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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常、常信师父在这里啊。”
“不,我希望常信师父也能听我说。我……”
“叫你住口!”
佑贤就要扑上去,鸟口抓住他的衣服。
佑贤滑过榻榻米,往前扑倒。鸟口抓住他的右手,轻轻扭起他挣扎的手臂。
“不可以动粗呀。我知道这是没办法用话语说明的,但这个和尚对师父你……”
英生爬也似的靠过来抓住鸟口:“请、请住手,师父他……”
“事到如今,你还对这个和尚……”
“住口!住口!放开我!叫你放开我!”佑贤怒吼。
“佑贤师父,安静!”常信一喝。
佑贤在鸟口的压制下,全身松弛,瘫软下来。
鸟口放松了力气。常信说道:“英生,可以了,说吧。”
“昨晚,我被佑贤师父狠狠地责打了。因为怨恨师父,我……”
“责打?什么责打?不是罚策吗?”
“用锡杖……”
“什么?佑贤师父,你何以做出此等狼藉之事?纵然你是维那,这也是暴力!”
“那、那是……”
“因为……我拒绝了。”
“拒绝?拒绝是指……喂,中岛先生,你……呃,侵犯了英生吗?”
山下有些混乱地交互望着英生与佑贤,佑贤再次在鸟口的手底下抽搐。
“住、住口、住口!我不是!我才不是那样淫秽的、肮、肮脏的……”
英生以哭声叫道:“犯了邪淫戒的人是我,佑贤师父他……什么也……没有做。”
然后,英生羞赧地垂下头去。
“喏、喏,看吧,我什么也……啊,放开我!”
鸟口按住再次挣扎起来的佑贤。
众人无言地指示他这么做。常信说道:“英生,继续说。”
“我是个不配留在本寺的破戒僧。就算遭到放逐,无论受到什么惩罚,都是理所当然的。我、我背着佑贤师父……一直……做那种淫秽之事……”
“对方是谁?”
“这……我不能说。但是这件事被佑贤师父得知……不,或许师父从以前就知道了,只是……”
“你以为会受到责骂,没想到竟然被要求了?”
“唔……”
鸟口放开佑贤。他并不歧视同性恋者,对于这一类人,鸟口拥有远先进于社会的理解力与道德上的包容力。只是鸟口一直以为是佑贤对英生出手,而英生包庇师父那不检点的行为,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围绕着中年僧侣的三角关系,让他有些吃不消。
常信一脸惊愕地看着佑贤。
英生看到他的表情,连忙说道:“不、不是的,常信师父,佑贤师父没有那个意思,一切、一切都是我的行为不对。佑贤师父是为了端正我的恶行,才故意做出那样的举动……”
说到这里,英生抬起头来,他还是个少年而已。
“对吧,师父?”
佑贤什么都没有回答。
“但是,愚蠢的我没有领会到师父那令人感激的真心,只是一味拒绝。我一拒绝,佑贤师父便勃然大怒……”
“所以你就被责打了?”
“是的。所以佑贤师父就像他说的,什么都没有做。我以为我是因为我的行为不检而受到了处罚。不,我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只是……今天那位侦探先生还有医生……”
“侦探?復木津先生吗?”
话说回来,復木津这个人究竟在什么样的场面,发挥了什么样的影响力呢?
“侦探先生看穿了我受伤的事,还有所有的一切,而且那位医生也对我亲切极了。但是佑贤师父却对他们……说了谎,如果那是为了端正我的过错而做的责打,应该无须隐瞒才是。然而师父却……说了谎……”
英生瞳孔的焦点涣散了。
“所以,我开始心想,师父当时或许是真的打算……”
“啰嗦!英生,闭嘴、闭嘴!那个野蛮人莫名其妙地打了我啊!”
“打了你?唔……大将也……真敢哪。”
鸟口自佑贤身边挪开一些。
“是的。但是被打之后,师父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那是为什么?”
“那、那是……”
“亦即侦探先生的看法是正确的一一我觉得是这个意思。换言之,那是……所以、所以我伤心极了,向慈行师父请求转任……”
“结果和田看穿了一切,想要把你调离现在的职位吗?是为了这件事争吵吗?”
“不,我没有那种淫秽的想法,我只是……为了你……”
“佑贤师父,承认了吧!”
“常、常信师父……”
“佑贤师父,就算您骗得了旁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若是您继续欺骗自己,难得的修行也无法维持了。”
“可是我……”
“由于内疚的反动,再三贬低慈行师父,更是岂有此理。现在的您就如同昨日的贫僧。贫僧把自己的内疚归咎于您,恐惧着您而下了山。贫僧害怕的并非慈行师父,而是您一一佑贤师父。”
“害怕……我?”
“是的,但是贫僧错了。现在不同了,贫僧已经摆脱魔境了。有一人论劫,在途中不离家舍。有一人,离家舍不在途中。哪个合受人天供养一一贫僧从前不明白这段话。”
“那、那是《临济录》的……”
“是的。贫僧之前不明白,迷失其中,而归咎于您。但是贫僧现在已经明白了。而告诉贫僧它的解答的,
“我……为什么?”
