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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滑头滑脑。
小红——小秃子的情人,十七岁。
领弟——小红的女友,二十岁。
李保长——管辖马家棚子一带的保长。
李老太太——李保长的妈。
五姑奶奶——“老太太”的女儿。
三丫头——保长的女儿,十三岁。
四和尚——保长的少公子,十一岁。
丁老师——某小学教员。
穿西服的瘦子——歌舞团的人。
胖子——敲洋鼓的。
醉汉。
唱数来宝的。
掼交的力士。
乡下人。
还有卖膏药的,说大鼓的,以及其他奇形怪状各色人等。
景
这一向老窝瓜郁郁不欢,因为棚子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清淡。戏法没人看,马家班
不改行,眼看着只有饿死。前场只靠一个拉人的老盖儿,喊破了喉咙,棚子里也不上几个
座。偏扁这些日子除了马家班的滑稽戏法外。
这个小坝子又添上各种新奇娱乐。蹦蹦戏,说大鼓,单口相声,歌舞团,一窝蜂似
地簇集一处。真是五花八门,好不热闹!相形之下,窝爪的场子,确实阴阴惨惨,防佛他
那场玩意儿只有鬼才肯看。
其实同行们相处,还能融洽,围着棚子的老板们,今个红光满面。主意兴隆,大家
望见老窝瓜对着空棚子连喊带叫,乱翻跟头,确也觉得免死狐悲,凄凉可怜。有时反而抽
个闲空、到马家棚里捧个好,喝碗茶,这也是因为:一来窝瓜资格老,自小跑江湖。至今
也有几十年,所谓“德高望重”,再潦倒也算个头儿。二来,他性情憨直。
人缘好,整天不慌不忙,心里总有他自己一套如意的算盘。虽然有时候不免吹吹大
气,翻翻花样,大家也料得稳,这个“傻好儿”干得再热闹,也不过是混饱了两顿干饭,
没有大来头。三来,他那老婆——那红过一阵的小甜瓜——实在比他聪明,伶俐。四面八
方都联络得同周到到,真是圆里透圆,同行亲友们倒也心甘情愿,闲着没事,到棚来凑凑
热闹。
今天下午棚里气象大不同,原来窝瓜闷想许久,忽然豁然贯通,说是“要发财,得
改行”,以后专演时下最受欢迎的“话剧”。不用说,这一改准是“锦绣前程!日后前场
的金银用斗量,堆得满柜满箱”!说得大家欢欢喜喜,不用提多么乐!只有那聪明的甜瓜
暗自不信这一套吉利话,却也不便多加议论。心想说不定这“傻好儿”时来运转,福至心
灵,也许从此大家就翻了身。再者,变变也好,就算是做梦都好。总之想来想去,目前实
在混不下去了。
棚里的布置也大改良,正中靠后,那抖斜歪歪的小戏台。
现在挂上两个半幅破被单,上面补成红一块,紫一块,作为戏幕。台高三尺,四四
方方,这台两个胖子坐不下,半个胖子就压得晃晃摇摇。远远看,孤孤零零,倒像黄泥堆
上一座破土庙。台右仍然悬着那褪了色的油渍红布慢。
慢后面是艺员们等候上场的隐蔽处,慢下可以望见人们的脚。棚右近前通着出口,
拉人的老盖儿在外面拉起破锣嗓子,边唱边讲,鬼哭神嚎。把马窝瓜一家三口的玩意儿吹
得天花乱坠。棚内横七竖八排放几堆空桌椅,阳光由根顶漏下来,寂寞地射着桌上一层暗
灰的尘土。前面正中有两张较为完整的桌椅,大约是为着今天的特约贵宾借来的。棚左偏
中开一矮矮的入口,通着一间小席棚。
在“古”时候这里面因为前台生意好。照例很宽敞地放着黄晶晶大肚皮的开水壶;
至今早已充作马家的卧室,饭厅厨房,休息所,最近一变而为窝瓜一家的化妆间,经理室,
以及窝瓜编剧的所在。此外棚里稀稀落落悬起几块当年的骚人墨客题赠的横绢幅,字迹模
