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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的喧嚷声依稀传来。杏子的家在穿过摊贩并列的大马路后侧。太鼓声和笛声从空中远远地传来。家里只有杏子一个人,其他人都去了路上,观赏艺人跳舞了吧。
杏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听见了不好的传闻。
据说前天深夜,睡在家里的秋山被人袭击了。虽然勉强保住了一命,伤势却非常严重,现在依然陷入昏迷,还未回到现实的世界。根据看到犯人的人说,犯人的容貌被面具所覆盖,散发出完全不像人类的诡异瘴气,轻易地跳过约有一个人高的围墙,消失在黑暗当中。
不只如此。杏子昨天在祭典上和在酒吧工作的朋友碰面了。她一手拿着棉花糖,提到某个事件。
她说星期二晚上,在她上班的店里,出现了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一名同事被那名怪人带走后消失了。然后今天早上,那名同事被人发现昏倒在桥下,模样惨不忍睹。所有的指甲都被拔掉,头发也被硬扯掉了,全身遍布细线状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被钉子状的尖锐物体所弄伤、折磨。听说那个人已经恢复了意识,却还无法正常说话。
“那个人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杏子提出疑问。朋友也感到纳闷。
“我不晓得耶。不过那个同事跟秋山很亲近,警察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关系?可能是对秋山怀恨在心的人下的手。”
听见认识的名字,杏子吃了一惊。朋友应该不知道杏子的哥哥跟他们很熟。
“杏子也知道吧?秋山跟井上这两人组。那个被害者就叫井上。他会向别人炫耀他跟秋山做过的坏事,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可是遇到这种事,又让人觉得他有点可怜。”
身在祭典的喧嚣中,杏子却觉得四周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胸口骚乱不安,她被一股莫明的不安侵袭。她无法置身事外地说“社会上危险的事真多”。她无法单纯地为认识的人遇袭的不幸感到悲伤、或对驱使犯案者做出残忍行为的人类感情的黑暗面感到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销声匿迹的夜木。
匆地,传来敲门的声音。
杏子中断思考,应着“来了”,前往玄关。经过厨房侧门的时候,隔着磨砂玻璃,她看见站在玄关另一头的黑色人影。杏子拉开门确认延谁。那里有着一张狐狸面具。一个全身包裹着黑布的人站在那里。
杏子瞬间瞠目结舌。仿佛现实世界开了个洞,掉进了里面似的。狐狸背对外头的明亮,挡住了玄关。他背后的马路上,几个精心打扮的女子发出笑声经过。
杏子很快就察觉这个人是夜木。她记得狐狸面具后方那头任意生长的头发。除此之外,还有即使想要隐藏也会散发出来的、诉说着他内心深沉黑暗的氛围,那也已经成了一股过去完全无法相较的、令人眩晕的不祥力量。“……请问,钤木杏子小姐在家吗?”
来人以没有表情的声音说。不是以前的声音。而是皲裂,有如空气震动金属管般的声响。
“杏子就是我。”
杏子一边回答,然后发现了。夜木有如初次见面般地对待自己。她不晓得夜木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杏子认为夜木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使得他踌躇退缩、无法面对面与她交谈。会以狐狸面具和黑布伪装自己,恐怕也是想以别人的身份与她对话吧。
“一个叫夜木的人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纸张。稿纸上写满了细小的铅笔宇。杏子收下它。是信吗?以信来说,量非常的多。
纸张的表面有血迹附着的痕迹。杏子注意到包裹在他手上的绷带被血液沾得泛黑。她混乱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那是谁的血?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杏子想要追问他,一时之间却发不出声音来。
好一阵子,狐狸默默地凝视杏子的脸。但是他随即转身就要离去。杏子慌忙挽留他。
“都劳烦您送东西来了,请进来家里聊一聊好吗?一瞬间,狐狸露出犹豫的模样,但是他点了点头。
和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一样,杏子带他到里面的房间。也就是夜木住过一段时日的那间房间。
两人面对面跪坐着。这么一看,便看得出对方的身体似乎有些扭曲变形,背部就像猫一般弓起,脖子的连接处浑圆地向后弯曲。杏子不晓得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时间在狭小的房间里静静地流逝。说到四周的动静,只有偶尔乘风传来的祭典喧嚣声,但是就连那些也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窗外的亮光,更让人注意到房里一片阴暗。
“夜木他过得好吗?”杏子也装作不认识眼前的男人。“几天前他突然不见,我一直很担心。”
“你最好不要再挂心他的事了。”
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这些留言,是夜木写的吧?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我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他回答,顿了一下之后继续。“你知道秋山这个人吗?”
他说明秋山在前几天夜里被人袭击的事。他想知道后来事件被怎么样处理,以及秋山是否保住了一命。
虽然杏子只从哥哥那里听说了一点情报,但是她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还有昨天从朋友那里听说的话。然后,杏子确信伤害了他们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要袭击秋山?”
