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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笑那艳本中的姑娘,因男子几句话便又哭又笑,实在好骗。然此时听了他几句轻描淡写的话,满心急躁忽地烟消云散,只觉说不出的欢喜,不觉间脸上竟笑开了:“所以……所以你与她在这里,是……是为了我么。”
话一出口,我又觉得有些难为情,便别开了脸去,只听曲徵道:“这个自然,我当护着百万你的安危。”
他声音沉静,一字一句敲在心上,惹出一阵乱蹦跳。我正羞着,恍然觉得自己这德行不太对,赶紧甩甩脑袋:金百万你个不长记性的货,对着曲狐狸心头乱蹦跳,想背上再挨一刀么?!
当下我咳了一声,转过脸来严肃道:“不知俞兮为甚要与我为难。”
火光跳跃间,曲徵一双幽深眼眸抬起,直直将我望着:“你竟不知为甚?”
瞧他神色,仿佛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我奇道:“她若是为了真经,就更不该害我才是。我觉着她比苏姑娘稳重些,不像是这般心肠歹毒之人。”
曲徵别过脸顿了顿,忽地弯起嘴角,似是没有忍住笑,清俊中竟生了几分旖旎,与他素来温润的笑意不同。我从他这副神情中瞧出了几分无奈的意思,大约是在笑我心思迟钝。
我刚想追问到底是为甚,便听后面有急急的脚步声,愈发临近。
白妗妗第一个进来,神色颇有些慌乱,随后乌珏与御临风扶着御非紧跟出现,二人扶着后者靠墙角坐下,他胸前有一道尺长的血痕,看起来伤得不轻。
我还未及开口询问,白妗妗掏出伤药,递给乌珏急道:“那血月果然狠戾,我夫妇二人放了迷烟堵上暗门,不知能挡她多久。”
所幸密道黑暗狭窄,纵然血月想要伤人,只怕也施展不开。御非胸前这道伤口虽长,但不甚深,他摇首苦笑:“血月神兵名不虚传,若是再往前半寸……御某果真是不中用了。”
我遍体生寒,想到跟那九重幽宫臭名昭着的杀手只有一墙之隔,不禁便向曲徵身畔靠了靠。他趁众人不查,飞速在俞兮颈侧一拂,便见她悠悠睁开了眼睛,似浑然不觉被点过穴道。
御非伤口处理过,俞兮亦醒了,众人便围在一起商讨下一步。
言谈中我大约知晓,御非见我二人被暗门隔开,另一畔又有人跟踪,当下心急如焚,几经周折寻了暗门一路折回,暗门之后的此处,走廊宽阔,更有石室和火把,相比之下,那密道却更像是副间。乌珏曾问为何一开始不走此处,御非解释道:此主道的出口是处瀑布,而副间则通往谷外,且更隐蔽适合躲藏。
此时众人商议好了,回暗道里是万万不能,只好从这主道寻那瀑布口,探了情形再做打算。御临风仍是阴着脸,他爹爹为救他受了伤,却不见这货有甚担忧。我收回目光,忽见曲徵瞧着我,眸色沉静悠然,半晌垂了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百万……”
这两个字说得深情款款,我背后炸了一片毛,迟疑道:“作……作甚?”
他低声一笑:“我饿了。”
……
饿了就直说好咩!做这副情窦初开的德行是想怎样!
