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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曲直,亦恶足论哉!
无克用而温之篡也不必成;成温之篡者,僖宗之昏,昭宗之躁,自延而进之,张、崔胤之徒,又多方以搆成之。抑且指沙陀以为兵端,而唐君臣不惬于沙陀者,假手于温以成其恶。不然,则温且不能为董卓,而其乞降之初志,固望为田承嗣、李宝臣而志已得矣。
无温而克用之为刘渊,必也。首发难于大同,其志不吞唐而不已,从鞑靼以来归,一矢未加于贼,早已矫伪诏,胁帅臣,掠太原,陷忻、代,自立根本。及其归镇也,乘孟方立之内乱,夺取潞州,岁出兵争山东,而三州皆为俘掠,野绝稼穑。使不忌朱温之险悍,则回戈内向,僖之青衣行酒于其庭,旦暮事也。
温贼耳,狡诈而无定情,吕布之俦也。克用以小忠小信布私恩,市虚名,而养叵测之威,卒使其部落四姓代兴,以异族而主中夏,流毒数世,岂易制哉!岂易制哉!要此二贼之狂姟酝躅煳尢衷糁Γ矶俳柚捌湎喙ィ佣荒苤疲蝾煅涌苤铮殖隹党醒抵稀J苟粽撸犹莆樾鳎嗑阂远幔淝渲保质氪佣嬷酰
〖九〗
“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善不善之分歧不一矣,而彝伦为其纲。彝伦攸叙,虽有不善者寡矣;彝伦攸斁,其于善也绝矣。君臣者,彝伦之大者也。“君非民,罔与立;民非君,罔克胥匡以生。”名与义相维,利与害相因,情自相依于不容已,而如之何其斁之!君惟纵欲,则忘其民;民惟趋利,则忘其君。欲不可遏,私利之情不自禁,于是乎君忘其民而草芥之,民忘其君而寇雠之,夫乃殃不知其所自生,而若有鬼神焉趋之而使赴于祸。君之身弑国亡、子孙为戮,非必民之戕之也,自有戕之者矣;民之血膏原野、骴暴风日者,非必君之勦绝之也,自有勦绝之者矣。故曰百殃。百云者,天下皆能戕之、勦绝之,而靡所止也。
唐自宣宗以小察而忘天下之大恤,懿、僖以淫虐继之,民怨盗起,而亡唐者非叛民也,逆臣也。奔窜幽辱,未酬其怨,而昭宗死于朱全忠之手,十六院之宗子,骈首而受彊臣之刃,高祖、太宗之血食,一旦而斩。君不仁以召百殃,既已酷矣,而岂徒其君之酷哉?李克用自潞州争山东,而三州之民俘掠殆尽,稼穑绝于南亩;秦宗权寇掠焚杀,北至滑、卫,西及关辅,东尽青、齐,南届江、淮,极目千里,无复烟火,车载盐尸以供粮;孙儒攻陷东都,环城寂无鸡犬;杨行密攻秦彦、毕师铎于扬州,人以堇泥为饼充食,掠人杀其肉而卖之,流血满市;李罕之领河阳节度,以寇钞为事,怀、孟、晋、绛数百里闲,山无麦禾、邑无烟火者,殆将十年;孙儒引兵去扬州,悉焚庐舍,驱丁壮及妇女渡江,杀老弱以充食;朱温攻时溥,徐、泗、濠三州之民不得耕获,死者十六七。若此者凡数十年,殃之及乎百姓者,极乎不忍见、不忍言之惨。夫岂仅君之不善、受罚于天哉?不善在君而殃集于君,杀其身,赤其族,灭其宗祀,足相报也。天岂无道而移祸于民哉?则民之不善自贻以至于此极,而非直君之罪矣。