糊,只有正中挂在幕上的那一幅上面依稀认得是“色艺双绝”四个字,题明送给“甜瓜女
吏爱存”的。
抬头望,喜气洋洋的窝瓜穿着自己仅有的一身“古时候”的瘦而短的洋服。头顶常
礼帽,手执文明棍,足蹬草鞋,兴高采烈地在颤巍巍的台板上踱来踱去,一双小眼睛,不
断地闪动,想起眼前的成功,喜滋滋地直沉不住气。他的老婆小甜瓜——其实以外形看现
在她该改名“西瓜”——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上身红洋布袄,下身粉红缎子裤,笑起来一
双眼珠子转啊转的,要勾走台下看戏的魂。比起她那干瘪的丈夫,她那光嫩嫩的圆脸,乌
黑的头发,真不像生过秃子那么大的儿子的。尤其是秃子虽然十八岁,神气看来却自命不
凡,人小心大。现在留头发,擦“凡士林”,已经学会找女孩子们厮混,早不是当年呆头
呆脑的小秃子了。他现在穿一件瘦瘦的浅绿旧绸褂,白扣子,高须子,下面是香芸纱的肥
裤,脚下一双白帆布鞋,除了裤显旧,白帆市鞋张开了嘴外,周身上下收拾得熨熨帖帖,
足配得上做一个乡下大姑娘的小情郎。
(开募前就听见马家班前后左右锣鼓喧天,说书叫唱,小买卖人乱吼乱吵,掺杂闹
哄哄的土班马戏。热辣辣的半洋歌舞。洋喇叭吹着懒洋洋的小调,配着悠挞挞的破鼓。
场外拉人的喊喊叫叫,边动边拉,乡下佬忸忸怩怩,在门口上张望一下就跑。四周
围男女老少挤挤蹭蹭,有说有笑,这外面一片喧嚣嘈杂的声浪,益发显出马家棚里分外寂
寞。
(幕开了,小台上马家三口却在斗气。小秃子抱着一条板凳不知为什么绊倒在台角
上,两脚张开,气呼呼地翻着白眼。面对观众,秃子的爹与秃子的妈并排止坐在一条狭长
凳上,直眉瞪眼,像一对拌了嘴的土地公婆。倒是窝瓜心软,先偷偷望秃子妈一眼,却发
现她还是怒气冲天,就蓦地转过头去。小甜瓜看了看秃子爹的傻相,也气得扭转了身,坐
得更远。为着一条板凳,小秃子旱被他们支使得头昏眼花,现在左右望望,一肚子的闷气,
勉强爬起,走到中间台前,预备放下板凳。窝瓜看着真不顺眼,失望似地瞪瞪他,叹口气
转过头,这时小甜瓜突然跳了起来。
小甜瓜(冒了火,对着他喊)不对,我的小祖宗,你的脑子是跟着刚才的菜汤子
下了饭啦?是怎么啦?这椅子不搁在这儿。放在右边墙边上。说啊,
(对着他的丈夫窝瓜翻白眼)我的爹,你不是这戏里面的(忽对秃子)什么“行
子”?
小秃子(低声)编剧吗?
小甜瓜(听不用,佛然)什么“编剧”?一个变戏法的编了几句戏词也用得着撇
这么许多文明话呢?
老窝瓜(一旁不满)你看你这个叽哩嘟噜的劲儿,仿佛这出戏是你编的似的。
(噘音嘴,指着左边)放在这儿。
小甜瓜(指右边)下,这儿。(对窝爪)你不是说放在这儿的叫我在台上坐着吗?
老窝瓜(大怒)我说放在这儿就是这儿。小秃了,放在这儿。快放好,小心,
(拿起文明杖)我把你的脑袋敲下来!(几乎把秃子挤下台)
小秃子(也怫然)爹,什么?
老窝瓜放在这儿。
小甜瓜放在这儿。
老窝瓜(大喊)秃子,放这儿!
小甜瓜(也大喊)放这儿,秃子!
小秃子(无名火起)我的天,还是听准的话?干脆放下。(砰然一声,椅子落下)你
们爱怎么摆就怎么摆。(跳下颤巍巍的小台,直向左面席棚走)
小甜瓜(设想到)小秃子!一
小秃子(停住回头)再说我现在不叫小秃子,我叫(做势)马一飞,我现在是
话剧,嗯!(看窝)文明话剧的演员,我不是那个变戏法,翻跟斗的
小秃子。(大摇大摆,进了席棚)
小甜瓜(望着秃子走出,倒吸一口气)哟,“土地奶奶放屁”好神气呀!(忽对窝)
谁给他起的这个官名?
