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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见密室的间隔布置全是自己独创的格局,心知必是曲灵风所为。黄蓉道:“爹,来瞧这
铁箱中的东西。你若猜得到是些甚么,算你本事大。”黄药师却不理铁箱,走到西南角墙脚
边一掀,墙上便露出一个窟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卷纸来,当即跃出密室。黄蓉急忙随
出,走到父亲身后,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但见纸上满是尘土,边角焦黄破碎,上面歪歪
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
“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
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字迹写到“女”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
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黄蓉出生时桃花岛诸弟子都已被逐出门,但知父亲门下个
个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了曲灵风的遗禀,不禁怃然。
黄药师这时已了然于胸,知道曲灵风无辜被逐出师门,苦心焦虑的要重归桃花岛门下,
想起自己喜爱珍宝古玩、名画法帖,于是冒险到大内偷盗,得手数次,终于被皇宫的护卫发
觉,剧斗之后身受重伤,回家写了这通遗禀,必是受伤太重,难以卒辞,不久大内高手追上
门来,双双毕命于此。他上次见到陆乘风时已然后悔,此时梅超风新死,见曲灵风又用心如
此,心下更是内疚,转头见到傻姑笑嘻嘻的站在身后,想起一事,厉声问道:“你爹爹教了
你打拳么?”傻姑摇摇头,奔到门边,掩上大门,偷偷在门缝中张了张,打几路拳法,可是
打来打去,也只是那六七招不成章法的“碧波掌法”,别的再也没有了。黄蓉道:“爹,她
是在曲师哥练功夫时自己偷看了学的。”黄药师点头道:“嗯,我想灵风也没这般大胆,出
我门后,还敢将本门功夫传人。”说道:“蓉儿,你去攻她下盘,钩倒她。”
黄蓉笑嘻嘻的上前,说道:“傻姑,我跟你练练功夫,小心啦!”左掌虚晃,随即连踢
两腿,鸳鸯连环,快速无伦。傻姑一呆,右胯已被黄蓉左足踢中,急忙后退,哪知黄蓉右腿
早已候在她身后,待她一步退出尚未站稳,乘势一钩,傻姑仰天摔倒。她立即跃起,大叫:
“你使奸,小妹子,咱们再来过。”黄药师脸一沉道:“甚么小妹子,叫姑姑!”傻姑也不
懂妹子和姑姑的分别,顺口道:“姑姑,哈哈,姑姑!”黄蓉已然明白:“原来爹爹是要试
她下盘功夫。曲师哥双腿折断,自己练武自然练不到腿上,若是亲口授地,那么上盘、中
盘、下盘的功夫都会教到了。”这句“姑姑”一叫,黄药师算是将傻姑收归了门下。他又
问:“你干么发傻啦?”傻姑笑道:“我是傻姑。”黄药师皱眉道:“你妈呢?”傻姑装个
哭脸,道:“回姥姥家啦!”黄药师连问七八句,都是不得要领,叹了一口气,只索罢了,
心想这女孩不知是生来痴呆,还是受了重大刺激惊傻,除非曲灵风复生,否则世上是无人知