狐狸没有否认,无言地坐着。房间的空气弥漫着紧张。
狐狸面具眼睛的地方开了两个洞。被狐狸面具细长的眼睛所混淆,乍见之下看不出来。杏子从那两个洞穴里面,感觉到她所熟知的夜木那双寂寞的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她理解了。夜木为了伤害他人而苦。他后悔、苦恼,即使被狐狸面具所掩饰、即使声音改变了,杏子也知道他正在心中像个孩子般地哭泣。她看得见夜木被丢弃在黑暗里,孤单一个人彷徨的模样。
杏子感到悲伤。胸口被揪紧。即使如此,说出口来的却是见外的客套话。
“这么说来,我跟夜木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祭典的。”
为什么非得装成别人不可?如果能够一起哭泣的话,那该有多好。隐藏感情,装成陌生人交谈,是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啊。
狐狸晃动身上的黑布,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
杏子想,如果他离开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面了。为了逃避离别的悲伤,夜木才装出陌生人的模样吗?“请让我送你到祭典举行的地方。”
杏子说,狐狸点头。杏子在玄关套上车鞋,一起走在路上。
风带来工厂的烟。远处看起来一片模糊。沿着穿过建筑物的小河,樱花树散见在各处。是从祭典回来的人群吗?他们与手里拿着麦芽糖和棉花糖的孩子,以及插着红色发饰、身穿和服的女子擦身而过,大家都好奇地望着戴狐狸面具的男人。有些人还是表现出嫌恶的态度。
接近大马路的时候,传来了热闹的气息。河川的流水声与孩子的欢笑声混合在一起。从摊贩散发出来的小吃味道变得鲜明了。过去,杏子可曾对这种甜蜜的气味感觉到怨恨?它告诉了杏子离别的时刻逼近了。
杏子对走在旁边的狐狸问了:“我对夜木做的事,真的是好事吗?”
他露出谊异的模样。
杏子像在话家常似的,以不带感情的口吻说下去。
“为他找到工作、送他去上班。结果他却被大家讨厌,终于消失了。我做的净是些坏事。要是我什么都不做,放任他的话,他应该可以平安无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真的是讨厌起自己来了。夜木他一定很怨恨我吧。”
无法哭泣,让杏子难受极了。要是听见充塞在自己胸口的哭泣声,眼前的人一定会捣上耳朵吧。
“当然是好事了。”对方开口了。“虽然夜木无法亲口告诉你,但是如果他见到你,一定会这么说的:‘你赐给我的生活,是多么地灿烂啊!’”
杏子停下脚步,他也停止前进。
“那么,如果我遇到夜木,一定会这么问他吧:‘真的?可是,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不是吗?’……”
狐狸摇头。
“‘你不是教给了我,我是个人类这件事吗?而且你倾听了我的话,和我一起并肩行走。你为我这个没有任何生物愿意接近的人着想、为我哭泣。能够像你一样为他人哭泣的人,能有多少呢?’他一定会这么说的……”
杏子忍住哭泣。
“谢谢你。……夜木,我不会忘记你的。”
两人来到摊贩并列的热闹大马路。他们在转角停步,望着人潮好一阵子。有人前往神社的方向,也有人往反方向走去,每个人都同样地露出快乐的表情。
分不清是樱花花瓣还是彩纸的华丽物体在空中飞舞。前方走来吹奏着笛子和击打太鼓、舞蹈着的一群人。
狐狸再一次回头,走了出去。他横越熙来攘往的人潮。被黑布包裹的背影消失在走近的吹笛者和太鼓演奏者的人群当中。队列通过之后,已经不见狐狸的踪影了。那情景犹如梦境一般。
夜木
出乎意料地,写了一封长信。再写上一张,我就会停笔,到你那里去。现在写着这些,支配着我的脑海的,是今后该如何活下去的问题。以我现在的形姿,要与人比邻而居是不可能的吧。居住在我当中的污秽动物的气息,会使人混乱,从内心的暗处勾引出负面的情感。
本来,一死了之,任其腐朽归土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是早苗的孩子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今后我将带着这具扭曲的身躯,活在永恒的时间当中吗?这曾经想过无数次的问题,每当自问,我就对自己不得不走上的黑暗入来,发出绝望的呜咽。在无人的深山,或森林的暗处,我不得不与孤独相伴。动物都会出于本能避开我吧。就在日出日没当中,或许人类将会从地上消失,但纵使如此,我还是必须一个人活下去吗?孤独也好、绝望也罢,我以为自己都已经饱尝,却绝对不会对它产生耐性,只能任由它侵蚀着我的灵魂。
我的心中犹如地狱。但是,即使在这乍见之下如同完全的黑暗之处,神明也隐藏了希望。即使是对我这种不见容于世上的存在,神明也准备了小小的救赎。在无止境地堕入无底的虚无黑暗之中,我能够勉强地触摸到那道光芒,就如同奇迹一般。神明的慈爱,是多么地温暖啊。
那是我沦为野兽,伤害秋山的肉体的那一瞬间。为暴力而恍惚而疯狂的野兽之心,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力量所阻止了?穿过我的胸口,拯救了秋山的性命以及我的心灵的神圣力量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呢?那一瞬间,洋溢在我胸中的,是少年时代的回忆。雪花覆盖地面,一片雪白的大地是多么的美丽。祖母种出来的白萝卜是多么的可口。和朋友一起钓鲫鱼的小河川,现在也还在吗?让父母牵着手一起去的照相馆,现在还开着吗?不,不只是故乡的事。和杏子小姐、老奶奶、阿博一起渡过的短暂时日,是多么的安详。你有如和睦的亲姊弟般为阿博讲述故事的情景,正是让化为野兽的我重回人类的关键。
我流浪了令人几乎发狂的漫长时间。今后,我也必须永远和孤独相伴。
但是,你是否发现到了?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就像照亮黑暗的一盏明灯。你对我说出的每一句平凡无奇的话语,是这么样的温暖了我的心。每当想起竭力地把我当成一个人对待的你,我就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