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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良子接过来,抬头看着父亲。
“这孩子多聪明,到什么地方去呀?”那个女人问道。
“东京。”
“噢,太好了。你是从哪里上火车的?”
良子看着竹中宗吉。竹中宗吉吐了一口烟,把烟头丢掉,用脚踩灭,然后抱着胳臂摆出睡觉的姿势。对面那女人没有再问什么。
竹中宗吉不愿任何人与良子说话。他们在东京站下了车,站内人声嘈杂,但他还没下决心在什么地方下手,天色还太早。
乘上电车,在数寄屋桥下车,领着良子来到银座。没想到银座的人也很少。他本来想在这里把良子扔掉,但人太少不好办。
从银座走到新桥,新桥的人更少。良子感到新奇,东瞧西看,看也看不够。这个机会不是不可利用,但竹中宗吉难下决心,害怕被人发现。
从新桥返回银座,再到京桥,还是没有发现合适的场所。良子说走累了,肚子也饿了。竹中宗吉决定带她到商店里面的饭馆去。
坐着电梯到了六楼,饭馆里面很拥挤。良子还是两眼不够使,四处观望,在椅子上一会儿也坐不住。别的孩子手里都拿着一面小旗,上面画着大象。良子的眼睛黏在那三角旗上,很想要一个。这种旗子好像是从屋顶的儿童乐园买的。
“良子也想要小旗吗?” 竹中宗吉问道。
“嗯。”
“过一会儿去买。上面还有猴子和狗熊。”
“真有猴子吗?”
良子 高兴得两眼发亮。竹中宗吉想起这个孩子还没看过猴子。在菊代那里住时,从没带她出去玩过。良子突然话多起来,端上来的寿司也吃得很香。
屋顶上有个小动物园。猴子们避开灼热的阳光,坐在阴凉处。虽然只有四五只,但在枯枝上跳来跳去,玩得很开心。
良子和别的孩子一起看着笼子里的猴子,手里也拿着小旗,只是那肮脏的裙子格外显眼。
竹中宗吉终于找到了机会。他蹲下对良子说:“爸爸有点事儿,你在这里等着别动。”
良子答应了一声,但两眼还是紧盯着猴子。
竹中宗吉离开了动物园。从屋顶下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而良子也正好回头往这里看。在令人目眩的阳光下,良子的面色苍白,头发像烈火一样红艳。他有点发慌,再也不敢回头,急忙上了电梯。
走到一楼门口的时候,商店里响起了广播员的声音,一个孩子迷了路。竹中宗吉吓了一跳,但幸好那是个男孩,不是良子。
竹中宗吉上了火车,一直面对车窗坐着,与来时相同的景色向后飞去。他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她不是我的孩子,她不是我的孩子。”
回到家里,梅子看只有竹中宗吉一个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天夜里,梅子主动向竹中宗吉投怀送抱。处理掉一个孩子,这个女人就像干柴一样燃烧起来。她悄悄对竹中宗吉说:“这下子爸爸肩上的担子可轻多了。”
是的,确实轻松了,有一种从老婆的怨恨和孩子拖累中解放出来的感觉。
他们对别人说,良子回她亲生母亲那里去了。
现在还剩下一个!
七
梅子最讨厌利一。她说:“这是个叫人害怕的孩子。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说的是实话。利一头特别大,大得与身体不成比例,皮肤没有血色,大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像个畸形儿。他的眼睛闪亮,是因为白眼仁大,而且有一点淡淡的蓝色。
这个孩子整天在二楼的纸库里玩。那里到处是破纸,除了白纸外,还有印坏的废纸。利一用铅笔在纸上画画。所谓画画,实际上只是一些简单的圆圈和线条,但他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总也画不够。
那里不仅有纸,还有一些废弃的石版。石版改版时用金刚砂打下旧版再磨平,这样石版就越来越薄,最后破碎。后院有个坑,下雨时积水,梅子把几块破碎的石版砸成小块,再与别的石头混在一起填坑。利一把这石版捡回来,用铅笔在上面画画。
石头很滑,用铅笔在上面很好画。画完用水一洗,就什么都没有了。利一觉得这石头好玩,有时在纸上画,有时在石头上画。
这个孩子每天在家里画画,很少到外面去,连楼都少下。他好像不愿意见到梅子。
梅子对竹中宗吉说:“那个孩子心眼坏,跟他母亲一样。”
梅子到二楼去拿纸时,黑暗中看见他眨着眼睛斜视她,心里就害怕。
“这个东西真叫人生气,你怎么揍他,他也不哭一声,倔得很。”
竹中宗吉默默地听着。他觉得梅子正在责骂自己,而且一种预感越来越清晰。
一天晚上,梅子在竹中宗吉耳边说:“这个孩子要像良子那样处理可能不行。他已经七岁了,会对别人说出这里的地名和他自己的名字。你把他扔了,他会很快回来的。”
梅子还说:“这个孩子不能总放在家里,我受不了。你还可以,但我忍无可忍。得快点想个办法处理掉。”
“那你说怎么办?” 竹中宗吉反问道。
预感变成了现实,他的心在颤抖。
梅子拿出一个小纸包给他看。打开纸包,里面是白色粉末,就像感冒时吃的阿斯匹林。
“这是我最近从铜版印刷所搞来的氰酸钾。”
竹中宗吉一听,脸上刹时没了血色。梅子教他使用的方法:“你不用担心。一下子叫他喝了能看出来。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给他喝,他的身体就会一天比一天衰弱,像病了一样,不会被发现的,你放心好了。”
梅子把白色粉末塞给了竹中宗吉。她那双向上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竹中宗吉感到心虚,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干了两件坏事。庄二头上的毯子虽然不是他扔的,但在他扔掉良子以后,把庄二之死也归罪于自己。他混乱的头脑中产生了错觉,以为这两件事都是自己干的。今后不管干什么都行,只希望能早点解脱。
梅子买来个豆包递给竹中宗吉说:“这个孩子我去不行,得你去给他。”
竹中宗吉接过豆包,梅子马上溜之大吉。他手里拿着豆包呆呆地站了许久。
他慢慢地上了二楼。楼梯的声音格外响,响得刺耳。
“利一。”竹中宗吉叫道。
黑暗的角落里抬起了一个脑袋。
“你在干什么?”
