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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还是早日成了亲罢。丘师哥,你今日替他们作主,办了这事如何?”黄蓉与郭靖对
望了一眼,均想:“岂难道今日又要旁观一场洞房花烛?”黄蓉又想:“穆姊姊性子暴躁,
跟那位程大小姐大不相同,她洞房花烛之前,说不定还得跟那姓杨的小子来一场比武招亲,
打上一架,那倒也热闹好看。”只听杨康喜道:“全凭师尊作主。”穆念慈却朗声道:“须
得先依我一件事,否则决不依从。”丘处机听了,微微一笑,道:“好,是甚么事,姑娘你
说。”穆念慈道:“我义父是完颜洪烈那奸贼害死的。他须得报了杀父之仇,我方能与他成
亲。”丘处机击掌叫道:“瞧啊,穆姑娘的话真是说到了老道心坎中去。康儿,你说是不
是?”杨康大感踌躇,正自思索如何回答,忽听门外一个嘶哑的嗓子粗声唱着“莲花落”的
调子,又有一个尖细的嗓子夹着叫道:“老爷太太行行好,赏赐乞儿一文钱。”穆念慈听声
音有些耳熟,转过头来,只见门口站着两个乞丐,一个肥胖,一个矮瘦,那胖大的总有矮小
的三个那么大。这两人身材特异,虽然相隔多年,穆念慈仍记得是自己十三岁那年给他们包
扎过伤口的两丐,洪七公喜她心好,因此传过她三天武艺。她要待上前招呼,但两丐进门之
后,目光不离杨康手中的竹棒,互相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走到杨康跟前,双手交胸,
躬身行礼。
马钰等见了两丐的步履身法,就知武功不弱,又见每人背上部负着八只麻袋,知这二人
是丐帮中的八袋弟子,班辈甚高,但他们对杨康如此恭敬,却是大为不解。那瘦丐道:“听
弟兄们说,有人在临安城内见到帮主的法杖,我们四下探访,幸喜在此得见,却不知帮主现
下在何处乞讨?”杨康虽然拿棒在手,但对竹棒来历却全然不晓,听了瘦丐的话,不知如何
回答,只是随口“嗯”了几声。丐帮中规矩,见了打狗棒如见帮主本人,二丐见杨康不加理
睬,神色更是恭谨。那胖丐道:“岳州之会,时日已甚紧迫,东路简长老已于七日前动身西
去。”杨康越来越是胡涂,又哼了一声。那瘦丐道:“弟子为了寻访帮主法杖,耽搁了时
日,现下立即就要赶路。尊驾如也今日上道,就由弟子们沿途陪伴服侍好了。”杨康心中暗
暗称奇,他本想尽早离开师父,也不管二丐说些什么,既有此机会,便向马钰、丘处机等拜
倒,说道:“弟子身有要事,不能随侍师尊,伏乞恕罪。”马钰等皆以为他与丐帮必有重大
关连,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会,帮主洪七公是与先师王真人齐名的高人,自是不能拦阻。当
着二丐之面,不便细问,即与胖瘦二丐以江湖上仪节相见。二丐对全真七子本就仰慕,知他
们是杨康师执,更是谦抑,口口声声自称晚辈。
穆念慈提及往事,二丐神态更是大为亲热。她与丐帮本有渊源,便邀她同赴岳州之会。
穆念慈深愿与杨康同行,当下点头答允。四人与马钰等行礼道别,出门而去。丘处机本来对
杨康十分恼怒,立即要废了他的武功,只是念着杨铁心的故人之情,终究下不了手。这时一
来见他与穆念慈神情亲密,“比武招亲”那件轻薄无行之事已变成了好事;二来他得悉自己
身世后,舍弃富贵,复姓为杨,也不枉自己一番教导的心血;三来他大得丐帮高辈弟子敬
重,全真教面上有光,满腔怒火登时化为欢喜,手捻长须,望着杨穆二人的背影微笑。当晚
马钰等就在店堂中宿歇,等候谭处端等三人回来。可是第二天整日之中全无音讯,四人都是
心下焦急,直到午夜,方听得村外一声长啸。孙不二道:“郝师哥回来啦!”马钰低啸一