俞兮立时道:“曲公子,我这有……”
“给你。”我当机立断的掏出之前险些咯掉牙的糕点,咳了一声上前去,隔开俞兮的目光,不怀好意道:“快吃罢。”
曲徵接过来,打开了端详半晌,我盼他赶紧送进嘴中,便眼也不眨的瞧着,却听他淡道:“这点心……像是圆月酥罢。”
其余人见曲徵拿了糕点,也都纷纷掏了出来,白妗妗看了一眼,点头道:“是圆月酥。”
“想不到中秋过了已有月余,桃源谷竟还存着圆月酥。”曲徵微微一笑:“一定极是美味。”
美味个甚,牙都要掉了,像是放了很多年……
我思及此处,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抬眼去看曲徵,御非在他不远的地方,却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脸色一片煞白。
按照中原风俗,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家家户户都会吃月饼与圆月酥,桃源谷大约也不例外。御非曾说这糕点是他匆忙之余从房中随便拿的,此时已是十月初了,他的房中,为何会有中秋时的糕点,且显然已不能吃了。
这糕点中,有些确是新鲜,只这圆月酥是放了太久的。白妗妗已咬了一口,皱起眉道:“若是中秋时的……”
她怔了怔,随即去看乌珏,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我心头蹿过一个诡异的念头,只是脑中纷杂之事太多,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中秋、八月十五、放了很久的圆月酥。
成婚、九幽令、正副颠倒的暗道。
我瞧着曲徵,他亦望着我,目光似有深意。
——这桩事情,很不对。
——桃源谷,血月,成婚,都不对。
醇澈的声音在脑中不断回响,我怔了怔,抢过那圆月酥,转而向御家父子看去。
常理来论,桃源谷主房中,确是不会有中秋节剩下的糕点。
可是,倘若这糕点并不是剩下的,倘若这糕点——早在中秋节时,便已经在暗道中了呢?
这般想来,有些微小的疑点和状况便一一解释得通。若糕点是中秋时便放的,只能证明那时御非已做好了入暗道的打算,桃源谷久负盛名,虽风云庄没落,御非仍是威震一方,他为何要做这般打算?
难道……难道桃源谷早在中秋之前,已然收到了九幽令?是以大婚次日的那场晚宴,血月出现以及掷出九幽令,全是御非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这般推断,也并不是无迹可寻。首先,晚宴那日,血月出现得毫无征兆,而桃源谷的弟子也毫无折损,甚至没有受伤的,委实不符合血月狠辣的行事作风;其次,在九重幽宫腥风血雨的传闻中,从未听说过收到九幽令的人第二日便被加害,这中间相隔的时间不过短短一日不到,委实太反常了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旁人未必得知,我却十分清楚。
那神兵血月,我定是见过的。否则今日也不会一见之下便傻在地上动也不会动,若晚宴那日亦是真正的血月刀,何以我半分感觉都没有?
种种细枝末节交织起来,我却更加疑惑了,这么做,于桃源谷有何好处?若想做戏与我们看,何不挑在婚宴那日,在场都是英雄豪杰——
“御兄……”乌珏忽道:“你我数十年交情,可还有甚不能直言?”
“乌兄弟何出此言。”御非苦苦一笑:“御某已是如今这个境地,怎还有心思与你——”
“这九幽令,当真是昨日才送来的么?”白妗妗性子爽朗心直口快,想必她亦想通了个中缘故,直截了当道:“御大哥,我只问你,这许多年了,为何……为何如今才想与小徒结亲?”
这言语掷地有声,如同一道炸雷,我登时懵了,呆呆向御非瞧去。
听起来荒诞,却是极为合理的。桃源谷收到了九幽令一筹莫展,某种原因使御非不愿将此事公开,欲要黑白无常客相帮却不敢明说,便定下亲事,成婚后再佯装收到九幽令,如此一来,乌珏与白妗妗自不会放着爱徒不管了。
故,慕秋的婚事,她倾注了满心情意的郎君,御临风的虚与委蛇与婚后性情大变,这其间种种,不过是他父子想利用黑白无常客抵挡九重幽宫的一件利器?
不愧是桃源谷主,好策略,好计谋。我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再也掩不住怒色,直直站起身道:“枉你一代宗师,竟做出如此阴损之事……你,你教慕秋今后如何自处?!”
御非张了张嘴,却甚么也说不出,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曲徵微微扯了我一下,低声道:“如今事态未明,百万你须冷静些,莫忘了……还有人在茶中下了药。”
此下药一事,众人本欲待脱难后再行深究,他声音极轻,却霎时一语中的。在我们这七人中间,不但有圈套和欺骗,极有可能还有一个细作。
乌珏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俞兮身上,想她一回来茶水便出了问题,且刚才晕得也很奇怪,是以便怀疑到了她哪里。他顿了顿刚要发问,便听御临风冷道:“不用猜了,那药……是我下的。”
“风儿!”御非急道:“你……”
“爹。”御临风淡道:“事到如今,还有甚么不能说?”
