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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幽暗的走廊后,射进房间来的夕阳的余辉使我不得不眨一眨眼睛。我在
房内走了一两步,然后猛然停了下来。
有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使我懵了!
普罗瑟罗上校张开四肢趴在我的写字台上,姿势非常难看、可怕。在他的头
旁边的写字台上,有一滩黑色的液体,在一滴一滴地慢慢滴到地板上。这情景令
人毛骨悚然。
我努力镇静下来,向他走去,摸了一下他的皮肤,已经冰凉。我放开的那只
手又僵硬地垂倒下去。这人死了——子弹击穿了他的脑袋。
我到门边叫玛丽。她来后,我命令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去请海多克医生来。他
就住在路的拐角处。我告诉她发生了事故。
然后,我回去关上门,等着医生来。
还巧,玛丽在医生家里找到了他。海多克是一位好伙计,体魄魁梧健壮,有
着一张诚实粗犷的脸孔。
我没有说话,指着房间里的那个地方。他的眉头皱起来,但是,像老练的医
生那样,他显得不露感情。他向死者俯下身,迅速查看了一下。然后,他起身盯
着我。
“怎么样?”我问道。
“他死了,没救了——有半小时了,我确信。”
“是自杀吗?”
“绝对不可能,先生。您看枪击的部位。另外,即使是自杀,武器在哪儿?”
确确实实,屋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们最好别弄乱周围的什么东西,”海多克说,“我最好给警察打电话。”
他拿起话筒,开始通话。他尽可能简要地说明了案情,挂上话筒,回到我坐
的地方。
“这事儿真糟糕。您怎样发现他的?”
我解释了情况。“这是——谋杀吗?”我有些迷茫地问道。
“好像是的。我也想这么说,还可能是其他什么别的吗?太惨了。我弄不清
谁对这个可怜的老家伙怀恨在心。当然,我知道他并不出名,但一个人常常不会
因为这样一个原因而遭谋杀。真倒霉!”
“还有一件蹊跷的事,”我说,“今天下午,有人打电话要我去看一位临死
的教民。当我到那儿时,大家见到我都大吃一惊。病人比前些天好转多了,他的
妻子断然否认给我打过电话。”
海多克的眉头又拧到一块儿。
“那很令人怀疑——很令人怀疑。您被人支开了。您的妻子呢?”
“今天到伦敦去了。”
“女佣呢?”
“在厨房——刚好在这幢房子的另一边。”
“在那儿她就不可能听到这儿发出的任何响声了。这事儿真烦人。有谁知道
普罗瑟罗今晚要到这儿来呢?”
“今天早晨在村子的路上,他像往常一样大喊大叫地讲到了这件事。”
“这就是说,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他们倒是对任何事情总是全都知道
的。还知道有谁与他有仇怨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劳伦斯·列丁的惨白的脸孔和直勾勾的眼睛。我正要回
答,外面走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警察。”我的朋友说,站了起来。
代表着我们这儿警方的是赫斯特警士,他显得很高傲,但又有点儿忧心忡忡
的样子。
“早上好,先生们,”他与我们打了招呼。“警督一会儿就到。同时,我得
遵从他的指示。我明白,有人发现普罗瑟罗上校在牧师寓所被谋杀。”
他停顿了一下,向我抛来一道冷冷的、怀疑的目光,我力求带着内心的坦然
和适当的忍耐去面对他的这种目光。
他走到写字台跟前宣布道:
“警督到达之前什么也不许动。”
为了读者的方便,我附上一张房间的简图。
他取出笔记本,润湿了铅笔,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们。我又将发现尸体的情
形讲了一遍。他花了一些时间全记录了下来,又转向医生。
“海多克医生,在您看来,死亡的原因是什么呢?”
“近距离射穿大脑。”
“武器呢?”
“在取出子弹之前,我说不准。但我想说,子弹很可能是从一枝小口径手枪
射出的,比如说口径零点二五英寸的毛瑟手枪。”
我暗暗吃了一惊,并记起了头天晚上的谈话,当时劳伦斯·列丁承认有这种
手枪。警士又用他那冷漠的、鱼一样的眼睛打量起我来。
“您想说什么吗,先生?”