天子失道以来,民之苦其上者,进奉也,复追蠲税也,额外科率也,榷盐税茶也。民辄疾首以呼、延颈以望,曰:恶得天诛奄至,易吾共主,杀此有司,以舒吾怨也!及乎丧乱已酷,屠割如鸡豚,野死如蛙蚓,惊窜如麇鹿,馁瘠如鸠鹄,子视父之剖胸裂肺而不敢哭,夫视妻之彊搂去室而不敢顾,千里无一粟之藏,十年无一荐之寝,使追念昔者税敛取盈、桁杨乍系之苦,其甘苦何如邪?则将视暗君墨吏之世,如唐、虞、三代而不可复得矣。乃一触其私利之心,遽以不能畜厚居盈为大怨,诅君上之速亡,竞戴贼而为主,举天下狺狺薨薨而相怨一方,忘乎上之有君也。忘乎先世以来,延吾生以至今者,君也;忘乎偷一日之安,而尚田尔田、庐尔庐者,君也。其天性中之分谊,泯灭无余,而成乎至不仁之习也,久矣!积不善而殃自集之,天理周流,以类应者不测,达人洞若观火,而怙恶者不能知,一旦沓至,如山之陨,如水之决,欲避而无门,故曰百殃也。
夫民之愚夙矣,移之以使作善者君也,则君固不得辞其咎矣。而匡维世教以救君之失,存人理于天下者,非士大夫之责乎?从君于昏以虐民者,勿论已;翘然自好者,以诋讦为直,以歌谣讽刺为文章之乐事,言出而递相流传,蠱斯民之忿怼以诅呪其君父,于是乎乖戾之气充塞乎两闲,以干天和而奖逆叛,曾不知莠言自口而彝伦攸斁,横尸流血百年而不息,固其所必然乎!古之君子,遇无道之君,去国出奔,不说人以无罪,故三代立国千年,而无屠割赤地之惨。作善之祥,岂徒在一人哉!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因时之论也。当其时,文、武之泽已斩,天下忘周而不以为君,周亦忘天下而不自任为君,则君子虽欲自我君之而不能。若夫六王者,非篡逆之臣,则介在戎狄,无异于酋帅,杀人盈野,以求君天下而建社稷,君非君而社稷亦非社稷矣,故轻也。君与社稷轻,而天所生之人,不可以无与立命,则苟有知贵重其民者,君子不得复以君臣之义责之,而许之以为民主可也。
黄巢既灭之后,僖宗乐祸以逞志,首挑衅于河东。朱温,贼也;李克用,狄也;起而交争。高骈、时溥、陈敬瑄各极用其虐;秦宗权、孙儒、李罕之、毕师铎、秦彦之流,杀人如将不及。当是时,人各自以为君,而天下无君。民之屠剥横尸者,动逾千里,驯朴孤弱之民,仅延两闲之生气也无几。而王潮约军于闽海,秋毫无犯;王建从綦毋谏之说,养士爱民于西蜀;张全义招怀流散于东都,躬劝农桑;杨行密定扬州,辇米赈饥;成汭抚集凋残于荆南,通商劝农。此数子者,君子酌天地之心,顺民物之欲,予之焉可矣。存其美,略其慝,不得以拘致主帅之罪罪王潮,不得以党贼之罪罪全义,不得以僭号之罪罪王建,不得以争夺之罪罪行密,不得以逐帅自立之罪罪成汭。而其忘唐之尚有天子,莫之恤而擅地自专者,概可勿论也。
非王潮不能全闽海之一隅,非王建不能保两川于已乱,非全义不能救孙儒刃下之余民,非行密不能甦高骈虐用之孑黎。且其各守一方而不妄觊中原,以糜烂其民,与暴人争衰王。以视朱温、李克用之竭民肝脑、以自为君而建社稷,仁不仁之相去,岂不远哉?呜呼!至是而民为重矣。非倚之以安君而卫社稷之谓也,视其血染溪流、膏涂原草者,虽欲不重之,而有人心者固不忍也。君怙恶以殃民,贼乘时而行其残忍,民自不靖而旋以自戕,三者皆祸之府也。而民为可矜也。何也?屠刈流离之民,固非尽怨上行私、延首待乱之民也。天且启数子之心,救十一于千百,而亦可以为民之主矣。
◎昭宗
〖一〗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妖孽者,非但草木禽虫之怪也,亡国之臣,允当之矣。唐之乱以亡也,宰执大臣,实为祸本。大中以来,白敏中、令狐绹始祸者也,继之以路严、韦保衡之贪叨无厌而已极;然其为人,鄙夫耳,未足以为妖孽也。草木之妖,亦炫其华;禽虫之孽,亦矜其异;未尝一出而即害于人。及其后也,草木之妖,还以自萎;禽虫之孽,还以自毙;无救于己,而徒以乱天下。人而如斯,其中不可测,其得失不可致诘,竭慧尽力,冒险忘身,薨薨荧荧,唯以亡国败家为见长之地,身为戮,族为夷,皆其所弗虑也,斯则为妖孽而已矣。张、崔昭纬、崔胤、孔纬、李谿是已。而萧遘、杜让能心知不可,勉而从之波靡,亦妖风所袭,失其精魄者也。