“嗯。”利一只是哼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他的身前散落着一些纸片。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从侧面的窗口透出几缕阳光。原来如此,怪不得梅子说这里瘮人——竹中宗吉想。
“吃个豆包吧。” 竹中宗吉拿出了豆包。
利一把豆包接了过来。到底是孩子,很高兴的样子。竹中宗吉大气也不敢出,看着利一把豆包往嘴里送。逆光中浮现出利一的半个脸。这个孩子不是我的!竹中宗吉在心里用力说。
突然,利一把豆包吐了。竹中宗吉吓了一跳。
“不好吃。”利一只说了这一句话。
竹中宗吉认为,利一发觉了豆包中氰酸钾的味道。这是个神经质的孩子,极其敏感。竹中宗吉一想到这些就浑身瘫软、心惊肉跳。
竹中宗吉从二楼下来时,看见梅子正扬着头听楼上的动静。竹中宗吉晃了晃手里咬过的豆包,摇了摇头。
八
梅子还是不死心。
她说,用豆包不行,下次用馅大的点心,这样他就吃不出味来了。在家里吃,他有戒心,干脆领到外面去吃,这样准能行。这一带熟人多不好办,带他到东京去吃。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竹中宗吉带着利一到了东京。接受上一次扔良子的教训,他一开始就想好了地点——上野公园。
竹中宗吉觉得早晚也逃不出梅子的手心,怎么办都行,反正希望自己尽早从地狱走出来。
在上野车站,他买了五个黏糕,每个都是二十元的上等货,馅很大,鼓鼓的。
到了上野公园,看了动物。走到猴子笼前时,竹中宗吉想起了良子。不知良子现在怎么样了?东京有收留孤儿的孤儿院,也许在那里吧?或者被不认识的人领走了?那样,这个孩子就幸福了。反正不是我的孩子。她既然不是我的孩子,管她怎么样呢!从动物园出来,竹中宗吉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椅子坐下。
他问利一:“怎么样,好玩吗?”
“嗯。”利一微微笑了一下,但他没有说刚才看过的猴子老虎,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晃动着垂在椅子下面的两只脚,眼睛看着远处的景色。
“利一,吃黏糕吗?” 竹中宗吉举起了手中的纸包。
“吃。”
利一伸出了手。第一个黏糕,利一三口就吞了下去。竹中宗吉看利一吃得香,悄悄把氰酸钾夹在另一个黏糕里。
“怎么样,好吃吧?再来一个。”竹中宗吉劝诱道。
利一摇了摇头说:“过一会儿再吃。”
他说着,从椅子上下来,从衣袋里掏出石头,用白色帆布鞋的鞋尖踢石头玩起来。石头有香烟盒大小,很平整。竹中宗吉知道这是家里扔的石版碎片。他默默地注视着利一脚下的那块石片。
“利一,别玩了,快来吃黏糕,吃完好回家,不然太晚了。”
利一很听话,把石片放在口袋里,走到竹中宗吉身边。
竹中宗吉拿出了黏糕,四周看了看,只有远处有人在走动。
这次利一很快就把黏糕塞进嘴里。竹中宗吉呆呆地看着,连气也不敢出。利一嘴动了几下,一口把黏糕吐了出来,黑色的馅掉在地上。
“讨厌,不好吃。”利一说,他是发觉馅的味道变了。
“不可能,刚才不是很好吃吗?来,再吃一个。”
竹中宗吉把利一吃剩的那半块黏糕夺过来,抓住利一的脑袋,硬往嘴里塞。利一狠命咬紧牙关,头向旁边躲,用力摇头。两个人在那里撕扯了好一会儿。
这时,竹中宗吉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急忙松开了手。有三个人向这里走来,已经离得很近了。他们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这父子两人。
竹中宗吉没有勇气再干下去。他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远方。太阳已经西斜,父子两人长长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树尖上隐约可见笼罩在暮霭中的博物馆的蓝色屋顶。
“爸爸,回家吧。”利一垂头丧气地坐在竹中宗吉的旁边说。他那样子,似乎觉得父亲可怜,在安慰他。
竹中宗吉第一次掉下了眼泪。
九
几天以后,竹中宗吉带着利一到A地海边去了。
A地有个祭祀七福天神的小岛,由一座长长的大桥与陆地连接,是个有名的游览胜地。
竹中宗吉先领利一参观了水族馆。利一第一次看见各种各样的鱼,笑逐颜开。
他们从水族馆出来向海边走去。虽然夏天已近尾声,但天气还是很热,海面上漂着几艘小船。
“利一,坐船吗?”
利一看着海,点了点头。在炽烈的阳光下,海面上的小船闪着银光。
竹中宗吉租了一条小船,叫利一坐上,向海里划去。利一看着海面,感到很新奇。
海面风平浪静,但小船离开岛屿以后浪大起来,一般的船都不到这里来。
竹中宗吉来执行梅子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