晓的了。
众人当下将梅超风在后园葬了。黄药师瞧着一座新坟,百感交集,隔了半晌,凄然道:
“蓉儿,咱们瞧瞧你曲师哥的宝贝去!”父女俩又走进密室。
黄药师望着曲灵风的骸骨,呆了半天,垂下泪来,说道:“我门下诸弟子中,以灵风武
功最强,若不是他双腿断了,便一百名大内护卫也伤他不得。”黄蓉道:“这个自然,爹,
你要亲自教傻姑武艺么?”黄药师道:“嗯,我要教她武艺,还要教她做诗弹琴,教她奇门
五行,你曲师哥当年想学而没学到的功夫,我要一股脑儿的教她。”黄蓉伸了伸舌头,心
想:“爹爹这番苦头可要吃得大了。”
黄药师打开铁箱,一层层的看下去,宝物愈是珍奇,心中愈是伤痛,待看到一轴轴的书
画时,叹道:“这些物事用以怡情遣性固然极好,玩物丧志却是不可。徽宗道君皇帝的花鸟
人物画得何等精妙,他却把一座锦绣江山拱手送给了金人。”一面说,一面舒卷卷轴,忽然
“咦”的一声,黄蓉道:“爹,甚么?”黄药师指着一幅泼墨山水,道:“你瞧!”只见画
中是一座陡峭突兀的高山,共有五座山峰,中间一峰尤高,笔立指天,耸入云表,下临深
壑,山侧生着一排松树,松梢积雪,树身尽皆向南弯曲,想见北风极烈。峰西独有一棵老
松,却是挺然直起,巍巍秀拔,松树下朱笔画着一个迎风舞剑的将军。这人面目难见,但衣
袂飘举,姿形脱俗。全幅画都是水墨山水,独有此人殷红如火,更加显得卓荦不群。那画并
无书款,只题着一首诗云:“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水好山看不足,马蹄催
趁月明归。”黄蓉前数日在临安翠微亭中见过韩世忠所书的这首诗,认得笔迹,叫道:
“爹,这是韩世忠写的,诗是岳武穆的。”黄药师道:“不错。只是岳武穆这首诗写的是池
州翠微山,画中这座山却形势险恶,并非翠微。这画风骨虽佳,但少了含蕴韵致,不是名家
手笔。”黄蓉那日见郭靖在翠微亭中用手指顺着石刻抚写韩世忠书迹,留恋不去,知他喜
爱,道:“爹,这幅画给了郭靖罢。”黄药师笑道:“女生外向,那还有甚么说的?”顺手
交了给她,又在铁箱上顺手拿起一串珍珠,道:“这串珠儿颗颗一般儿大,当真难得。”给
女儿挂在颈中。父女相视一笑,心中均感温馨无限。黄蓉将画卷好了,忽听空中数声雕鸣,
叫得甚是峻急。黄蓉极爱那对白雕,想起已被华筝收回,心中甚是不快,忙奔出密室,欲再
调弄一番,只见郭靖站在门外大柳树下,一头雕儿啄住了他肩头衣服向外拉扯,另一头绕着
他不住鸣叫,傻姑看得有趣,也绕着郭靖团团而转,拍手嘻笑。郭靖神色惊惶,说道:“蓉
儿,他们有难,咱们快去相救。”黄蓉道:“谁啊?”郭靖道:“我的义兄义妹。”黄蓉小
嘴一撇道:“我才不去呢!”郭靖一呆,不明她的心意,急道:“蓉儿别孩子气,快去
啊!”牵过红马,翻身上鞍。黄蓉道:“那么你还要我不要?”郭靖更是摸不着头脑,道:
“我怎能不要你?”左手勒着马缰,右手伸出接她。黄蓉嫣然一笑,叫道:“爹,我们去救
人,你和六位师父也来罢。”双足在地下一登,飞身而起,左手拉着郭靖右手,借势上了马
背,坐在他的身前。郭靖向黄药师与六位师父躬身行礼,纵马前行。双雕齐声长鸣,在前领
路。
小红马与主人睽别甚久,此时重逢,说不出的喜欢,抖擞精神,奔跑得直如风驰电掣一
般,双雕飞行虽速,小红马竟也追随得上。过不多时,那对白雕向前面黑压压的一座树林中
落了下去。小红马不待主人指引,也直向树林奔去。来到林外,忽听一个破钹般的声音从林
中传出:“千仞兄,久闻你铁掌老英雄的威名,兄弟甚盼瞻仰瞻仰你的绝艺神功,可惜当年