石室一派寂静,所有人都盯着御非苍白的面庞。御临风从怀中掏出一跟几寸长的小竹筒,放在乌珏身前,沉声道:“乌大侠,打开瞧瞧罢。”
白妗妗伸手将那竹筒打开,从中拿出一张微黄的纸来,只瞧了一眼便瞪圆了眼睛:“这……这是……”
“现下你知道,我爹为何不敢让各大派知晓此事了么?”御临风波澜不惊的道:“若江湖皆知,桃源谷被发了九幽令,是因藏有璞元真经的残页,后果将会如何?”
、18瀑布
满室皆默然。
我震惊的盯着那泛黄的书页,上面是一种古老的字体,完全看不懂是是甚内容。这便是真正的璞元真经?我不禁去瞧曲徵,却见他敛了眉目毫无异色,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
乌珏忍不住道:“这……这果真是璞元真经?”
“四年前,上任血月叛逃九重幽,曾在此密道处落了这张残页。”御临风缓缓道:“这残页满是古字,无头无尾,怎知是甚内容?”
俞兮状似无意的瞧了我一眼,轻道:“可数日前亦有传言——”
“当时我桃源谷自顾不暇,只盼离璞元真经越远越好,怎有心思去趟这趟浑水?”御临风凝眉道:“且我与金氏镖局结亲在前,只盼金姑娘引了那贼人的注意,方可独善其身。”
“金氏镖局亦是为人暗害,否则小小的一只镖,怎会次日便漏了消息。”白妗妗立时接口。俞兮忽道:“金姑娘,那璞元真经上的字,可如这残页一般?”
我被点了名,先是怔了怔,随后便是一阵心虚。那经是假的,字当然也不一样。然眼下除了曲徵,其他人等,甚至连御非也定定将我望着,想来这东西害了桃源谷,他亦想知道它到底是不是璞元真经。
“这……呃,金氏镖局的规矩,不可擅自翻看金主物事。”
我面不改色的扯了谎,刚刚在心中吁了口气,便听俞兮继续道:“这还不简单么,拿出来瞧瞧便知。”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缝在衣裳里的假经,神色颇有些惊慌,还未想好对策,曲徵淡淡一笑:“既得真经,又怎会随身携带。百万一时寻不到那青松客,我亦不敢妄自翻阅,便托本门弟子带回瞿门请师父定夺了。”
……
他目光沉澈,将一件根本从未发生的事情说得有条有理,不但抬了瞿简这尊大佛出来,还顺带自圆其说堵了他人的嘴。
我无限崇拜的瞧着曲徵,不愧是曲狐狸,这,这才是扯谎的最高境界!
既是他这般说了,其余四人也没有怀疑,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御非沉默半晌,终于微微一声叹息,苍凉道:“御某纵横江湖数十载,若是二十五年前,就算敌不过九重幽宫,桃源谷又有何惧?!”
这言语间,依稀可见御非当年英姿勃发的模样,可惜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如今英雄迟暮亦显得有些悲哀了。
他顿了顿,面色愈发凄然:“乌兄弟,是我对不住你夫妇。”
你最对不起的是慕秋好不好?!我愤怒的张了嘴,还未出声便被曲徵拦了,只得瞪了他一眼扭过了头。
“御兄,你糊涂啊!”乌珏叹道:“难道以你我这数十年的交情,我会眼睁睁瞧着你被魔教加害么?”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御非话锋一转激动道:“便是因为我知你夫妻二人乃是真的侠义心肠,不会贪图璞元真经,才敢这般作为。区区一个血月,御某与她拼命便是,何必如此窝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只有风儿啊。他自小患了恶疾,虽功夫不弱,只是十天半月便要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