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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石拿到脚本;按照廖添丁指定的位置;在排练室外的老柏树下面研究;正读着;一个衬衣扎在裤腰里的青年女八路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落落大方地介绍;我叫梁楚韵;戏里是穆桂英;以后主要是咱俩对戏了。
陈秋石赶紧站起来;有点拘谨地说;认识啊;我的老山羊还是你给取的名字呢。
梁楚韵说;还当真叫老山羊啊!没想到那是一匹神马。
陈秋石说;我在戏里是杨宗保;好久没有演戏了;请多包涵。
梁楚韵说;首长是赫赫有名的……刚说到这里;见赵子明在不远处向她摆手;便改口了;不叫首长;叫老陈;说;老陈;听说你过去在读书的时候就是赫赫有名的小生;只是我们现在把它改成话剧了;和黄梅戏有些不太一样。因为部队北方人多;黄梅戏听不懂;所以还是改话剧;普及一点。
陈秋石松弛下来;就开始抬杠了;说;不对;黄梅戏是国粹;哪里的人都听得懂。
梁楚韵这才领教这个人认死理;只好说;因为演员多数都没有学过黄梅戏;所以;还是话剧好演一点。
陈秋石说;不对;话剧是外国的东西;要用北方话讲;更难学。
梁楚韵哭笑不得;只好说;是的是的;话剧很难学;但这是上级指定的任务;我们必须完成。
梁楚韵这么一说;陈秋石才不抬杠了。两个人开始对台词。赵子明老远观察陈秋石;还算正常;进入角色后;比较投入;操着一口曲里拐弯的淮上方言;朗诵话剧台词;抑扬顿挫;有些滑稽。梁楚韵倒是说得一口字正腔圆的北方话;悦耳动听;时不时地纠正陈秋石的发音;漂亮的小脸蛋沁着细密的汗珠;在春天的阳光下像珍珠一样闪动;楚楚动人。赵子明心里一动;觉得成旅长就是高明;没准成旅长安排的这场戏;戏外还有戏呢。
上午熟悉了脚本;下午就开始排练。排练不用化妆;陈秋石还是那身行头;上装脱了;衬衣扎进皮带里;年轻了不少。在台上拿着脚本跟梁楚韵比划;还有武打动作全靠廖添丁在一旁手把手地教;累得满头大汗;倒也快活。
意外出在第二场。
第二场是杨宗保大战穆桂英。杨宗保在中军大帐中;调兵遣将。陈秋石依照台词;按部就班;然后就披挂上阵;同穆桂英也就是梁楚韵对打;两个人打了几个回合;陈秋石突然走神了;打着打着不打了;神情恍惚;两眼迷茫;嘴里念念有词说;错了;完全错了;杨宗保简直是蠢材;这么明显的声东击西战术都不懂;还能当先锋?用人不当;指挥失误啊!
梁楚韵听不懂陈秋石的方言;硬着头皮按照脚本往下走;一边念着台词;一边舞着木枪武打;没防备陈秋石在该闪身的时候没有闪开;脑袋上稀里糊涂地就挨了一家伙;当场就倒下了。
梁楚韵起先还当是陈秋石把戏演过头了;扔掉道具;弯腰去拉陈秋石;嘴里说;老陈;这场戏还不到倒下的时候;这才是第二次交锋。
老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子明情知大事不好;从后台飞奔过来;说;坏了;这狗日的犯病了;赶快送医疗队!