华歆、郗虑之亡汉以建魏也,刘穆之、傅亮之亡晋以建宋也,皆有为为之也。而此数人者,未尝有夹辅朱温以篡唐之定计。当张劝州牧以输粮,孔纬捐病妻而赴阙,不谓有效忠于国之劳而不得;其激昭宗以挑衅于晋、召祸于汴也,抑非有亡唐以成他人篡夺之心。不知其何所挟持,而唯恐兵之不起、乱之不滋、宗社之不危、生民之不死。宗社危,生民死,则身戮族夷,亦其所甘心而快志者,非妖孽而何为狂迷之如此哉?进而详核其心,有小慧而欲试耳,有小才而思雠耳,贪一日宰辅之权,使克用、温之或畏己或亲己以耸动天下而已耳。桃李不蕊而乍荣于冬,无择而游于市,使天下知己之能为祸福于乱世,则死固不忧。呜呼!人之如斯,晋而与谋国,国欲不亡,必不可得矣。
僖宗未自蜀归之日,天下尚可为也。郑畋即未能定乱,而慷慨忠愤,为天下人望之归,受将相而不辞,诚有弗容辞者,非技痒热中而贪高位也,僖、昭之际,岂复得为朝廷哉?河东叛,朱邪攘臂而仍之,岐、邠搆难于肘腋,关以东,朱温、时溥、孙儒、高骈、李罕之、朱瑾战垒相望,天子孤守一城,不能当一县令,即为宰相,如鄙夫之志欲安富尊荣者,何有于是,稍有知者,非誓以一死报宗庙,则必视为荆棘犴狴而不能一朝居,岂忍效、昭纬、胤、纬、谿之奔骛如狂哉?萧遘、杜让能且以端人自命,夫亦念何忠之可效,何功之可成,而营营汲汲于平章之虚号,何为者也?非愚也,狂也,是亦桃李之荣于冬,之游于市也。妖风方熺,盪之扇之,相逐而流,自好者不免焉,亦可悲矣!
生斯时也,郑遨尚矣!陈搏托游仟以自逸,其亦可矣;司空图、韩偓进不能自靖,而退以免于汙辱,其尚瘥乎!又其下者,梁震、罗隐、孙光宪之寓食于偏方,而不为乱首;更不能然,则周痒、严可求、韦庄小效于割据之主,犹知延祸之非,而苟免于天人之怨怒。若张之流,窃卫主之名,贪晨霜之势,含毒起秽以速君之死亡,而血流于天下。呜呼!至此极矣!故曰妖也。
〖二〗
刘巨容能烧药为黄金,田令孜求方不与而见杀,非巨容之吝于与也,其术甚陋,不可以告人也。术之甚陋者,盖即今市井小人以汞与铜为赝金银,欺不识者以雠其奸而已矣。天下岂有能烧药为金者哉?土之可为甓也,木之可为炭也,米之可酿为酒、铅之可炼为粉也,天下别无甓、炭、酒、粉,而待人以成之。若夫金,则既有之矣。生于矿中者,自有其质;炼于火、汰于沙者,自有其方;成乎形质者,自有其物。煮桔梗以甘香之味,似参而固非参;炼硝石为轻白之状,似硇而固非硇。市井小人之术,欲以欺人,则必秘之而不告人以方;告人以方,则奸穷不雠,而有识者且唾其面矣。是以方士秘之,以死护之,繇其秘可以知其奸,可以知其陋矣。
夫其奸以藏陋者,为术甚易,而理固无难辨也。自汉武帝惑于方士,而天下惑之,刘子政以儒者而淫焉。施及后世,天子以服食丧身,匹夫以烧丹破产,畏死而得夭,贪富而得贫,则何如市井小人公然为伪,虽伏罪而不至于死亡哉?
且夫金银之贵,非固然之贵也。求其实,则与铜、铅、铁、锡也无以异;以为器而利用则均,而尤劣也;故古者统谓之五金。后世以其约而易也,遂以与百物为子母,而持以求偿,流俗尚之,王者因之,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