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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作品集-第8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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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暗器都打在石上,弹了开去。段誉一动也不敢动,突然呼的一声,一块拳头大的石子投了

    过来,飞过岩石,落在他身旁,投石之人显是臂力极强,居然将这样大一块石头投出十数丈

    外,只是相距远了,难以取得准头。段誉心想此处未脱险境,当下抱起木婉清,一鼓作气的

    向前疾奔,奔出十余丈,料想敌人的羽箭暗器再也射不到了,这才止步。

    他喘了几口气,将木婉清稳稳的放在草地之上,转身缩在山岩之后,向前望去。

    只见对崖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指手划脚,纷纷议论,偶尔山风吹送过来几句,都是怒

    骂呼喝之言,看来这些人一时无法追得过来。段誉心想:“倘若他们绕着山道,从那一边爬

    上山来,咱二人仍是无法得脱毒手。”

    快步走向山崖彼端一望,不由得吓得脚也软了,几乎站立不定。只见崖下数百丈处波涛

    汹涌,一条碧绿大江滚滚而过,原来已到了澜沧江边。江水湍急无比,从这一边是无论如何

    上不来的,但敌人倘若走到谷底,然后再攀援而上,终究能来杀了自己和木婉清。他叹了一

    口气,心想暂脱危难,也是好的,以后如何,且待事到临头再说,适才说过的那句话又涌向

    心头:“多活得半日,却也不无小补。”

    回到木婉清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正想设法相救,只见她背后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枚

    钢锥,鲜血已染满了半边衣衫。段誉大吃一惊,在马背上时坐在她身前,适才仓惶逃命,没

    发觉她竟然受此重伤,脑中第一件想到的是:“莫非她已经死了?”当即拉开她面幕,伸指

    到她鼻底一试,幸好微微尚有呼吸,心想:“须得拔去钢锥,止住流血。”伸手抓住锥柄,

    咬紧牙关,用力一拔,钢锥应手而起。他不知闪避,一股鲜血只喷得满头满脸都是。

    木婉清痛得大叫一声,醒了转来,但跟着又晕了过去。

    段誉死命按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涌,却那里按得住?他无法可施,

    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烂了,敷上她伤口,但鲜血涌出,立将草泥冲开,忽地记

    起:“先前她中了钩伤,曾从怀中取出药来敷上,不久便止了血。”

    轻轻伸手到她怀中,将角手所及的物事一一掏了出来,见是一支黄杨木梳子、一面小铜

    镜、两块粉红色的手帕、另有三只小木盒、一个瓷瓶。他见到这些闺阁之物,不禁一呆,这

    时方始意会到,眼前这人是个姑娘,自己伸手到她衣袋中乱掏乱寻,未免太也无礼,而这些

    梳镜巾盒之属,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又实在难以联在一起。

    他曾见木婉清从瓷瓶倒了些绿色粉末给司空玄,冒充是童姥的灵药,可不知这些绿粉能

    不能止血,揭开一只盒子,登时幽香扑鼻,见盒中盛的甩是胭脂。第二只盒子装的是半盒白

    色粉末,第三盒是黄色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白色粉末并无气息,黄色粉末却极为辛辣,

    一嗅之下,登时打个喷嚏,心想:“不知这是金创药,还是杀人的毒药?倘若用错了,岂不

    糟糕。”伸指用力捏木婉清的人中,过了半晌,她微微睁开眼来。

    段誉大喜,忙问:“木姑娘,那一盒药能止血治伤?”木婉清道:“红色的。”说了三

    字,又闭上眼睛。段誉再问:“红色的?”她便不答了。段誉好生奇怪,心想红色的这一盒

    明明是胭脂,怎能治伤?但她既如此说,且试一试再说,总是胜于将毒药敷上了伤口。

    于是将她伤口附近的衣衫撕破一些,伸指挑些胭脂,轻轻敷上。手指碰到她伤口时,木

    婉清迷迷糊糊中仍是觉痛,身子一缩。段誉安慰道:“莫怕,莫怕,咱们先止了血再说。”

    说也奇怪,这胭脂竟然灵效无比,涂上伤口不久,流血便慢慢少了;又过了一会,伤口中渗

    出淡黄色水泡。段誉自言自语:“金创药也做得像胭脂一般,女孩儿家的心思可真有趣。”

    他累了半天,到这时心神才略略宁定,听得对崖上叫骂喧哗声已然止息,寻思:“莫非

    他们真的从谷中攻上来么?”伏在地下爬到崖边一张,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不出所料,果

    见对面山崖上十余人正慢慢向谷底攀援而下。山谷虽深,总有尽头,这些人只须到了谷底,

    便可攀到这边崖上,看来最多过得两三个时辰,敌人便即攻到了。

    虽然身处绝境,总不能束手待毙,相度四周地势,见处身所在是座高崖,一面临江,三

    面皆是深谷,无路可逃,他长长叹了口气,将木婉清抱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底下,以避山风,

    然后弓着身子搬集石块,聚在崖边低洼之处。好在崖上到处全是乱石,没多时便搬了五六百

    块。诸事就绪,便坐在木婉清身旁闭目养神。

    这一坐倒,便觉光屁股坐在少砾之上,刺得微微生痛,心道:“我二人这是‘央卦’,

    ‘九四,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次且’者,趔趄也,却行不顺也,

    这一卦再准也没有了。我是‘臀无肤’。这‘肤’字如改成个‘裤’字,就更加妙。她老是

    说男子爱骗人,正是‘闻言不信’。可是她‘牵羊悔亡’,我岂不是成了一头羊?但不知她

    是不是后悔?”

