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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多拉·邦纳的意思,她说头一天晚上还是牧羊少女,”马普尔小姐说道,“但我按照她的思维,陷入了这个思维错误,以为是帕特里克干的。关于多拉·邦纳,有一点很有趣,那就是她重复自己听到的事儿时很靠不住,她总是用想像去夸大或者扭曲事实,而她的想像往往是错的;但是,她看到的事儿却叙述得很准确。她看见利蒂希亚拿起紫罗兰的花瓶——”
“而且她看见了她描述为闪光和噼啪的东西。”克拉多克插话道。
“当然,亲爱的本奇把装圣诞玫瑰的花瓶的水洒在台灯的电线上,我立刻意识到只有布莱克洛克小姐本人才能够把灯弄烧了,因为只有她离那张桌子最近。”
“我应该解雇我自己,”克拉多克说道,“多拉·邦纳甚至还叨念过桌子烫起了疤痕,因为有人‘把香烟放在桌上’,可实际上并没有人点烟……而且由于花瓶里没有水,紫罗兰枯死了——利蒂希亚忙中出错——她本该重新灌满水的。但我猜想,她认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而事实上,邦纳小姐很容易便相信起初自己就没有灌水。”
他接着说:
“当然她很容易接受暗示。而布莱克洛克小姐不止一次地利用了这一点。
我认为,邦尼对帕特里克的怀疑也是她诱导的。”
“干吗挑上我?”帕特里克用委屈的调儿质问道。
“我认为这不算一个处心积虑的暗示,但却可以阻止邦尼去怀疑布莱克洛克小姐是这出悲剧的主谋。哦,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灯一灭,大家便开始惊叫,她从事先上了油的门溜出去,来到鲁迪·谢尔兹的身后,而这时鲁迪·谢尔兹正拿着手电筒往屋里晃来晃去,兴致勃勃地扮演他的角色。我想他丝毫也没有意识到她就在他的身后,而且手上戴着园艺手套,握着左轮枪。她等着手电光照到她必须瞄准的地方,即她应该靠着站的那堵墙,然后她飞快地开了两枪。等他吃惊地转过身来,她用枪抵着他,又开了一枪。她把枪扔到他的尸体旁,再将手套随随便便地甩到过厅的桌子上,又从那道门回来,来到她在灯灭之前一直站的地方。她割破了自己的耳朵,但我不是很清楚她是怎么——”
“我想是指甲刀,”马普尔小姐说,“只要把耳垂剪一下就会流很多血。
当然这是一种很好的心理战术。淌到她白衣服上的血让人觉得她被枪打了,而且险些丧命。”
“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克拉多克说道,“多拉·邦纳坚持说谢尔兹向布莱克洛克小姐绝对开了枪,这很管用。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多拉·邦纳却传达了这样一个印象,即她实际上看见她的朋友受了伤。本来可以用自杀或者意外死亡来了结此案。而案子之所以未结,得归功于这儿的马普尔小姐。”
“啊,不,不。”马普尔小姐使劲地摇着头,“我作的任何微薄的努力纯系偶然。而对结论感到不满意的正是您,克拉多克先生。不让结案的正是您。”
“我对结论感到不高兴,”克拉多克道,“我知道什么地方全弄错了。可我又看不清究竟错在哪儿,直到您来为我指路。此后,布莱克洛克小姐便真的厄运当头了。我发现第二道门被动过手脚。此前,我们一致认为发生过的一切还只是一种可能,除了推论,我们还缺乏真凭实据。而上过油的门就是证据。
我是歪打正着,而且纯属偶然——我拉错了门把。”
“我认为您是被引导到那儿的,警督。”马普尔小姐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已经过时了。”
“于是又开始了追踪,”克拉多克说,“不过这次略有不同。我们这时寻找的是对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怀有谋杀动机的人。”
“而且怀有谋杀动机的人确实是有的。布莱克洛克小姐心里有数,”马普尔小姐说道,“我想她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菲利帕。因为被允许进入夏洛特隐私的人当中,索妮娅·戈德勒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而人老了以后——这一点您还不知道,克拉多克先生——对年轻时见过的脸比一两年前见过的人记得更清楚。菲利帕肯定跟夏洛特记忆中的索妮娅年轻时的年龄相仿,而事实是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奇怪的是,我认为夏洛特非常乐意认出了菲利帕,她喜欢上了菲利帕,而且,我认为,这无意识地有助于压制她可能曾经有过的不安的意识。她心想,等继承了那笔钱后,她会善待菲利帕,她会像待女儿一样待她。菲利帕和哈里应该跟她一块儿生活。她对此感到高兴,觉得自己在做善事。但是,一旦警督开始询问并发现有一对儿‘皮普和艾玛’时,夏洛特便坐卧不安了。她不愿让菲利帕充当替罪羊,她的全部思路是把整个事情弄得像是一个年轻罪犯来抢劫,结果罪犯却死于意外。可这时,由于给门上油的事儿被发现,整个思路便发生了改变。何况,除了菲利帕——据我所知,因为她绝对不清楚朱莉娅的真实身份——没有任何人可能有想杀她的动机。她竭尽全力掩盖菲利帕的真实身份。您问她时,她脑子动得挺快,跟您说索妮娅个儿矮、皮肤黑,然后,她在取走利蒂希亚的照片的同时,还从影集里抽走了索妮娅的照片,这样,您就无法注意到菲利帕与索妮娅的任何相似之处。”
“还为了让我把斯威腾汉姆太太当作索妮娅来怀疑。”克拉多克厌恶地说。
“我可怜的妈妈,”埃德蒙小声说,“一个过着无懈可击的生活的女人,或者说我一向相信如此。”
