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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且那狠劲又只在瞬间中闪现在我的眼帘。同时,也瞧见
被那“艳丽的狠劲”支配成奴隶般的妻木……少爷看起来是
那么地瘦骨嶙峋,那么地寒酸。
「是,都做完了……」妻木像个女人,在榻榻米上支起手
指。
「……那,你也进来吧。先向少爷行个礼……纸门关好……
再将那四只鼓拿到这儿来……」
妻木像个影子,按照吩咐将四只鼓并列在未亡人与我之间
后,正襟危坐地坐在一旁。
未亡人无言地环视了四只鼓,再凝视著其中之一……我感到
未亡人的双颊逐渐失去血色,连双唇也变得异常苍白。
我跟妻木均屏气缩肩地瞪大著双眼。
一种无以形容的阴森之气弥漫在房间中。
突然,只见未亡人的肩膀微微抖颤了一阵,接著用不知何时
已握在手中的丝绸手帕,轻轻按在眼上。
我吃了一惊。妻木显然也吓了一跳,眨巴了三、四下眼睑。
未亡人小声地抽抽搭搭了两三分钟,才从手帕中抬起脸露出
蓬乱的眉毛与睫毛。接著轻声咳了一下,以纤细的……却又
庄严的口调说:
「我一直在等待著这个时刻的到来。等待这个能切断我跟这
只鼓之间的孽缘的时刻到来。」
「孽缘……」我不禁顺口问:「这又怎么说……」
「我只要表明我的身份,我想少爷一定可以明白的。」
「你的身份……」
「是的……不过,我现在不想表明。也许少爷你会认为我的
要求有点过份,但是,这真的是个用我的性命也无法替换的
秘密。请你先从这四只鼓之中选出妖鼓,再打出传说中那种
音色出来,那时,我会向你说明到底是什么秘密……真是很
对不起,我现在只能这么说而已……」
未亡人的口调中含有女性特有的坚韧毅力……另一方,又深
藏著柔软的力量。比先前更紧张的深沉寂静,就这样荡漾在
我们三人之间。
过一会儿,我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动般,毕恭毕敬地行
了一个深礼,再滑下座垫,脱掉外挂。当我不假思索地伸手
触及眼前那个春樱鼓时,眼角瞟见未亡人好像大吃一惊,不
停地抖颤著双唇。我怀著武士面临白刃比斗时的心境,将鼓
拿到面前,挺直身子作好架势。
「妖鼓」的鼓皮,因饱含静谧的春夜气息,以及房间内的暖
气,手指一触,即能同时感觉到鼓皮像个处女的肌肤,细嫩
柔软。我集中精神先在表皮与里皮呵气,再从容不迫地将鼓
搁在肩上开始打起来。……我将最后的精力集注在手掌
中……
起初,打出来的是低沉阴暗、缺乏馀韵的……就像黑黝的寺
庙森林中传出的猫头鹰啼声一般的音色。没有欢欣也没有悲
哀……仅有低沉的寂寥……剥……剥……。
不过,继续打下去后,鼓音逐渐与我的手指融合,渐渐沉稳
下来。我垂著眼睑,集中精神在双耳,屏气凝听著隐藏在鼓
音深处的某种东西。
剥……剥……的音色谷底中,彷佛传出若有若无的馀韵……
我感到全身的毛孔自然而然地紧缩起来。
先祖久能音丸,的确是个名不虚传的制鼓名手。但是,他在
完成这只鼓后,没察觉到这只鼓不但包含了他自认为的感
情,也吸收了他自认为的感情之外的情绪。
久能曾说过……我只是将我因失恋而变成活尸的感情融合在
这个鼓而已。只是让鼓音表现出我寂寥空虚的心情而已。毫
无怨恨她的心意……
可是,久能错了。
这个久能说是将他的感情融合在内的鼓,所发出的死神音
色……在那纤弱的……又阴郁的音色谷底中,残留著永劫不
消的恨之入骨的馀韵。也隐含著人的力量无法与之对抗的悲
哀与执著。大概连久能本身也没察觉到这一点吧。那是正在
飘坠至无间地狱,却永远无法抵达鬼门关的亡魂的悲叹……
旁徨在十八层地狱中,想浮出深渊却永远无法超度的幽灵的
哀嚎……这若不是情场败将的诅咒之声,又会是什么?这若
不是久能的遗恨馀韵,又会是什么?
