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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对于能势的怒喝,女服务生颤抖着回答说,
“老……老虎!有……有老虎!”
温泉旅馆里怎么可能会有老虎,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但是能势脸色愈发凝重。这个女服务生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莫非,是我之前做梦时梦见的那只老虎?我因为来到这家日式的温泉旅馆,不由得想起了虎竹,所以刚刚做了一个关于老虎的梦,结果那只老虎通过残留在我身上的迷你DC的副作用来到了现实里……
不对,这怎么可能——能势转念一想,所谓“无法分辨梦与现实”的怪异说法,终究只限于同帕布莉卡相关的世界中吧。
能势恢复了常态。他记起曾经看到过的一篇报道,说是某个人养老虎做宠物的。说不定就是那只老虎逃出来了吧。
这时候有些人也发现女服务生的惊恐不像是装出来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难波向能势望了一眼,问女服务生说,
“你说的老虎在哪儿?”
“在楼梯上,正要……正要朝这里过来。”
“不好!”
坐在靠近走廊位置上的一个男人探出脖子向走廊张望,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桌上的酒菜推到一边,往地上一趴,像只蛤蟆一样跳了出去。旁边的人被他的举动搞得目瞪口呆,然而就在这时,一头老虎就像受到了那个男人动作的启发一般,猛然从走廊跳进了宴会。那可不是毛绒玩具,而是一只真真切切的老虎,而且个头相当庞大。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一头现实的、活生生的、绝非电视或者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老虎。
众人“哇”的惨叫起来。老虎的狩猎本能似乎被这叫声激发,跳向旁边的一个人,随后像是要证明自己的野性一般,一口咬上了那人的脖子。
大家全都尖叫着拉开隔窗,争先恐后地越过栏杆跳出去。有人摔在河滩上,座位悬空在河床上的那批人蹿到走廊里推搡一番,最终结果还是跳进河里逃生。有人干脆被吓得半死,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有人紧紧抱住立柱想要拼命站起来,有人屁股瘫在榻榻米上,像个女人一样蜷缩着;有人死死拽着正要往外逃的人的腿不放;有人紧紧贴着墙壁,胡乱蹬腿。
总公司的营业部职员茫然无措地呆看着被老虎咬的人,看他脖子里喷出的鲜血还有临死前的抽搐。老虎扔下口中的猎物,转而向他扑去——年轻的职员便成了下一个牺牲者。
那个装扮成中国人的销售店老板早已逃去了走廊,脚下还拖着紧缠住他的女服务生。能势和难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呆若木鸡,身边的人全都逃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我……我们……逃吧!”难波伸手拍上了能势的肩头,他颤抖得近乎痉挛的双腿总算是站了起来。
老虎的血盆大口上沾满了年轻职员脖子里喷出的鲜血。它刚扯下一块肉,便被难波的动作吸引了注意,睨视着难波和能势他们。
15
小山内痛苦难耐。他恐惧睡眠。
一旦睡着,他人的梦就会经由迷你DC的残留副作用蜂拥而入。若是乾精次郎的梦也就罢了,可要是已经死了的冰室的恐怖梦境混进自己的梦里,那可是真正的梦魇了。而且梦里的冰室还是活的。
乾精次郎也对小山内坦白说,他也有同样的烦恼。
“不过啊,”乾精次郎说,“千叶敦子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受到同样的折磨吧。一到晚上,她也会害怕睡觉吧。”
话虽如此,小山内对梦境的恐惧还是丝毫不减。不但是恐惧他人的梦,他也恐惧自己在梦里遇上千叶敦子。一旦相遇,必然会发生战斗。她当然也在做同样的与他战斗的梦。异床同梦听上去要比同床异梦浪漫许多,然而实际上根本与浪漫两字风马牛不相及。那是劳心劳神的艰苦作战:先要分辨出到底是自己的梦,还是和他人的梦混在一起了;其次若是混进了他人的梦,还要找出梦的主人是谁。如果用过一次迷你DC的人都能闯入自己梦境的话,那么至少有冰室、岛寅太郎、时田浩作,还有帕布莉卡曾经的患者、身为某公司重要人物的能势龙夫,以及警视厅高层官员粉川利美。这些人都有可能在无意识状态下出现于小山内的梦里。
小山内尤其害怕粉川的出现。假如他不但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也闯入到桥本的梦境的话,以桥本那么薄弱的意志,恐怕当场就会被他发现冰室被谋杀的事实吧。
可是,再怎么恐惧也不能不睡觉,而且自己还有本职工作,没办法趁着旁人不睡觉的白天去睡。思来想去,唯一能够保护自己不受敌方侵害的办法,只有同乾精次郎和桥本统一时间入睡了。
唉,迷你DC的残留效果到底会持续多久呢?难道永远都不会消失了吗?迷你DC存放在危险药物专用的铅质保管箱里,但就算再怎么隔断,只要迷你DC存在一天,这样的恶梦就会持续一天吗?千叶敦子应该已经充分体会到迷你DC的危险性,停止用它了吧,但糟糕的是,小山内和千叶敦子就住在同一座公寓里,房间也仅有一道天花板的隔绝,不管用不用迷你DC,单是残留效果就足以能登入对方的梦境了。
要保持可以随时清醒的浅层睡眠状态虽然很难,但也不得不尽力去维持。凌晨两点的时候,小山内睡了。
好像是神宫外苑……小山内在做慢跑运动……但其实他从来没有慢跑过,不过倒确实想过要跑,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对面有一个男人也正在向自己的方向慢跑过来,四五十岁的模样。愚蠢的人啊,上了年纪才想起来锻炼,都这把岁数了,再怎么跑也只是破坏自身的健康了吧。不对——那家伙不是岛寅太郎吗?
