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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毛披肩酷似花边帽,而她正织着的毛线是婴儿的披肩。
看到亨利爵士,她表现出喜悦和快乐得语无伦次,等介绍给局长和克拉多克晋督时,更显得惊惶失措。
“说实在的,亨利爵士,真是有幸……真是多么有幸。自从上次见到您,都过了这么久……是的,我的风湿病最近很糟。当然本来是付不起这个饭店的房钱的,如今他们的要价可真是疯狂。可雷蒙——我的侄儿雷蒙·威斯特,您可能还记得他——”
“谁都知道他的大名。”
“是的。这可爱的孩子写的那些充满智慧的书一直都很成功——他从不写愉快的事情,还为此感到自豪。这可爱的孩子坚持要支付我的一切花销。而他可爱的太太作为艺术家也挣得了名声。主要是用窗台上一钵钵凋谢的花儿和折断的梳子。我从没敢告诉她,可我仍然钦佩布莱尔·雷顿和阿尔玛·塔德玛。
噢,瞧我又在唠叨了。还有警察局长本人——我实在没有料到——我那么怕占他的时间——”
“地地道道的老糊涂。”感到厌烦的克拉多克警督在心里嘀咕道。
“到经理的密室去,”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可以在那儿好好谈谈。”
马普尔小姐喋喋不休的唠叨被打断,她收拾好备用的毛线针,同他们一道走进罗兰森先生舒适的客厅,一路上颤颤巍巍,抱怨连天。
“好啦,马普尔小姐,让我们来听听您有什么要说的。”局长说。
马普尔小姐以出人意料的简洁方式切入正题。
“是一张支票,”她说,“他涂改了支票。”
“他?”
“在这儿的服务台干活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据称导演那场打家劫舍的戏并开枪打自己的那个人。”
“您是说他涂改了一张支票?”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是的。我带来了。”她从包里抽出支票,放在桌上,“这是连同我的其他东西今早从银行寄来的。您瞧,原来是七镑,他改成了十七,七前面加了一笔,加在七字后面的十( 英文十七(17)是seventeen。seven是七(7),teen是十(10)。中文与英文正好相反。——译注。)用漂亮的艺术体附了一横,恰好把整个字弄模糊了。干得真漂亮。应该说是经过一定练习的。用的是同一种墨水,因为我实际上是在服务台写的支票。应该认为他过去常这样干,您看呢?”
“这次他可挑错了人。”亨利爵士说。
马普尔小姐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恐怕他不该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他对我下手就找错了对象。忙得不亦乐乎的年轻新婚妇女,或者坠入情网的女孩子——这种人管它数目是多少,都会在支票上签字,而且不会仔细看顾客赊欠账簿。可对一个锱铢必较习以为常的老太太下手——这就找错了对象。十七镑这样一笔数字我是绝不会签的。二十镑这样一个整数可是一个月的薪水和支票簿上的总数哩。至于我的个人花销,我通常兑换七镑的现金——过去是五镑,可如今什么都涨了。”
“也许他使您想起了什么人?”亨利爵士无头无脑地问道,目光里带着调皮的神色。
马普尔小姐朝他微微一笑并摇了摇头。
“你真调皮,亨利爵士。事实上的确是的。鱼店的弗雷德·泰勒。他总是在先令那一栏额外加上一。现在大家鱼都吃得不少,结果账单就变长了,很多人从不把数字自己加一遍。每次十先令就进了他的口袋,钱虽不多,可足够他买几条领带并带杰西·斯普拉格——布店的那个女孩子——去看电影。揩点油,这就是这些年轻小伙子们想干的。对啦,我到这儿的头一周,我的账单上就出了差错。我给那小伙子指出来,他非常诚恳地道了歉,而且样子很内疚。
可我当时心里就对自己说:‘你的目光很有欺骗性,年轻人。’”
“我指的欺骗性目光,”马普尔小姐接着说道,“就是那种直视着你,一动不动的目光。”
克拉多克突然感到一阵钦佩。他心里想到“吉姆·凯利的生活观”,即他不久前协助破案并使之投入牢房的那个臭名昭著的诈骗犯。
“鲁迪·谢尔兹是个不知餍足的角色,”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发现他在瑞土有前科。”
“他把这地方弄得鸡犬不宁,是用伪造的证件入境的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一点不错。”赖德斯代尔回答道。
“他常跟餐饮部的红头发女招待出去玩,”马普尔小姐说道,“幸运的是我看她芳心未动。她只不过喜欢有点‘与众不同’的人,他常给她买花儿和巧克力,而英国的小伙子不常这样做。她是否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她突然转而向克拉多克发问,“或者并没有和盘托出?”
“我没有绝对把握。”克拉多克谨慎地说道。
“我想她还隐瞒着什么,”马普尔小姐说,“她看起来很担忧。今早给我错送了鲑鱼而不是我要的排鱼,还忘了拿牛奶罐。通常她是个优秀的招待。是的,她很担忧,怕让她作证什么的。但我希望——”她蓝蓝的眼睛目光直爽,以一种纯粹女性的维多利亚式赞赏的神情,打量着相貌英俊而富有男子气概的克拉多克警督,“您能说服她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克拉多克警督的脸红了,亨利爵士却暗自发笑。
“这可能很重要,”马普尔小姐说,“他可能对她说了是谁。”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什么谁?”