一百年前的某月某日,绫姬打了这只鼓,听了这只鼓的音
色。而且孤单一人体会到久能心底深处那串眼见不到、也很
难停驻在耳内的诅咒,裹著无以言喻的深刻怨恨,一声一声
撞击著自己的心灵吧。她大概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除了寻
死以外,再也没有其他能逃脱这串诅咒的路可走吧。
……然后,一百年后的今日此时……
……我额上开始流下冷汗。全身已感觉不到室内的暖和。背
脊不断发毛,同时双肩与手足也逐渐失去力量,差点拿不稳
手中的鼓。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最后无力地将鼓放在膝上,
再哆唆著手拿出手帕擦去额上的冷汗。
妻木慌忙拿起我的外挂帮我披上。鹤原未亡人则起身从壁橱
里取出一小瓶洋酒,也是哆唆著手递给我一个小酒杯。接著
要我一口喝乾火辣辣的酒,再在杯里倒满酒。
我摇著手,吐出一口似可燃起火焰的气息。
「你没事吗?要不要紧……」
未亡人探看著我的脸。妻木也忧心忡忡地望著我。我微笑
著,颤了颤肩,结上外挂的系带。又感到平日喝不惯的酒精
正在我体内奔腾……
「哎……刚刚少爷的脸苍白得像雪一样……现在比较有点血
色了……」
未亡人胆怯地说。妻木在一旁松出一口气。
「话说回来……这音色实在很古怪。少爷的鼓艺也实在太出
色了……我都感到头发好像全倒竖起来了……」
未亡人感动得声音抖抖颤颤,起身收拾好酒瓶后,又回到座
垫上,再回过神来般用乌黑的双眸凝视著我一阵子,最后将
双手贴在榻榻米上,滑下座垫,叩拜在榻榻米上。
「非常感谢少爷。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只鼓的音色。您
真正是个保有名家血统的后嗣。所以我也就向您说实话。我
正是……」
未亡人将埋在双手之间的头伏得更深。
「我正是……今大路家的……绫姬……的子孙。」
「啊!」
我不禁惊叫出来。回头望向妻木。然而妻木只是一动不动地
直直注视著未亡人脑后那乌溜溜的发髻,看不出他到底是否
事前已知道此事。未亡人仍将脸埋在双手之间。
「俗说家丑不外扬,我实在没脸说这些,自从明治维新后,
今大路家就一直衰败下来,最后竟想将独生女的我卖到大阪
某下贱的行业商家,所幸被这儿的主人救出来。不用说,这
个家里有这只鼓之事……」
未亡人徐徐地抬起脸,将视线自鼓上移至我们两人身上。她
沉著脸,语音含混不清:
「……我早就知道这个家有这只鼓,而且因受到这个鼓的诅
咒,我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身世……可是这也是一种不可思
议的……就说是缘份吧……」
「我明白了。」我难以忍受胸中澎湃的感情,打断了未亡人
的话:「我完全明白了。请抬起身吧。总之一句话,我们三
人都受到这只鼓的诅咒。因孽缘作祟,我们三人今日才聚集
在这儿。不过,从此刻开始,这孽缘将被斩断。如果你允许
的话,我愿意亲手将这只鼓击毁,以勾消我们先祖所遗下的
罪恶与孽缘。以后,我们就能摆脱这个阴郁的传说,跨进另
一个明朗自由的世界。」
「那真是太好了。」
未亡人抬起被眼泪濡湿的脸,再霍地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
著。这瞬间,我感到我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在往反方向回转。
未亡人在她双手注入一股无以形容的力量说:
「你这些话真是能振奋人心。这正是我等待许久的话哦。那
么,为了庆祝从今天起可以跟这只鼓断绝因果,我想奉送少
爷一点小意思……」
「哦……这个……」我想站起身,但未亡人却又稳稳地拉住
我。
「不……别走……」
「可是,那就改天……」