声,过不多时,门口人影闪动,郝大通飘然进来。黄蓉未曾见过此人,凑眼往小孔中张望。
这日正是七月初五,一弯新月,恰在窗间窥人,月光下见这道人肥胖高大,状貌似是个官宦
模样,道袍的双袖都去了半截,至肘而止,与马钰等人所服的都不相同。原来郝大通出家前
是山东宁海州的首富,精研易理,以卖卜自遣,后来在烟霞洞拜王重阳为师。当时王重阳脱
上身上衣服,撕下两袖,赐给他穿,说道:“勿患无袖,汝当自成。”“袖”与“授”音
同,意思是说,师授心法多少,尚在其次,成道与否,当在自悟。他感念师恩,自后所穿道
袍都无袖子。丘处机最是性急,问道:“周师叔怎样啦?他是跟人闹着玩呢,还是当真动
手?”郝大通摇头道:“说来惭愧,小弟功夫浅薄,只追得七八里就不见了周师叔他们的影
踪。谭师哥与刘师哥在小弟之前。小弟无能,接连找了一日一夜,全无端倪。”马钰点头
道:“郝师弟辛苦啦,坐下歇歇。”郝大通盘膝坐下,运气在周身大穴行了一转,又道:
“小弟回来时在周王庙遇到了六个人,瞧模样正是丘师哥所说的江南六怪。小弟便即上前攀
谈,果真不错。”丘处机喜道:“六怪好大胆子,竟上桃花岛去啦。难怪咱们找不着。”郝
大通道:“六怪中为首的柯镇恶柯大侠言道,他们曾与黄药师有约,是以赴桃花岛践约,哪
知黄药师却不在岛上。他们听小弟言道丘师兄等在此,说道稍后当即过来拜访。”郭靖听说
六位师父无恙,心中喜慰不胜,到这时他练功已五日五夜,身上伤势已好了一大半。
第六日午夜申牌时分,村东啸声响起。丘处机道:“刘师弟回来了。”待得片刻,只见
刘处玄陪着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走进店来,那老头身披黄葛短衫,足穿麻鞋,手里挥着一柄
大蒲扇,边笑边谈的进店,见到全真五子只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毫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只听
刘处玄道:“这位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咱们今日有幸拜见,真是缘法。”
黄蓉听了,险些笑出声来,用手肘在郭靖身上轻轻一撞。郭靖也觉好笑。两人都想:
“且看这老家伙又如何骗人。”马钰、丘处机等都久闻裘千仞的大名,登时肃然起敬,言语
中对他十分恭谨。裘千仞却信口胡吹。说到后来,丘处机问起是否曾见到他们师叔周伯通。
裘千仞道:“老顽童么?他早给黄药师杀了。”众人大吃一惊。刘处玄道:“不会罢?晚辈
前日还见到周师叔,只是他奔跑十分迅速,没追赶得上。”裘千仞一呆,笑而不答,心中盘
算如何圆谎。丘处机抢着问道:“刘师弟,你可瞧见追赶师叔的那二人是何等样人?”刘处
玄道:“一个穿白袍,另一个穿青布长袍。他们奔得好快,我只隐约瞧见那穿青袍的面容十
分古怪,像是一具僵尸。”裘千仞在归云庄上见过黄药师,立即接口道:“是啊,杀死老顽
童的,就是这个穿青布长袍的黄药师了。别人又哪有这等本事?我要上前劝阻,可惜已迟了
一步。唉,老顽童可死得真惨!”铁掌水上飘裘千仞在武林中名声甚响,乃是大有身分的前
辈高人,全真六子哪想到他是信口开河,一霎时人人悲愤异常。丘处机把店中板桌拍成震天
价响,自又把黄药师骂了个狗血淋头。黄蓉在隔室听得恼怒异常,她倒不怪裘千仞造谣,只
怪丘处机不该这般骂她爹爹。
刘处玄道:“谭师哥脚程比我快,或能得见师叔被害的情景。”孙不二道:“谭师哥到
这时还不回来,别要也遭了老贼……”说到这里,容色凄惨,住口不语了。丘处机拔剑而
起,叫道:“咱们快去救人报仇!”