果然是他。岛寅太郎也认出了小山内,正向他跑来。这老不死的已经恢复正常了吗?老家伙还记得我们在他身上动过手脚吧,真可恶!是来找我麻烦的吗?
岛寅太郎站到了小山内的对面。他在笑。这个家伙脾气好得让小山内不由自主地气愤……和畏惧。
“您已经痊愈了吗?”小山内习惯性地用上了敬语。
“已经好了,好了,”岛寅太郎笑着点头,“被你折腾出来的□□□□的□□,帕布莉卡已经全帮我治好了。她是天才啊,和你们这些庸才可不一样。”
小山内勃然大怒。这不是我梦里的岛寅太郎,而是岛寅太郎自己。老家伙的梦混进我的梦里了。这个老不死的,借着做梦的机会,居然也敢说这种平时借他胆子都不敢说的话了。“闭嘴!老东西!我才是天才!你个老不死的!去死吧!去死吧!”
岛所长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他没料到会遭遇下属的如此谩骂,着实吃了一惊。他的身体“噗通”一声陷进地里,一直埋到脖子。他只露着脑袋,一边翻掘泥土,一边在参道①上奔跑,结果一头撞上一个粗大的树根,没法继续前进,只能仰面朝天,不知道在哭喊什么。
“活该!”小山内赶上去想要一脚踢飞岛寅太郎的头。不知怎的,他的心中生出一股虐待亲生父亲般的快感。然而就在他迈出步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金属线绷紧的危险声音,就像钢琴琴弦发出的声音一样。
“住手!”
那是年幼的帕布莉卡。年纪虽然小,但是从她那身红T恤和牛仔裤的打扮上也能看出就是帕布莉卡。小山内自己好像也回到了少年时代。帕布莉卡手上拿着一把弹弓,皮筋已经拉到了极致,正对着小山内守雄蓄势待发。弹弓有多危险,小山内深有体会。小时候他曾经被朋友弹到过眼睛,要不是眼睛闭得及时,那只眼睛可就保不住了。当时那种痛彻心脾的感觉,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哇!”
眼前是缓坡的道路,两边都是豪宅,然而小山内没时间往房子里跑。他抱住头蹲下去,大声尖叫起来。
“别这样!危险,危险!”
“嘿嘿,嘿嘿,”坏女孩帕布莉卡得意地笑了,“果然啊,这东西男孩子都害怕。”
小山内虽然低着头,但也知道这时候帕布莉卡正站在自己面前。她手里弹弓上的小石子正对着自己的脑门。
“喂,守雄,你看,我松手喽!”
“哇!”
已经忍不下去了。虽然知道这只是个梦而已,但真要是受了伤,搞不好也会带回现实。小山内疯狂地挥动手臂,躲避飞来的石子,站起身逃回了除夕夜当晚的、自己儿时的家。
除夕之夜,小山内家里依惯例要给新年第一天做准备,会干活干到很晚。睡觉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新年第一天的凌晨三四点钟了。小山内守雄他们这些小孩子也一直兴奋得睡不着,和努力干活的大人们一同熬夜,不过最后总是会在厨房里睡着。祖父从来都是大咧咧直接坐镇厨房,身边放着清酒的瓶子,手里捧着清酒的酒盏,不停指挥面前的女人们。不过这一次小山内守雄跑回到厨房的时候,却发现化身祖父的乾精次郎正穿着和服,盘腿坐在一贯的位子上,满脸不悦地瞪着守雄。
“为了好好地睡一个没有梦的觉,我煞费苦心,仔细调节了丁溴比妥(Butallylonal)镇静催眠药和舒砜那(Sulfonal)镇静催眠药的剂量,结果刚一睡着你就在这儿瞎嚷嚷,你这小子啊!”
“对不起,”小山内守雄撒娇般地哼哼道,“可是我很害怕呀,很害怕嘛。”
“这是你的梦吧?”乾精次郎打量了一下厨房,“你睡得最沉,好像有被人侵入的迹象。”
“其实这是一段让我怀念的时光,这里也是一个让我怀念的地方……但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一个可怕的地方,”小山内守雄哭了起来,“它也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我梦到过好几次之后留下的记忆。”
“这里发生过什么?”乾精次郎变成了一个精神医生。
小山内守雄回头望向大门。门正敞开着。因为家里的人一直在进进出出,整个晚上的门都开着,于是地痞无赖会趁机溜进来。在小山内守雄的梦里,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不过现实中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小山内守雄自己也分不清。
有时候是举止粗鲁的小流氓讪笑着顺手拿走家里的某样东西,有时候是眼神阴森的地痞找茬勒索财物,有时候是喝醉酒的彪形大汉调戏妈妈和姐姐,所有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厚颜无耻,在小山内守雄和家人的拼死抵抗之下依然毫无愧色,刚被赶走又会卷土重来。尤其是除夕之夜,一旦梦见这个时间,那些无赖必然会随之而来。
“是吗?这么说来……不好,有人来了,”读取了小山内守雄记忆的乾精次郎咆哮起来,“这是你自我的一部分,是你想要努力守护的弱点。他们一定是瞅准了这个空挡。”
门口传来女人的惊叫,“谁,你是谁?”那是妈妈惊恐的声音。啊呀,来了!小山内守雄站起身,哭嚎起来。滚出去,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来的地方!”我们家地位高得很哪,可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来的地方。家里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哪是你们这种没教养的穷鬼能比得了的。
“没教养的穷鬼!滚出去!”
“唔,你是小山内守雄吧?”
由门外漆黑的夜色中走进大门的,是那个名叫粉川利美的警视厅高级官员。他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