我摇摇头。无论我有什么样的怀疑,也仅仅是怀疑而已,而且只能让自己知
道。
“在您看来,谋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医生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这人刚死了半小时,我敢说。肯定不会多于这个时间。”
赫斯特转身向我问道:“女佣听见什么了吗?”
“就我所知,她什么也没有听见,”我说,“但您最好问问她。”
但是,这时斯莱克警督到了,他是乘车从两英里外的马奇贝纳姆赶来的,对
于斯莱克(斯莱克:Slack,原义是松懈。——译注),我要说的就是,我从未
见过一个人像他那样名不符其实。他皮肤黝黑,精力充沛,躁动不安,一双乌黑
的眼睛不停地扫来扫去。他的举止粗鲁骄横到了极点。他对我们的招呼只是略为
点一下头,抓起下属的笔记本仔细看了一会儿,低声与他交谈了几句,然后径直
向尸体走去。
“我想,一切都被弄得一团糟了。”他说。
“我什么也没动。”海多克说。
“我也没动什么。”我说。
有好一会儿,警督忙于察看桌子上的东西和那滩血。
“啊哈!”他用得意的腔调说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他向前倒下时
弄翻了闹钟。这就会给我们提供犯罪的时间。六点过二十二分。您刚才说死亡是
什么时间发生的,大夫?”
“我说大约半小时前,可是——”
警督看了一眼他的手表。
“现在是七点过五分。我是大约十分钟前得到通知的,是在七点差五分。大
约在七点差一刻发现尸体。我想您立刻就被叫来了。我估计您察看尸体的时间是
七点……哦,这样看来几乎是分秒不差!”
“我并不能绝对保证是这个时间,”海多克说,“那只是大概的估计。”
“够好的了,先生,够好的了。”
我一直想插进一句话。
“至于闹钟嘛——”
“对不起,先生,我会问您我想知道的任何问题。时间很紧。我所需要的是
绝对的安静。”
“是的,但我得告诉您——”
“绝对的安静,”警督恼怒地盯着我。我只得按他的要求做了。
他仍然在仔细地察看写字台。
“他为什么坐在这儿呢?”他咕噜道,“他是想写一张便条吗——哎——这
是什么?”
他得意地举起了一张便条。他对自己的发现非常高兴,于是允许我们到他的
身边去,与他一起看那张便条。
那是一张牧师寓所的便条纸,纸的顶端写着6:20。
“亲爱的克莱蒙特,”——便条的第一句这样写道——“很抱歉我不能再等
下去了,但我必须……”这儿,句子字迹潦草地断开了。
“非常清楚,”警督斯莱克自信地说,“他在这儿坐下写这张便条,正当他
在写的时候,凶手悄悄从窗户进来,枪杀了他。您还能做出更多的推断吗?”
“我只是想说——”我开口说道。
“对不起,先生,请让开一点儿。我想看看这儿是否有脚印。”
他趴在地上,向打开的窗户爬去。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又固执地说道。
警督站了起来。他说话了,并没有生气,但却语调坚定。
“我们以后再详谈这一切情况。先生们,你们如果都离开这儿,我将感激不
尽。请你们都出去吧!”
我们只得让自己像孩子一样被哄出去。
似乎过了几小时,但时间只是七点过一刻。
“噢,”海多克医生说,“就这样吧。如果那个自负的蠢驴需要我时,您可
以叫他到外科手术室来找我。再见!”
“夫人回来了,”玛丽说道。她从厨房里出来了一会儿。她圆睁着的双眼焕
发出激动的光彩。“大概是五分钟以前回来的。”
我在客厅里碰见了格丽泽尔达。她显得吃惊不小,但却很激动。
我将一切告诉了她。她聚精会神地听着。
“开始写信的时间是六点二十分,”我最后说道,“闹钟被弄翻了,在六点
二十二分时指针停止了走动。”
“是的,”格丽泽尔达说,“但是,您知道那钟,您没有告诉他那只闹钟总
是要快一刻钟吗?”
“没有,”我说,“我没有告诉他。他不让我告诉他。我无能为力。”格丽
泽尔达皱着眉头,显出迷惑不解的样子。
“可是,伦,”她说,“那样就使得整个事情非同一般。因为当那只钟指向
六点过二十分时,其实只是过五分钟,而在六点过五分时,我想普罗瑟罗上校甚
至还没有走到房子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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