“只管打坐。亲身告诉贫僧这件事的,指点贫僧,而贫僧想要重新拜您为师。”
“常信师父……”不是别人,正是您。便是您。某位先生如此
“即便您是位男色家……不,无论您心怀怎样的迷惘,您的价值皆不会改变。您的修行令人敬佩,贫僧景仰不已。这种心情没有改变,所以请您承认了吧。英生承认自己的心情,这也算是他的修行。修行非一日可成,同时亦非一日即失之物。惟有持续才是修行,只有修行才是领悟。这种话由贫僧这种人来说,真正是对释迦说法。但修证一等,身心脱落,这道理您是最明白不过的吧。”
佑贤发出“噢噢”的短暂呜咽,以趴跪的姿势开始说道:“那个侦探也这么说。我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欺骗自己……没错,我压抑着滚滚沸腾的情欲,心想压抑它便是修行。即便增长五根,求清净心,烦恼之影依然掠过末那识,斩不断。我认为那么就只有压抑一途了,我一直对它视而不见。不,并非总是那样,但那是真实的。”
“师父,请您……”英生想要伸手,被常信制止了。
佑贤一面述说,一面缓缓地起身。
“所以英生,你包庇我,说我什么都没错,但那是不对的,我在心中已经玷污了你无数次。我知道你……你和其他年轻僧侣有那样的关系。我明知道,却装做视而不见。我很嫉妒,所以实情就像你所感觉到的一样.”
佑贤总算笔直地望向英生:“那个时候的我……是真心的。”
“师……师父……”
“那个侦探有一副好眼力,我仿佛被他看透了一切,打从心底里恐惧不已。仿佛被指责自己其实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根本修行无成,我害怕极了。我害怕只要承认,我的修行会就此崩溃。所以即使被殴打,我也答不出任何话。在那种有如公案一般的状况下,我却无法有任何见解,只能离去而已。但是,我是骄傲了。修行一一是从认清自己是个凡夫俗子开始啊……”
佑贤转向英生。重新坐好。
“英生,”接着他深深低头,“对不起。”
英生只是凝视佑贤。
佑贤抬头。“常信师父,就像你说的,我把我的迷惘归咎于慈行师父。”
佑贤转向常信。“被侦探殴打的时候,这若是能够名留公案的高僧,应该会是豁然大悟的场面吧,但我不行。就算想要甩开一切而打坐,也没有办法。身在那种状态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此时,我听到博行师父的死讯。”
鸟口想像。
死在漆黑牢槛里的僧人。
旁边摆着一束束大麻。
“我惊骇至极,而被某个疑团给攫住了,我认定这一定是慈行对破戒僧的肃清行动。常信师父,怀疑慈行师父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可能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嫉妒着能够斩断一切的他吧,而慈行师父又生得那副相貌。现在想想,他可能一直刺激着我内在的那种素质吧。”
山下开口道:“那么你昨天的那番意见,是掺杂了许多你自己的见解喽?”
“应该是吧,我……对,我就像昨晚的常信师父一样害怕。若问为什么,因为我有着内疚之处,而我不愿意去承认。但是,没想到就在那个时候,慈行师父本人来到我面前,这么对我说了……”——佑贤师父,英生全都告诉我了。
“下一个就是你一一在我听来如同此意。”
“这……好恐怖啊。”鸟口忍不住说道。
被慈行用那张脸、那种声音那样说的话,任谁都会这么感觉,就连鸟口都感到一股毫无来由的内疚。即使不是如此,也一定会感到浑身毛骨悚然。
英生说道:“是我告诉慈行师父的。”
紧张使得他的声音更显稚气。“纵然如此,我还是相信着佑贤师父。但是,佑贤师父的模样很不寻常。我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姑且不论,但一定会妨碍到佑贤师父的修行,所以我去找慈行师父商量。但是慈行师父追究得太严厉,我一不小心就……”
“没关系的,英生,这是理所当然的。”
佑贤说道,但英生没有停下来。
“家父也是个僧侣。”
“英生……”
“家父很严格,天命却不长,在我七岁时就过世了。家里的寺院自本山迎来和尚,得以存续,但寺院也在战火中烧毁。就在我流离失所之际,被了稔师父收留,来到了这座寺院。前年我承蒙厚爱,成为佑贤师父的行者,认识到师父的高贵情操,在向师父求教当中,我不知不觉中将佑贤师父与亡父身影重叠了,所以……”
“好了,英生.山下先生,如你所说,我是出于自身的内疚而贬低了慈行师父。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他是凶手的根据。”
山下噤口,“嗯”了一声。
“不,有劳你锲而不舍地追问,我才得以免于无谓地怀疑慈行师父。山下先生,我向你致谢。”
“哦,唉,也是啦。”
“常信师父。”
“什么?”
“你刚才说我了不起,即使我被如此肤浅的想法所纠缠,也依然如此吗?”
“没错。”
“今后我还能够继续当一名僧侣吗?”
“佑贤师父,修行是一生的。以往做得到,没有今后做不到的道理。不,现在和往后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啊。”
“怎么样?佑贤师父,要不要离开这座山?”
佑贤紧绷着那张犹如岩石般的脸,沉思了半晌。
“下山之后呢?”
“从下山之后开始吧。”
佑贤露出想通一切的表情。“我明白了。那么,英生……”
“在。”
“打我,用你的拳头打我。”
“师父……您在说什么……”
“侦探不是说了吗?被打的话就打回去。喏,打吧,不用客气。”
佑贤端正姿势,闭上眼睛。
英生打上他的脸颊。
“唔。”
佑贤吐出沉积在腹底般的声音,然后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去见贯首。这种事件,尽早让它结束吧,然后离开这里。,,
“中岛先生,去见贯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贯首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