    他彻夜未睡,实已疲累不堪,想了几句‘易经’,便欲睡去,然知敌人不久即至,却那

    里敢睡着?只闻到木婉清身上发出阵阵幽香,适才试探出她鼻息之时,曾揭起她鼻子以下的

    面幕,当时悬念她生死,没留神她嘴巴鼻子长得如何,这时却不敢无端端的再去揭开她面幕

    瞧个清楚,回想起来,似乎她脸上肌肤白嫩,至少不会是她所说的那般‘满脸大麻皮’。

    此刻木婉清昏迷不醒,倘若悄悄揭开她面幕一看,她决计不会知道,他又想看,又不敢

    看,思潮起伏不定:“我跟她在此同生共死,十九要同归于尽,倘若直到一命呜呼之时仍然

    不曾见过她一面,岂不是死得好冤?”但心底隐隐又怕她当真是满脸的大麻皮,寻思:“她

    若不是丑逾常人,何以老是戴上面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姑娘行事凶恶,料想和‘清秀

    美丽’四字无缘,不看也罢。”

    一时心意难决,要想起个卦来决疑,却越来越倦,竟尔蒙蒙胧胧的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突然间听到喀喇声响,急忙奔到崖边,只见五六名汉子正悄没声

    的从这边山崖攀将上来。只是山崖陡峭,上得极为艰难。段誉暗叫:“好险,好险!”拿起

    一块石头,向崖边投了下去,叫道:“别上来,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居高临下,投石极是方便,攀援上山的众汉子和他相距数十丈,暗器射不上来,听到

    他的叫声,便即停步,但迟疑了片刻,随即在山石后躲躲闪闪的继续爬上。段誉将五六块石

    头乱投下去,只听得啊、啊两声惨呼,两名汉子被石块击中,坠入下面深谷,显是粉身碎骨

    而亡。其余汉子见势头不对,纷纷转身下逃,一人逃得急了,陡崖上一个失足,又是摔得尸

    骨无存。

    段誉自幼从高僧学佛,连武艺也不肯学,此时生平第一次杀人,不禁吓得脸如土色。他

    原意是投石惊走众人,不意竟然连杀两人,又累得一人摔死,虽然明知若不拒敌,敌人上山

    后自己与木婉清必然无悻,但终究难过之极。

    他呆了半晌,回到木婉清身边,只见她已然坐起,倚身山石。段誉又惊又喜,道:“木

    姑娘,你……你好啦!”木婉清不答,目光从面幕的两个圆孔中射出来,凝视着他,颇有严

    峻凶恶之意。段誉柔声劝道:“你躺着再歇一会儿,我去找些水给你喝。”木婉清道:“有

    人想爬上山来,是不是?”

    段誉眼中泪水夺眶而出,举袖擦眼泪,呜咽道:“我失手打死了两人,又……又吓

    得……吓得跌死了一人。”木婉清见他哭泣,好生奇怪,问道:“那便怎样?”段誉呜咽

    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我无故杀人,罪业非小。”顿足又道:“这三人家中或有父

    母妻儿,闻知讯息,定必悲伤万分,我……我如何对得起他们?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家人?”

    木婉清冷笑道:“你也有父母妻儿,是不是?”段誉道:“我父母是有的,妻儿却还没

    有。”

    木婉清眼光中突然闪过一阵奇怪的神色,但这目光一瞬即逝,随即回复原先锋利如刀、

    寒冷若冰的神情,说道:“他们上得山来,杀不杀你?杀不杀我?”段誉道:“那多半是要

    杀的。”木婉清道:“哼!你是宁可让人杀死,却不愿杀人?”

    段誉低头沉思,道:“倘若单是为我自己,我决不愿杀人。不过……不过,我不能让他

    们害你。”木婉清厉声道:“为什么?”段誉道:“你救过我,我自然要救你。”木婉清

    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有半分虚言,我袖中短箭立时取你性命。”说着右臂微抬,对准

    了他。段誉道:“你杀了这许多人,原来短箭是从袖中射出来的。”

    木婉清道:“呆子,你怕不怕我?”段誉道:“你又不会杀我,我怕什么?”木婉清狠

    狠地道:“你惹恼了我,姑娘未必不杀你。我问你,你见过我的脸没有?”段誉摇摇头,

    道:“没有。”木婉清道:“当真没有?”她话声越来越低,额上面幕湿了一片,显是用力

    多了,冷汗不住渗出,但话声仍是十分严峻。

    段誉道:“我何必骗你?你其实不用‘闻言不信’。”木婉清道:“我昏去之时,你何

    以不揭我面幕?”段誉摇头道:“我只顾治你背上伤口,没想到此事。”木婉清又气又急,

    喘息道:“你……你见到我背上肌肤了?你……你在我背上敷药了?”段誉道:“是啊,你

    的胭脂膏真灵,我万万料想不到这居然是金创药膏。”

    木婉清道:“你过来,扶我一扶。”段誉道:“好!你原不该说这许多话,多歇一会,

    再想法子逃生。”说着走过去扶她,手掌尚未碰到她手臂,突然间拍的一声,左颊上热辣辣

    的吃了一记耳光。她虽在重伤之余,出手仍是极为沉重。

    段誉给她打得头晕眼花,身子打了个旋,双手捧住面颊,怒道:“你…你干么打我?”

    木婉清怒道:“大胆小贼,你……你竟敢碰我身上肌肤,竟敢……竟敢看我的背脊……”急

    怒之下,登时晕倒,横斜在地。

    段誉一惊,也不再记她掌掴之恨,忙抢过去扶起。只见她背脊上又有大量血水渗出,适

    才她出掌打人,使力大了,本在慢慢收口的伤处复又破裂。

    段誉一怔:“木姑娘怪我不该碰她身上肌肤,但若不救,她势必失血过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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