第四章
一
随着抗战局面的改变;淮上支队有了很大的发展;郑秉杰的三大队也被整编为淮西独立团;郑秉杰任团长兼政治委员;像红军时代;下辖五个连;空白营建制;全团四百余人。以下水涨船高;十六岁的陈九川当了七连的连长后;就连刘锁柱也当了排长。
淮上支队整编后;在南岳山里成立了一个小型的兵工厂;组织一帮老弱病残研制手榴弹和土枪子弹。又把黄寒梅接到西华山;担任伙食团副主任;实际上伙食团只有她和万寿台两个人。隔三差五的;陈九川就能去看看他的瘸腿娘。
当儿的看着娘;娘虽然老了;脸上有了不少皱纹;但是娘的气色却比以往好多了。自从左腿伤了之后;黄寒梅就很少出门;在东河口邱裁缝家的后院里养了小半年;连山都很少看见。组建兵工厂之后;黄寒梅像是重新托生一样;拄着拐杖;挖竹笋;背粮食;填灶火;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陈九川是在兵工厂吃的中午饭。黄寒梅从自己的伙食尾子里拿出一角钱给万寿台;要给儿子算伙食费;却把万寿台惹恼了。万寿台说;九川是主力部队的连长;哪有自家人吃饭还要交钱的。
万寿台是郑秉杰特意从主力部队抽调给兵工厂的;他的职责有好几项;除了管兵工厂的伙食;还兼着保卫保密。郑秉杰的心里有个想法;黄寒梅是个活寡妇;万寿台是个鳏夫;二人年纪相当;在战争中也有一些情谊;如果二人能够走到一起;也算花好月圆。黄寒梅不是傻子;郑秉杰的这层意思黄寒梅心知肚明;但是黄寒梅不领这份情。黄寒梅已经把自己交给队伍了;她可不想给九川找个继父;儿子前程远大;她不能让孩子没脸面。
吃过饭;雨停了。黄寒梅说;九川;你扶娘到前面的山冈上;咱娘儿俩说会话。
陈九川便搀着娘;沿着半山的羊肠小道;走到一个视野开阔处;选了一块被雨水冲净的石板;娘坐下;儿子站着;看天边的山脊。
坐了一会儿;娘开口了。娘说;九川;你知道吗;咱娘儿俩离开老家有多少年头了?
陈九川说;知道;十三个年头了。
娘说;儿啊;娘问你;你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吗?
陈九川说;等抗战胜利了;我要回到隐贤集;去找爷爷奶奶。
黄寒梅更惊讶了;说;孩子;你是不是听谁说过你的家世?
陈九川说;是娘你自己说的啊!娘是在梦里说的;儿子都记住了。
黄寒梅那双眼睛眯缝了半晌;骤然瞪大了;一脸惶恐地问;儿啊;娘在梦里还说了些啥?
陈九川没有马上回答;也眯缝起小眼睛看他的娘;像是要把他娘的心思看透。过了一会儿陈九川说;娘;我爹为啥不要咱娘儿俩了?
黄寒梅愣住;久久地看着儿子;没防备眼泪就扑扑簌簌地滚了下来。黄寒梅说;儿啊;这个你是听谁说的;也是你娘梦里说的?
二
梁楚韵没想到她的道具木枪会有那么神奇;一家伙就把一个战术专家杵倒在地上了。战术专家昏迷之后;在旅部医院里只挂了一瓶吊水;就安然无恙了。
当然;她最没有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旅部医院设在石板岩村东头一座陈旧的祠堂里;陈秋石忽冷忽热地在那躺了两天。第三天夜里醒来;窗外月明星稀。陈秋石睁着眼睛看夜空;耳边是潺潺流水;蛙鸣虫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一个神奇的天地;童年吟哦的诗句在那一瞬间不可阻挡地涌上心头;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黑暗中的陈秋石;莫名其妙地流下了泪水;片刻间已是泪流满面。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内心那块软弱的地方;让他情不自禁;神魂颠倒。
在太行山深处的这个夜晚;在石板岩村这个偏僻寂寥的旧式民居里;陈秋石此刻异常清醒;他感觉到这是他背井离乡十几年来最明白的时刻。他在月光下走进了自己的内心和自己的历史。他想到了他的无情和鲁莽;想到了那个被他视为不祥之物的嗷嗷待哺的孩子。
泪水从半夜开始流淌;直到天明也没有停下。
第二天早上赵子明和梁楚韵去探视的时候;他们发现;陈秋石的枕头已经被浸透了。
陈秋石从床上坐起来说;我怎么啦;我为什么躺在这里?
