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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子骁听着旁边人们低声的交谈,手指渐渐捏紧。
凭什么一个泼皮混混可以不用干活,天天耀武扬威,而他一个有知识有学识有能力的大学生,却要挨打挨骂,顶着烈日,做这种粗鄙不堪的苦活累活呢。
他比孙汉子有本事多了,若是能有个机会……
刚想到这里,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
“喂,到你了。”
罗子骁回过头,见顾常乐站在木桶后面,左手一只碗,右手一只大勺,微笑着问他:“想什么呢?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4、一碗汤
顾常乐是跟罗子骁一起被征来做工的,但是她一个女孩子,没什么力气,搬石头搬木料一样也干不了,好在她会做饭,便跟一些妇女一起被征去做了厨娘,负责给河堤上的这些工人煮饭。
给这么多人煮饭,虽然都是大锅饭大锅菜,但也不轻松,不过比起罗子骁来,顾常乐的日子显然要好过多了。
此时,顾常乐低头从木桶里给他舀饭菜,特意给他的碗里装得满满的,又比别人多拿了一个馍给他,低声道:“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罗子骁伸手去接,见她的手白白净净,自己的手却又脏又黑,还又干又硬,指甲缝里全是污垢,不由心里生出十分的不甘来。
他的手原来可比女孩子的手还漂亮,顾常乐还一直被他取笑手丑呢,如今她倒像个小姐似的,他却成了最卑贱的农民工了。
罗子骁心里怨愤,嘴上不说,接过饭食便走开了,连个眼神也没给常乐。
常乐被他的冷漠弄得微微一怔,只当他干活太累,也没往心里去,继续给后面的人盛饭。
罗子骁端着碗,拿着馍馍挑了一块石头坐下,跟旁边的人一样狼吞虎咽起来,不小心吃到一些沙子,嘴里一片涩,立刻吐了出来。
再一看,自己手上全是泥沙,粘在馍馍上;再看碗里的菜汤,青菜萝卜一堆东西混在一起,一点儿肉末都看不见。
换在从前,这样的饭食给猪吃都不配,他罗子骁大公子,居然沦落到吃猪食吗。
他抬起头,又往孙汉子的方向看去,孙汉子此时不知是不是哄得那舅老爷高兴了,竟被特意赏了白米饭,正哗啦呼啦吃得欢,晶莹的米饭在阳光反射下,发出耀眼的诱惑的光芒。
凭什么……
旁边忽然有人从他手里一把抢走了馍馍。
罗子骁惊怒地看过去,只见那抢走他馍馍的汉子瞪着眼睛道:“怎么?不服?”
他当然不服了,那是他的馍馍。
可是对方粗壮的胳膊、硕大的块头,还有一脸凶狠的表情,让他心虚极了,不敢说什么,只能站起来,挪了个地方。
汉子看着他挪开,不屑地呸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咬起馍馍来。
“一定要改变处境……”罗子骁心里发狠。
他再次抬头看去,那大腹便便的舅老爷已经站起来了,仆从们有人给他打伞,有人给他扛椅子,前呼后拥地离去。
“要是有钱就好了……”
这个想法再次从心底冒出来,罗子骁眯起眼睛想了想,然后将头一转,望着发完食物,正跟妇人们一起收拾碗筷木桶的顾常乐,暗暗做了个决定。
天已经黑透了,尚未完工的河堤上空荡荡,堆积的材料在夜色中黑影幢幢。
离河堤不到两里的地方,扎着一大片帐篷,散发着群居的气味。
顾常乐从一顶帐篷里钻出来,手里抱着个东西,借着微亮的月光,踩着泥泞的小路,走到了一棵老槐树下面。
树下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怎么才来?”罗子骁皱眉不悦。
顾常乐在他旁边坐下,喘了口气道:“今天活儿多,干得晚了些。”她从怀里取出东西,却是一只小陶罐,揭开罐子,顿时香气扑鼻。
“今天是猪蹄莲藕汤。”
管饭食的张妈,跟刺史小舅子有关系,她男人也是河堤上的督工,因此她给工人们做的饭食虽然不怎么样,但经常给自家人开小灶,炖点好吃的。若是有做得多的,顾常乐或讨或偷,总会弄一点来,给罗子骁补补。
“干了一天活,累坏了吧,快趁热喝了吧。”
她像往常一样把罐子递给罗子骁,罗子骁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忽然道:“你后面是不是有人?”
顾常乐忙转头去看,就在她刚刚转头的刹那,罗子骁飞快地往罐子扔了什么东西。
只见风萧萧兮,野草摇摆,常乐便笑道:“只是野草,没有人。”说罢便回过头来,就见罗子骁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顾常乐只觉他的目光有点灼人,仿佛他们刚谈恋爱时那样地看她,便有点不好意思。
罗子骁幽幽道:“我才发现,你也瘦了好多,煮饭也很累吧?”
顾常乐被他这么一关心,顿时心里甜丝丝的,道:“是不轻松,不过总比你在河堤上干活要好多了。”
罗子骁将陶罐递上来道:“你也该吃点好的补补,别尽想着我。”
自从穿越以来,罗子骁一直心情不好,对她也没有好脸色,今天是头一回这样关怀她,她忙道:“不用不用,你干活辛苦,还是你喝吧。”
罗子骁便板起脸道:“听话!”