华山论剑,老兄未克参与。现下抛砖引玉,兄弟先用微末功夫结果一个,再请老兄施展铁掌
雄风如何?”接着听得一人高声惨叫,林顶树梢晃动,一棵大树倒了下来,郭靖大吃一惊,
下马抢进林去。
黄蓉跟着下马,拍拍小红马的头,说道:“快去接我爹爹来。”回身向来处指点,小红
马转身飞驰而去。黄蓉心想:“只盼爹爹快来,否则我们又要吃老毒物的亏。”隐身树后,
悄悄走进林中。一瞧之下,不由得呆了,只见拖雷、华筝、哲别、博尔术四人分别被绑在四
棵大树之上,欧阳锋与裘千仞站在树前。另一棵倒下的树上也缚着一人,身上衣甲鲜明,却
是护送拖雷北归的那个大宋将军,被欧阳锋这裂石断树的掌力一推,吐血满腹,垂头闭目,
早已毙命。众兵丁影踪不见,想来已被两人赶散。裘千仞如何敢与欧阳锋比赛掌力,正待想
说几句话来混朦过去,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转身见是郭靖,不觉又惊又喜,心想正好借西毒
之手除他,只须引得他二人斗上了,自己便不用出手。欧阳锋见郭靖中了自己蛤蟆功劲力竟
然未死,也是大出意外。华筝欢声大叫:“郭靖哥哥,你没死,好极了,好极了!”
黄蓉看了眼前情势,心下计议已定:“且当迁延时刻,待爹爹过来。”只听郭靖喝道:
“老贼,你们在这里干甚么?又想害人么?”欧阳锋有心要瞧明白裘千仞的功夫,微笑不
语。裘千仞喝道:“小子,见了欧阳先生还不下拜,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郭靖在密室之
中亲耳听他胡言乱道,挑拨是非,此时又在害人,心中恨极,踏上两步,呼的一声,一招
“亢龙有悔”当胸击去。他这降龙十八掌功夫此时已非同小可,这一掌六分发,四分收,劲
道去而复回。裘千仞忙侧过身子,想闪避来势,但仍被他掌风带到,不由自主的不向后退,
反而前跌。郭靖“嘿”的一声,左掌反手一个巴掌,要打得他牙落舌断,以后再不能逞口舌
之利,兴风作浪。这一掌劲力虽强,去得却慢,但部位恰到好处,正是教裘千仞无可闪避,
眼见就要击到他的面颊,忽听黄蓉叫道:“慢着!”郭靖左手当即变掌为抓,一把抓住裘千
仞后颈,将他身子提了起来,转头问道:“怎么?”
黄蓉生怕郭靖伤了这老儿,欧阳锋立时就要出手,说道:“快放手,这位老先生脸皮上
的功夫甚是厉害,你这一掌打上他脸皮,劲力反击出来,你非受内伤不可。”郭靖不知她是
出言讥嘲,不信道:“哪有这等事?”黄蓉又道:“裘老先生吹一口气能揭去黄牛一层皮,
你还不让开?”郭靖更是不信,但知她必有用意,于是将他身子放下,松手离颈。裘千仞哈
哈大笑,道:“还是小姑娘知道厉害,我跟你们小娃娃无冤无仇,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做长
辈的岂能以大欺小,随便伤你。”
黄蓉笑道:“那也说得是。老先生的功夫我仰慕得紧,今日要领教几路高招,你可不许
伤我。”说着立个门户,左手向上一扬,右掌虚卷,放在口边吹了几吹,笑道:“接招,我
这招叫做‘大吹法螺!’”裘千仞道:“小姑娘好大胆子,欧阳先生名满天下,岂能容你讥
笑?”黄蓉右手反撒出去,哒的一声,清清脆脆打了他一个耳光,笑道:“这招叫做‘反打
厚脸皮’!”只听得林子外一人笑道:“好,顺手再来一记!”黄蓉闻声知道父亲已到,胆
气顿壮,答应了一声,右掌果然顺拍。裘千仞急忙低头避让,哪知她这招却是虚招,掌出即
收,左掌随到。他以六合通臂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