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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官 第四部分 《高官》第十一章(8)
可是,在峡谷间架一座桥梁,可远比用泥土修一道红枫湖大坝复杂得多,困难得多。以当时当地的经济条件和技术水平,是根本没有可能的。苦思冥想后,聪明的谷川决定,作为权宜之计,先在川溪上架一座藤桥。
几个月后,藤桥在川溪上架了起来。
藤桥的主体,是并排的两根钢绳。钢绳的两端,加固在两岸的岩石上。整个桥身,用藤条枝条编织绑扎在粗钢绳上,形状呈“U”字形。桥面是藤条枝条编织成的“桥板”,“桥板”块与块之间有半尺左右的空隙,呈“井”字形排列。桥身之中有十九个粗藤圈均匀分布,用以支撑桥身。整座藤桥两头高,中间低,呈下抛物线状,如同一条架在峡谷间的隧道。
藤桥是谷川设计的,倾注了他的全部心血。
建桥用的藤条好解决,满山遍野的藤条取之不尽。可是,要买钢绳需要一大笔钱。时任远山县委书记的谷川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从市里要了一部分资金。又以个人的名义东凑西挪,从同事、朋友那里借了一部分。可是,资金仍有缺口。万般无奈的谷川,竟然到市医院去卖血,筹集建桥资金……
二十多年后站在藤桥边的谷川,心情舒畅了起来。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当年建桥时的情景:山民们肩挑手抬,在两岸搬石运水。夜里,松树火把照得整个工地一片通明。大家心甘情愿不分彼此,一心一意地为大桥的建成流汗出力。谷川有好几次累昏倒在工地上,叔叔大爷们心疼地直流泪。为了给他增加营养,村子里几位刚生完孩子的大嫂,端来了自己的乳汁……
谷川突然发现,桥头的一块石板上,写着“谷桥”两个字。很显然,这是老百姓给这座桥取的名字。当年建这座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要取个名字,直到谷川离开远山县到中央党校学习。谷川觉得“谷桥”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指桥梁架在山谷间的意思吧?转念又一想,会不会是老百姓心怀感念之情,以他姓氏的谷字,来为这座桥命的名呢?
“自作多情吧!”谷川笑了笑,摇了摇头。
山里的气候,真如俗语说的,“孩儿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蒙蒙细雨如银丝飘曳,像根根筝线抖动。山峦陷入了朦朦胧胧之中,林木也变得模糊不清。
谷川双手抓住钢绳,开始过桥。他迈着大步,侧着身体向前迈进。虽然桥身随着他的脚步一摆一摆地晃动,但桥下是一片灌木丛,他心里踏实,并不觉得紧张。可是,过了几个粗藤圈之后,桥下便是不息的河水,汹涌地翻滚着。桥面的藤条板软软的,脚踏上去直往下陷。也许是因为紧张,桥身大幅度地上下抖动起来。他心里很恐惧,害怕桥身剧烈倾斜后,把他抛下桥去,葬身滚滚奔腾的河水中。
如果真的就此了却生命,也算叶落归根,魂归故土了。尘世的烦恼,仕途上的纷争通通与自己没有了关系。可是,自己虽然一走了之,彻底解脱了,所产生的影响呢?大概,用爆炸性新闻来形容并不过分。一位被停止职务的副省级高官,在荒无人烟的山野,在一座自己当年兴建的桥上跌落,埋没在奔流的波浪之间。众说纷纭是不可避免了,演绎成多少版本的故事也不得而知。留下的谜团由谁破译?这一事件的本身意味着什么?人们会如何解读?特别是对踌躇满志、刚刚步入仕途辉煌的人来说,会产生怎样的心灵冲击?更为重要的是,会给组织上增添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高官 第四部分 《高官》第十一章(9)
想到这里,谷川不寒而栗。
稍事休息,谷川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保持镇定。他注意保持身体的平衡和动作的节奏,以减轻桥身的摇摆。果然,心情放松了,桥的摆动幅度也小了许多。
终于踏上对岸的石板,谷川长长地出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叹道:“谢天谢地,总算过来了!”
其实,二十多年前,谷川在这座藤桥上可以健步如飞,丝毫不会感到恐慌的。今天的窘相,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难道,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心态的原因?谷川一时难以确定。
有些疲劳,谷川在桥头席地而坐。
杂草丛中,一块石碑引起了谷川的注意。他凑到碑面前,只见上面的字迹,风蚀雨淋,已经模糊不清。仔细辨认后,谷川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一块功德碑,是附近的老百姓立的。立碑的日期,正是谷川离开远山县的时候。
碑文主要是记载县委书记谷三带领乡亲们历尽千难万苦,在川溪上架起一道彩虹,使两岸百姓终于天堑变通途。对谷三更是赞许有加,什么“为民造福,功在千秋”,“恩在乡间,百姓拥戴”等等。
呜呼!原来故乡百姓并没有彻底否定我,对我的贡献点点滴滴在心头啊!谷川十分得意,开怀大笑!