「不……不在今天这个时刻不行……快……你赶紧去……」
未亡人边说边回头催促妻木。
妻木像被撵走般地退出房外。
未亡人目送著妻木的背影后,再放松手露出笑容。
我感到先前喝的那杯洋酒开始在发挥作用,眼前天旋地转,
不禁用手蒙住脸颊与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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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得很……我闭著眼睛拉著棉被盖到头上。除了感受到从
未碰触过的丝绸棉被的滑溜外,同时也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
芳香。
霍地,我完全清醒过来。坐起身前,我先在抽痛的脑中拼命
追忆……刚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眼前浮起盛宴的幻影。都是些豪华的山珍海味。小饭桌与碗
盘上也都有桐花御徽(桐有凤凰,亦即圣天子之意,自古以
来即是皇室家徽,后广传于武家)。
其次是鹤原未亡人那喜气洋洋的笑脸似幻影般,浮现在眼
前。
「这是与妖鼓告别的喜宴呢。」
我想起未亡人边这么说,边向我劝酒的情景。
「再来一杯……」
未亡人微笑著露出雪白牙齿,眼里带著谄媚……我坚持不喝
后,她又给我一杯说是能解酒的药水,那药水冰凉可口……
之后的记忆则全部消失了。不过,眼里却鲜明地留下仰躺在
床上时,一直凝视著的天花板电灯的蜿蜒灯丝。
原来我醉倒在鹤原家。
「糟了!」我睁开眼睛,从棉被中露出脸。
果然是刚刚那间未亡人的榻榻米房。只是电灯灯罩被换成橘
红色的而已。我倾耳静听,四周鸦雀无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枕边突然传来女人的笑声。我吃了一惊想坐起身,岂知棉被
上竟伸出一双白色的手轻轻将我按回被中。微微泛著红晕的
鹤原未亡人的笑脸,也同时出现在我的脸孔上。她双眸卖弄
著蛊惑人心的风情,直直望著我的眼睛,再吐出稍带酒气的
气息说:
「不行哦,太迟了……你就死心地乖乖睡吧,呵呵呵呵
呵……」
我感到头又宛如有椎子在刺扎似地疼起来,只好再躺回枕
上。胸口难受得什么事都没法思考,我叹出一口气。
耳边传来咕嘟咕嘟声。未亡人好像在我的枕边不知在喝什
么。接著又传来小小的哈欠声,之后是悦耳的声音:
「你终于上当了。呵呵呵呵……真是个可爱的少爷。我都入
迷了,呵呵呵呵……」
我忘了头痛的事,猛然坐起身。这才发现我身上只穿著一件
崭新的印花长衬衣,而且出了一身汗。
未亡人也穿著一件花样长衬衣,衣冠不整地横坐在我枕边。
她面前有个大盆子,盆内搁著两三瓶洋酒,正在饮□著薄玻
璃杯中的酒。见我坐起身,她闪著醉眼频频向我送秋波,并
递出一个空酒杯。我甩开酒杯。
「呵呵……不行吗?你真不争气,呵呵……不过这下你可逃
不掉了。不管你再怎么辩解,没人会相信你说的话了。你只
能乖乖跟我一起逃出东京,到碰不到熟人的地方当夫妻
了……现在就……马上……」
「什么……」
「呵呵呵呵……」未亡人抬高音调不停地笑。我又感到一阵
头昏眼花,趴在枕上。
「我告诉你……」
未亡人总算停止笑声,她的口调滑润沉稳。看似在我枕边重
新坐正了。
「音丸先生,你静下心认真听我的话。因为这事有关你跟我
的两条命。懂了吗……我啊,前些天在路上遇见你时,我就
知道你是高林家的后继少爷了。你不小心掉落的少爷的戒
名,正是我拾到的嘛。回家后我责问了妻木,妻木才坦白说
跟你一块儿吃了甜馅饼,并托你隐藏证据。那时,妻木也坦
白说出了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