赵子明说;你犯病了;羊角风犯了。
梁楚韵说;首长;都怪我;那一棒子杵得太用力了;把首长打倒了。
陈秋石看着梁楚韵;看了很久;突然咧嘴笑了。哦;我想起来了;我们在一起排戏;《三打穆家寨》;你演穆桂英。
陈秋石怔怔地看着外面正在弥漫的朝霞;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说;啊;我想起来了;杨宗保乱弹琴;我更是乱弹琴。我不能再跟你们一起演戏了;我要回部队了。
说着;就动手整理自己的东西;把脸盆和牙粉都装在公文包里;并且从床上拎起了军装。
赵子明说;老陈;你等等;你住院是成旅长安排的;你不能说走就走。
赵子明见这伙计又不讲理了;怕他闹出乱子;背着陈秋石递个眼色给梁楚韵;梁楚韵搞不明白;两个人鬼鬼祟祟比划了半天;陈秋石猛抬头问;你们搞什么鬼?
赵子明说;穆家寨还没有攻打下来;先锋杨宗保就想逃之夭夭;我们在商量要不要搬佘老太君领兵亲征。
陈秋石停住手;看着赵子明发了一会儿愣;突然笑了;苦笑;说;老赵;你们真的以为我病了?不错;我是病了;可我现在好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让我回部队吧!
正说着话;门口暗了一下;人还没进来;话就落在房间里。原来是成旅长来了;成旅长扎着绑腿;腰间挎着小手枪;黑红的脸上挂着汗珠;脑门上还冒着热气;看样子刚从操练场上下来。成旅长说;陈秋石;你说你的病好了?那我问你;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病吗?
陈秋石立正;敬礼;规规矩矩;一点儿也不含糊。礼毕;陈秋石放下手臂说;报告旅长;我患的是间歇性忧郁症;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成旅长说;你的病好没好;不是你说了算的;要听医生的。你怎么能自己给自己诊断呢?
陈秋石说;旅长;我确实好了。我昨天夜里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脑子异常清醒。这两年我半是明白半糊涂;给部队带来很多麻烦。下半夜我前前后后都回忆起来了;从漳河峪战斗开始;我就有点精神失常;后来还发生了跟袁春梅的不愉快……
成旅长不动声色地看着陈秋石;见陈秋石说到这里停住了;心想;看来这伙计确实醒过来了;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不像以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了。看来是个好兆头。成旅长说;嗯;听你这么一说;还真像病好了。
成旅长还是冷静地看着陈秋石;但是成旅长的眼睛里涌上了一层潮湿。成旅长注视陈秋石良久;然后转过头来看看赵子明;又看看梁楚韵问;你们看;陈秋石同志是不是正常了?
赵子明支支吾吾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只是说;看这样子;确实像个正常人。梁楚韵倒是干脆;不含糊地说;我看陈副团长根本就不像个病人;他到文工团客串杨宗保;我就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
成旅长在病房里踱了两圈;对陈秋石说;陈秋石同志;我们是革命军人;要有革命的纪律;就算我们大家都相信你的病好了;那也没用;还得医生下结论。一会儿我请秦院长会同诺尔曼先生再给你会诊一下;如果问题不大;你就可以回部队了;边工作边观察。
往后的事情就不是悬念了。还没等到中午;陈秋石就骑着老山羊从旅部医院里趾高气扬地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警卫员。成旅长指示;二团杀一头猪;晚上团部改善一下;把廖添丁和梁楚韵也请到二团;庆祝陈秋石康复。
这天晚上陈秋石喝了两碗高粱烧酒;谈笑风生;毫无醉意;更没有失常;这一切都在显示;他的病基本上好了。
大年过后;陈秋石和赵子明带部队到焦作城外打了几场运动战;干掉了日军的三个据点;缴获了一批物资装备。春暖花开的时节;陈秋石被任命为三三六旅副参谋长。
三
战争间隙;郑秉杰规定部队学文化;每个连队都配了文化教员;多数由指导员兼任。
陈九川连队的指导员叫夏文化;也是郑秉杰的学生;还在淮上州读过中学;四书五经懂得不少;三国水浒讲得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