裘千仞怕他们赶去遇上周伯通,忙道:“黄药师知道你们聚在此处,眼下就会找来。这
黄老邪奸恶之极,今日老夫实是容他不得,我这就找他去,你们在这里候我好音便是。”众
人尊他是前辈,不便违拗他的言语,又怕在路上与黄药师错过,确不如在这里以逸待劳,等
候敌人,当下一齐躬身道谢,送出门去。裘千仞跨出门槛,回身左手一挥,道:“不必远
送。那黄老邪功夫虽然厉害,我却有制他之术。你们瞧!”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明晃晃的利
剑,剑头对准自己小腹,“嘿”的一声,直刺进去。众人齐声惊呼,只见三尺来长的刃锋已
有大半没入腹中。裘千仞笑道:“天下任何利器,都伤我不得,各位不须惊慌。我此去若与
他错过了,黄老邪找到此间,各位不必与他动手,以免损折,等我回来制他。”
丘处机道:“师叔之仇,做弟子的不能不报。”裘千仞叹了口气,道:“那也好,这是
劫数使然。你们要报此仇,有一件事须得牢牢记住。”马钰道:“请袭老前辈指点。”裘千
仞脸色郑重,道:“一见黄老邪,你们立即合力杀上,不可与他交谈片言只字,否则此仇永
远难报,要紧要紧!”说罢转身而去,那柄利剑仍然留在腹中。众人相顾骇然,马钰等六人
个个见多识广,但利剑入腹居然行若无事,实是闻所未闻,心想此人的功夫实已到了深不可
测之境。却哪里知道这又是裘千仞的一个骗人伎俩:他那柄剑共分三截,剑尖上微一受力,
第一二截立即依次缩进第三截之内,剑尖嵌入腰带夹缝,旁人远远瞧来,都道刃锋的大半刺
入身体。他受完颜洪烈之聘,煽动江南豪杰相互火併,以利金人南下,是以一遇机会,立即
传播谣诼。这一日中全真六子坐立不宁,茶饭无心,直守到初七午夜,只听村北隐隐有人呼
啸,一前一后,倏忽间到了店外。马钰等六人原本盘膝坐在稻草上吐纳练气,尹志平功力较
低,已自睡了,听了啸声,一齐跃起。马钰道:“敌人追逐谭师弟而来。各位师弟,小心在
意了。”
这一晚是郭靖练功疗伤的最后一夜,这七日七夜之中,他不但已将内伤逐步解去,外伤
创口起始愈口,而且与黄蓉两人的内功也已有了进益。这最后几个时辰正是他功行圆满的重
大关键。黄蓉听到马钰的话,大为担忧:“来的若是爹爹,全真七子势必与他动手,我又不
能出去言明真相,只怕七子都要伤在爹爹手里,七子死活原不关我事,只是靖哥哥与马道长
等大有渊源,以他性子,实难袖手不救。他若挺身而出,不但全功尽弃,性命也自难保。”
忙在郭靖耳边悄声道:“靖哥哥,你务必答应我,不论有何重大事端,千万不可出去。”郭
靖刚点了点头,啸声已来到门外。
丘处机叫道:“谭师哥,布天罡北斗!”郭靖听到“天罡北斗”四字,心中一凛,暗
想:“九阴真经中好多次提到北斗大法,说是修习上乘功夫的根基法门,经中所载的北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