他知道顾常乐的性格,每次他表现出大男子主义的时候,她就会温顺乖巧得像小猫一般。
果然顾常乐被他一喝,心里愈加甜蜜,便接过陶罐来,喜滋滋地喝了两口。猪蹄莲藕汤自然是香喷喷的,今天的汤喝在嘴里,却仿佛更有一种甜味。
顾常乐喝了几口,还想再给罗子骁,但罗子骁非要她喝完不可,她愈发以为他是关心她,便咕咚咕咚真的喝了精光。
“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会被张妈发现的。”她收拾了陶罐,准备走。
罗子骁却拉住了她道:“再坐一会儿,咱们很久没好好说话了。”
顾常乐被他揽住腰,心里一甜,只当他真的想念她了,便顺从地靠着他的身体坐了下来,尽管罗子骁衣服脏得很,她却一点儿也不嫌弃。
罗子骁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常乐啊,咱们来到这里也有些日子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你是说修完河堤以后吗?”
“嗯。”
“我想着,修完河堤,咱们就进泸州城去,我听张妈她们说了,泸州很繁华,只要肯勤奋,没有找不到工作的。张妈的侄子就开着一家酒楼,我已经问过她了,酒楼正在招人,男女都可以的,咱们便先找份工作,养得活自己就行,然后再慢慢地找更好的机会。生活总会越来越好的,你说是不是?”
罗子骁听着她的话,只觉天真得可笑,让他一个堂堂大学生,做过公司管理层的人,去酒楼做跑堂打杂的伙计,看人眼色受人气,亏她想得出来。
顾常乐犹自不觉,又叙叙地说着她从张妈那里打听来的事情,泸州城哪里有合适的房子租,哪里有别的工作找等等,一面说着一面便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子骁,我怎么有点困了……”
“白天干活累了吧,困了就睡。”
“可是,可是我还得把罐子放回去……”
“有我呢……”
顾常乐还想说什么,但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轻,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罗子骁静静地等她睡熟了,这才将她放倒在石头上,默默地看了一眼,然后伸手从她衣领里掏出那根系着玉佩的金链子,解下来握在手里。
“你宁愿要我去洗碗端菜做酒楼小弟,也不肯当了这东西换钱过日子。既然你这么无情无义,就别怪我心狠了。”
月光将他的脸照的一片清白,罗子骁平静的面容下透出一种暗含狰狞的神色。
5、被卖
顾常乐觉得自己好像是飘在水上,身子底下很有规律得一晃一晃着。
她睁开眼睛,只觉身体很软,喉咙里干得厉害,努力了好久才发出嗯的一声。
然后就觉得旁边有几道视线射了过来。
她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像个虾米似的侧躺在木质的地面上,抬起头,只见光线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好几个女孩子横七竖八的,也同她一般被捆住手脚,有人是躺着的,有人是坐着的,每个人嘴里都塞着布团。
顾常乐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好像是一艘船的船舱,两边的船壁上开着狭小的窗户供透气,饶是如此,舱里还是能感觉到明显的潮湿闷热。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在泸州河堤的灾民帐篷里吗?还跟罗子骁在一起的,怎么会在这里?
顾常乐心里充满了疑窦。
她蠕动了一下,开口道:“这是哪里?”
方才因为她醒来嗯了一声而看过来的几个女孩子,嘴上都塞着布团,无法回答她的话。
顾常乐喉咙里干得很厉害,又道:“有水吗?”
几个女孩子都默默地看着她。
她又是无奈又是着急。
终于有个青衣服的女孩子,举起捆住的双手,咚咚咚地敲起身边的船壁来。
很快,先是响起一阵细碎的下楼梯的脚步声,然后船壁中的某一块刷一下被拉开一道门,一个妇人低头进来,哟了一声,道:“醒了。”
她走上来,扶起顾常乐,把她从躺着的姿势变成坐着的姿势,却没有解开她的捆绑,然后从地上的一个陶罐里倒了一碗水,扶着她的头喂了下去。
顾常乐咕咚咕咚喝完,喉咙里终于舒服了很多。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儿?”
妇人轻笑:“你们醒来都是先问这些。看来你那表哥果然也不是你的真表哥了。”
“表哥?”顾常乐一怔。
妇人道:“就是把你卖给我的那个男人呀。”
“卖我?”顾常乐悚然一震,“谁卖了我?”
她人是单纯,却并不蠢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处境,满舱都是跟她一样被捆绑着的妙龄女子,再加上这妇人只言片语的提示,还能想象不到是怎么回事么。
“是罗子骁卖了我?!”
她想起那一陶罐的猪蹄莲藕,罗子骁异常的关心,莫名沉重的眼皮……难道,是罗子骁卖了她?
妇人从腰上抽出一条布带,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做我们这行的,从来都是一锤子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此后大家各奔东西,再无相见之期。我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到了我的手里,就得乖乖地听话,不要折腾也不要闹腾,寻死觅活这种手段在我这里都没用,你若是闹,只能给自己找苦头吃。”
顾常乐沉下脸来,道:“我被卖了多少钱?”
妇人正在给她说教,没想到她问的会是这个,微微一怔之后,笑道:“你这姑娘倒是有趣,告诉你也不妨,这个数。”她抬起手,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
“八十两?”
妇人喷笑:“八十两?官家小姐也卖不到这个价。”
“八两!”
顾常乐惊呆了,她不是第一天来到这个时代,对银钱已经有了概念,以购买力论,跟人民币相比较,一两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块,八两就是八千块。
八千块,罗子骁就把她给卖了!
“我不信我不信!”她猛地摇头,忽然察觉到脖子上有点轻,低头一看,从小佩戴到大的玉佩不见了。
顾常乐睁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怪不得!怪不得!
他竟然拿走了我的传家玉佩!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畜生!畜生!怪不得他八千块就把我卖了!我的玉佩和金链子,八万块也不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