常言道:政声人去后。有很多事情,只有盖棺才能定论嘛。为官一任,正如歌词唱的,“老百姓心里有杆秤,民心就是定盘的星。”当你脱下官袍,离开以后,老百姓对你的评价才是最公正,最真实的,谷川想。
心情愉悦的谷川,不禁想起史上几则经久传世,成为为官者榜样的故事。
唐朝的华州刺史崔戎,为官清正廉洁,关心百姓疾苦,办了不少好事,人们铭记在心。他调任时,百姓依依不舍,蜂拥而至,中途阻拦,以至弄断了他的马镫,脱去了他的靴子,坚决要挽留他。一些人还到负责调动他工作的朝廷专使面前哭诉,请求专使上奏皇帝,撤回调令。百姓的真情使专使很受感动,不得不答应帮忙。看到这种情况,崔戎责备百姓违抗朝廷命令。一位老者说:“挽留你,冒犯了皇帝,皇帝也不过杀我们几个带头闹事的无用老人,但你还能留在华州,我们即使被杀,也心甘情愿。”
清代的汤斌,在顺治、康熙年间为官,曾任陕西潼关道、江西岭北道、江苏巡抚、礼部尚书。此人一生清正廉明,政绩斐然。平时生活极为简朴,常以野菜佐餐,每顿必有一味豆腐,人们看似谐谑实则是敬重地称他为“豆腐汤”。夏天,他要从典当铺买旧夏布做帐子用。辞官省亲时,穷得只好卖坐骑以作盘费。他的故居板门竹篱,简陋异常。他任江苏巡抚两年离任之日,百姓双泪交流,罢市三日,塞道遮留。
清代康熙年间,嘉定有个县令陆陇其,在任时生活颇有颜回之风,衣着由夫人自纺自织;日常菜蔬,在县衙空地自种自收;杂役差遣,亦给工薪;出入舟车,自付报酬。离任时船上仅有书籍数捆,织机一张,别无他物。老百姓难分难舍,执香携酒,遮道相送。当时有人赠诗赞他:“有官贫过无官日,去任荣于到任时。”
这些故事,谷川烂熟于心,常常作为明镜。〖LM〗
高官 第四部分 《高官》第十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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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雨水和露水湿透了谷川的衣服,使他的样子有些狼狈,但谷川激昂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多少天来弥漫在心中的忧闷一扫而光。伴随多日的痛悔、失落和颓唐,也被雨水洗去,顺着远去的河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有一棵老柞树。庞大的树冠枝叶茂密,如一把巨型的伞。发现这个避雨的绝好去处后,谷川紧跑几步,来到树下。
谷川很有经验地折些树上的枯枝,堆到一起,生起一堆篝火。他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搭在木支架上烘烤着。
躺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谷川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悠扬的柳笛声传了过来。出现在眼前的是诗一样的画面,让谷川怀疑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随风飘逸的柳笛声时续时断,愈来愈近。终于,一头老黄牛悠闲地迈着步子,从山间小路走了过来。牛背上的牧童,头戴斗笠,神色恬静地吹奏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群山如黛,绿草如茵,如一幅恬淡的山水画,让人感到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谷川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回想起自己的牛背岁月。儿时的他,虽然生活清苦,但也有这样优哉游哉的时光。白天有老牛和柳笛为友,晚上有清风为伴……
谷川真的怀念儿时的生活。远离喧嚣、安然自乐的岁月远去,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见一个陌生人在老柞树下烤火休息,牧童的柳笛声停了下来。
“喂,大个子爷爷,你是从山外城里来的吧?”牧童问道。因为谷川身材高大,他便称他为大个子爷爷。
“小……小牧童,你怎么知道?”谷川反问道。因为他小不点儿一个,他便叫他小牧童。
牧童动作麻利地从牛背上滑了下来,蹦蹦跳跳来到谷川面前。指着谷川的皮肤,说:“就你这一身的肉,白豆腐似的,准保是城里人。”
“小牧童,城里人的皮肤,和山里人的皮肤不一样?”谷川明知故问。
“别叫我小牧童,我有名字,我叫牛娃!”
“牛娃,这名字好。牛娃,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大个子爷爷,你不懂了吧?我来教你。”牛娃得意起来,小先生似的介绍,“山里的风硬,太阳也毒,山里人的皮肤像我这样的,黑黑的。”
“噢,原来山里的风,山里的太阳,和城里的不一样。”
“是啊,这回你明白了吧?”
“长见识,长见识。”
受到夸奖,牛娃高兴了。他围着篝火转了一圈,批评道:“大个子爷爷,你怎么一点常识都不懂?烤衣裳哪能这样烤?”
“什么?有什么不对地方,请多指教。”谷川笑脸相对,谦虚地问。
“衣裳不能放在下风口烤。下风口烟熏火烤的,把衣裳熏黑了不说,一不留神,火苗会把衣服舔破的……看看,这不,已经有两个窟窿了,多可惜呀!”牛娃心疼地拍灭了衣服上的火星,数落着谷川。
其实,顺风烤火,侧风烤衣,这个常识谷川知道。山里人从小就要进山下地干活,常常露宿荒山野外的篝火旁。可是,刚才一时疏忽,险些把身上仅有的一套衣服烧毁了。如果不是牛娃及时发现,可真的狼狈了,总不能赤身裸体在故乡东奔西走吧?多少年来,谷川可是以标准的高官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多好的衣服啊,让人怪心疼的。”牛娃瞅着谷川的衣服,很痛心的表情。
尽管谷川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一身衣服,是家里厨师徐师傅穿过的,不值几个钱。但他理解牛娃的心情,在山里孩子的眼里,这两件城里根本不稀罕的衣裤,已经是很高档的服装了。
高官 第四部分 《高官》第十二章(2)
谷川穿上衣服,蹲下身子问:“牛娃,是谁家的孩子?”
“我是……大明白和大喇叭家的孩子。”
“你爸爸是谁?”
“我爸爸?是领导干部。”
“是什么领导干部?”
“他是村党支部副书记。”
“噢……原来是干部子弟。”
“副干部子弟。”
“干部……副干部子弟怎么不去上学,当牛倌了呢?”
“嗐,你这个大个子爷爷,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牛娃又不高兴了,有些不耐烦,“我们山里的孩子,哪有专门当学生读书的?放了学,谁不帮家里干活?”
“噢,我明白了,山里孩子进教室是学生,回家放下书包就是小劳动力。”
“是啊,不能光读书,吃闲饭。”
“累不累,牛娃?”
“累?山里的孩子,不知道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