“但是,”马普尔小姐继续道,“真正的危险当然是多拉·邦纳。多拉一天比一天健忘,一天比一天话多。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喝茶时布莱克洛克小姐看她的那种眼神。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多拉又管她叫洛蒂。在我们看来,这本该是口误。可这却吓坏了夏洛特。于是一切继续进行。可怜的多拉说个不停。那天我们一起在‘蓝鸟’喝咖啡,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印象,多拉谈的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但她当然谈的是同一个人。一会儿说她朋友不漂亮但很有性格,可几乎在同时,又把她描述成一个漂亮而无忧无虑的姑娘。她说利蒂如何聪明,如何成功,可一会儿又说她生活得多么悲哀,还引用了‘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这句诗,但这一点似乎与利蒂希亚的一生并不相符。我想那天早上夏洛特走进咖啡屋时肯定偷听到了许多话,她肯定偷听到多拉提到台灯被调换的事儿,比如是牧羊少年而不是牧羊少女之类的话。于是,她立刻意识到可怜、忠实的多拉对她的安全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危险。
“恐怕,多拉在咖啡屋与我的谈话,实际上给她的生命打上了封条——如果你们原谅我用这样一个夸张的词儿的话。但我认为结果是一样的……因为只要多拉·邦纳活着,生活对夏洛特就没有安全可言。她爱多拉,她不愿杀死多拉,但她看不到别的出路。而且我预料——就像我跟你说起过的艾勒顿护士的案子一样,本奇——她说服自己这几乎是一种仁慈的举动。可怜的邦尼——反正也活不长,说不定还会死得很痛苦。奇怪的是,她尽量使邦尼高高兴兴地度过了最后的一天。生日晚宴——特别的蛋糕……”
“可口之死。”菲利帕不寒而栗地说。
“是的,是的,很像这么一回事儿……她尽量让她的朋友死得心满意足……晚宴,她所喜欢吃的一切,不让别人说惹她生气的话。然后是装在阿斯匹林药瓶里的药片,且不论到底是什么药,她把药片放到自己的床头,等邦尼找不到自己刚买的那一瓶,势必要去她的房间拿一些,这样,看起来那些药片是特地为利蒂希亚准备的……
“结果,邦尼在睡梦中快快乐乐地死去,而夏洛特又感到安全了。但是,她想念多拉·邦纳,想念她的爱和忠诚,想念多拉跟她谈起过去的岁月……我为朱利安送便条的那天,她哭得伤伤心心,而且她的悲痛是情真意切的,因为她杀害了自己亲爱的朋友……”
“这太可怕了,”本奇说,“可怕。”
“但却是人之常情,”朱利安·哈蒙说道,“人们往往忘记了杀人犯也是很有人性的。”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人,通常很值得怜悯,同时也极其危险。
尤其像夏洛特·布莱克洛克这样一个内心软弱而又善良的人。这是因为一旦软弱的人真的害怕起来,他们会因恐惧而变残忍,会变得毫无自制之力。”
“那默加特洛伊德呢?”
“是的,可怜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夏洛特肯定是去木屋时偷听到她们排演谋杀的情景。窗户是开着的,她只管听。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一个人是她的威胁。欣奇克利夫小姐鼓励她朋友回想看见的情形,但此前夏洛特认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看见当时的实情。她以为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望着鲁迪·谢尔兹。她一定是在窗外屏息倾听。会出问题吗?突然,就在欣奇克利夫小姐冲出门去警察局的那一瞬间,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磕磕碰碰地撞到了实情。她在欣奇克利夫小姐的身后喊:‘她没有在场……’
“我问过欣奇克利夫小姐,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说这句话的方式……因为如果她说的是‘她没有在场’,那意思就不一样了。”
“对我来说,这一点简直太微妙了。”克拉多克说。
马普尔小姐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急切地转向他。
“只要设想一下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脑子想些什么……人们往往视而不见,见而不知。有一次发生了一起铁路交通事故,可我只记得车厢边的一滩油漆,事后我还可以把它画下来。还有一次是在伦敦,一颗炸弹从天上掉下来,炸碎的玻璃飞得到处都是,还有当时那种惊慌的场面,可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站在我前面的一个妇女,她大腿的长统袜的半腰处有个洞,而且两只袜子不相配。
所以只要默加特洛伊德小姐不去胡思乱想,而去极力回想当时看见的情形,她确实回忆起很多情况。
“我想她是从壁炉开始回忆的,手电光肯定首先就射向这里,然后顺着照射两道窗户,窗户与她之间有人。比如哈蒙太太双手蒙住眼睛。她的脑子跟着手电光走:邦纳小姐目瞪口呆,一堵空墙,一张摆着台灯和烟盒的桌子,跟着是枪声——那么突如奇来,是她记忆中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儿。她看到那壁墙,后来上面有了两个弹孔,就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被枪打时靠着的那壁墙,枪声一响,利蒂中弹,利蒂,利蒂没有在那儿……
“明白我的意思吗?欣奇克利夫小姐叫她回想一下三个女人当时在哪儿,她就往这上面回忆。要是其中一个不在场,那么就可以定位到这个人身上。实际上她说的是:‘这个才是!她没有在场!’但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地方——什么人应该呆的地方——可那个地方是空的——那里没有人。地方还在,可人不见了。她一时不敢相信。‘真是出人意料,欣奇,’她说道,‘她没有在那儿……’”
“可您在这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吗?”本奇说,“台灯烧了的时候,您在纸上写下那些玩意儿的时候。”
“是的,我亲爱的。一切都凑齐了,你瞧,所有支离破碎、毫无联系的事儿构成了前后连贯的模式。”
本奇轻声引用道:“‘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