“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谁让他干的。”
“这么说您认为是别人让他干的?”
马普尔小姐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啊,可这是不言而喻的——我的意思是……这儿有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小伙子——他这儿捞一点儿,那儿捞一点儿——涂改小数目支票,也许将别人遗下的一小串珠宝顺手牵羊,或者还从收银台里拿点儿钱——但都是些小偷小摸。目的是为了随时有现钱,这样便可以穿好的,带女孩子出去溜达,如此等等。然而突然之间,他疯了,拿着左轮枪,扣了满屋子人,还冲人开枪。他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儿——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这样讲不通。”
克拉多克狠吸了一口冷气。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就是这么说的。牧师的妻子也这么说。他自己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这样讲不通。而现在亨利爵士的老姑娘又这么说,而且是用老太太的那种悠长的声音以完全肯定的口吻说出来的。
“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们,马普尔小姐,”他说道,口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吃惊地转向他。
“可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呢?报告上有记录——但内容太少。当然,可以做一些猜测,但又缺乏确切的证据。”
“乔治,”亨利爵士说,“如果允许马普尔小姐看看克拉多克同奇平克里格霍恩村的那些人的谈话记录,这会不会违反规定?”
“可能违反规定,”赖德斯代尔回答说,“但我还没那么死板,她可以看。我对她的看法会很好奇。”
马普尔小姐感到十分尴尬。
“恐怕您对亨利爵士从来都言听计从。亨利爵士一向太善良。他对我过去作过的任何细小的观察都过分看重。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天赋——一点儿也没有——只不过对人性略知一二。我发现人太过于轻信。而我则恐怕总是相信最坏的一面。这不是什么好的品质。但却经常被接二连三的事件证明是对的。”
“看吧,”赖德斯代尔说着把一叠打字纸递给她,“不会占您太长的时间。毕竟,这些人跟您属于同一类——您对这种人一定非常了解,您可能会发现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个案子正要了结,在封档之前,我们来听听业余侦探的意见吧。我可以毫不介意地告诉您,克拉多克并不满意。跟您一样,他说这样讲不通。”
马普尔小姐看报告时谁也没有吱声。她终于放下了打字纸。
“非常有趣,”她叹了一口气,“众说纷纭——看法不一。他们看见的事儿——或者认为自己看见的事儿,一切都那么复杂,差不多全是些琐碎的事儿,如果说有什么不琐碎,还真难看出来———就像大海捞针。”
克拉多克感到一阵失望。有那么一阵,他还认为亨利爵士对这个可笑的老太太的看法可能是对的。她可能触及到什么——老年人的感觉常常是非常敏锐的。比如说,他就没法在艾玛姑姑面前隐瞒什么。他正要说谎的时候,她就跟他说他的鼻子抽动了。
不过是一些愚蠢的笼统看法,亨利爵士的这位闻名遐尔的马普尔小姐不过尔尔。他对她感到恼火,因此相当粗率地说道:
“问题的实质是,事实毋庸辩驳。无论这些人所提供的细节如何相互矛盾,他们都看见了同一件事情。他们看见了一个蒙面男人,他拿着左轮枪和手电筒,把他们扣起来。且不管他们认为他说的是‘举起手来’,或是‘拿钱保命’,还是与他们头脑里有关打家劫舍的词句相关的什么话,他们确实看见了他。”
“但是,可以肯定,”马普尔小姐温和地说道,“他们不可能——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
克拉多克屏住呼吸。她抓住了实质。毕竟,她很敏锐。他打算用这番话来试探她,但她并没有被难住。这对于事实或是发生了什么实际上没有什么改变,但她已经意识到,正如他一样,那些人声称看见把他们扣起来的蒙面汉,但实际上却根本不可能看见他。
“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马普尔小姐双颊泛起红晕,眼睛一亮,乐得跟个孩子似的,“外面的过厅里根本就没有光线——楼梯上也没有?”
“不错。”克拉多克说。
“这样一来,如果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手里又拿着强光电筒朝屋里照射,里面的人除了手电光什么也看不见,对吧?”
“对,什么也看不见。我试过。”
“因此,有人说看见了蒙面人之类的话,他们实际上是在再现后来灯亮时看见的情形,尽管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样一切便非常吻合了,难道不是吗?即可以推测鲁迪·谢尔兹就是——我认为——‘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这个词儿指的那种人。”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至于她的脸变得更红了。
“我可能用错了词儿,”她低声说道,“我对美国英语不是很灵光——我知道美国英语变得很快。我是从达西尔·哈默特先生写的一个故事里学到这个词儿的。我从我侄儿雷蒙那儿了解到此人是用‘硬派’文学风格写作的三个顶尖人物中的一个。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是指代人受过的人。在我看来,这位鲁迪·谢尔兹似乎恰好正是这种人。他实际上相当愚蠢,贪财成性,可能还极为轻信。”
赖德斯代尔克制地微笑道:
“您是在暗示有人说服他拿着枪朝满屋子人胡乱开枪?这可是来自相当高层的命令呢。”
“我认为别人跟他说的是开个玩笑,”马普尔小姐说,“当然他是拿钱干事。拿钱,就是说,去在报纸上登启事,出去察探宅邸,然后在事发的当晚到达那里,罩上面具,披上斗篷,推开门,晃动着手电,大叫‘举起手来!’”
“而且开枪杀人?”
“不,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