老窝瓜(不安地笑)不才,我。
小甜瓜(睁眼)你为什么不问我?
老窝瓜问你,你整天在李保长家里死泡,聊闲天,你还有理。(一屁股坐下)
小甜瓜(触起牢骚)哟!我到李保长家里不是为我们这一家三口人?你这个倒
霉鬼,说贫嘴没人听,变戏法没人看。不是我,今天李保长会答应
来?不是我,一会儿那个邀人的偏偏想邀你?(讽刺地)对了,人家瞧
你长得好看,脸子白。
老窝瓜(气为之夺,只好幽默地)可就凭我这副长相。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来邀我?
小甜瓜(滔滔不绝)哼,邀你?我们马家棚子四周这些玩把戏的都死绝了,人
家看我们生意好,场场卖满座!哼,这一个月每场玩意来不上三个
半人。门口老盖儿拉主顾喊得像死了妈。你说哪天卖得够喝水的钱?
老窝瓜(词穷气短)你有理,你有理,反正现在人家来找我们,不是么?
小甜瓜嗯,那——
老窝瓜那就得了。(本性难移,又打起自己如意的算盘)一会儿,把我编的那出戏一
演,你看,不到两天,我老窝瓜的名气准出去。哼,半个月以后,
这个大戏院的经理也请我,那个大舞台的老板也邀我。你看,那金
子洋钱就像发大水似的,哗哗地冲我们家里流。(兴高采烈)你就瞅着
吧,那时候——
小甜瓜(狮吼)就瞅着你在做梦!你少胡思乱想,穷开心,窝窝头部快吃不着,
整天闭着眼睛想啊想的,做他妈的发财梦,就凭你呀,哼——
老窝瓜(愣住,忽然)就凭我,你就配不上!(怜悯地望着甜瓜摇头)哎!我的老婆,
你怎么一点儿世界眼光儿都没有?
小甜瓜你有!有了,一辈子改他三百六十行,行行你只配跟人家穿鞋,打扇,
拿行头,早晚要饭!(一气要下台,转过脸预备趴下去)
老窝瓜好,好,好。咱们是活不投机半句多。我只问你,你跟那个邀人的说
好了我们要在城里大舞台演戏么?
小甜瓜(台高人矮,御悬半空,怒目仰观)扶——着!
老窝瓜(赶紧过去)知道。(扶下甜瓜,她掸掸衣服)我问你,你问那个邀人的——
小甜瓜(不耐烦地〕说了。(走去排正台前横七竖八。歪歪倒倒的条凳)
老窝瓜(站在台边)你跟他提过要保管来回路费。还有那店钱,车钱,饭钱,
茶水点心钱?
小甜瓜(不屑与语的神气)提了。(仍收拾她的破椅凳,顺手捡起地上一颗花生,剥开吃下)
老窝瓜哦,(闭目沉思,走至椅旁〕他跟你讲过,一月包银多少?
小甜瓜包(看他益发异想天开,几乎要笑出来)包银?
老窝瓜嗯,你多少,我多少,我们儿子多少,我们这群洋鼓洋号又多少?
小甜瓜(知道他又在做梦,便顺口答应〕讲好了。(窝瓜在台中凳上坐下)
老窝瓜(眼巴巴地)可在大舞台?
小甜瓜(顺口一说)大舞台!(嘴角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又捡起地下一张破报纸,当做抹布
擦凳上的尘土)
老窝瓜(非常乐观地)那你就应该告诉他。我们有大风舞,胡拉舞,下雨舞,
抽筋舞;大变活人,各种滑稽西洋戏法;还有包公打东洋,三气诸
葛亮,还有那马大才新编的文明话剧,那马天才自己主演,主编,
主导,那悲秋女士配演,配编,配导的——
小甜瓜(脸一沉,放下报纸)什么?
老窝瓜(忽然梦醒)怎么?
小甜瓜秃子爹,你整天抱着脑袋打糊涂算盘,我不管你,你可别想背着我乱
找人!
老窝瓜(莫明其妙)谁找人啦?
小甜瓜我问你,哪儿米的这么一个悲秋女士?这个野娘儿们。是谁?
老窝瓜咦,自然是你!
小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