?不,他决不能知道。多半他是得知了我们流落荒岛之事。”陆冠英又道:“尹师
兄为人一片热肠,程小姐又是聪明和气……”
(程瑶迦听他当面称赞自己,又是高兴,又是害羞)
“……可是我心中的念头太过异想天开,自是教人难以猜到。我想江南六怪是成名的英
雄好汉,虽然武功不如祖师爷,但要他们远行避祸,岂不是摆明了怕死?这等行径,料来决
不会干。倘若这事传闻开了,他们得到消息,只怕非但不避,反要寻上祖师爷来啦!岂不是
救人倒变成害人?”黄蓉暗暗点头,心想陆冠英不愧是太湖群雄之首,深知江湖好汉的性
子。又听他道:“我想全真七子侠义为怀,威名既盛,武功又高,尹师兄和程小姐若肯求恳
他们师尊出头排解,祖师爷总得给他们面子。祖师爷跟江南六怪未必真有深仇大怨,总是六
怪有甚么言语行事得罪了他,只须有头脸的人物出面说合,谅无不成之理。灶王爷,小人的
为难之处,乃是空有一个主意,却不能说给有能为的人知晓,请你瞧着办罢。”说毕,向灶
君菩萨连连作揖。程瑶迦听他说毕,急忙转身,要去告知尹志平,刚走到门口,却听陆冠英
又说起话来:“灶王爷,全真七子若肯出头排解,自是一件极大的美事,只是七子说合之
际,须得恭恭敬敬才是,千万别得罪我祖师爷。否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可糟了。我跟
您说的话,到此为止,再也没有啦。”程瑶迦嫣然一笑,心道:“你说完了,我给你去办就
是。”便出店去找尹志平,在村中打了个转,不见影踪,转身又走回来,忽听尹志平低声叫
道:“程师妹!”从墙角处探身出来招手。程瑶迦喜道:“啊!在这里。”
尹志平做个手势叫她噤声,向西首指了指,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那边有人,鬼鬼祟
祟的探头探脑,身上都带着兵刃。”程瑶迦心中只想着陆冠英说的话,对这事也不以为意,
道:“只怕是过路人。”尹志平却脸色郑重,低声道:“那几个人身法好快,武功可高得很
呢。可须得小心在意。”原来他见到的正是彭连虎等人。他们久等侯通海不回,料想他必已
遇险,这些人想到昨晚皇宫中扮鬼之人的身手,谁敢前去相救?忽然见到尹志平,立时远远
躲开。尹志平候了一阵,见前面再无动静,慢慢走过去看时,那些人已然影踪全无。程瑶迦
于是把陆冠英的话转述了一遍。尹志平笑道:“原来他是这个心思,怎教人猜想得到?程师
妹,你去向孙师叔求恳,我去跟师父说就是。只要全真七子肯出面,天下又有甚么事办不
了?”程瑶迦道:“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弄糟。”接着将陆冠英最后几句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