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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周末前的整个下午,维克和罗格都在推敲旅行的各个细节。罗格对细节非常在意,甚至有点偏执。他已经通过一家代理处预订了机票和房间,飞机预定星期一早上7:10离开波特兰机场。维克说,他早上5:30开“美洲豹”去接罗格,虽然他觉得这太早,但他了解罗格的脾气。
他们大致地敲定了旅程。维克准备把喝咖啡时想出的主意带到路上再说,现在那张餐巾纸稳当地塞在他的运动服口袋里。上了路之后,罗格就容易说动了。
维克想早一点走,走前先看看下午的邮件。他们的秘书莉萨已经走了,她先行一步去度她的大周末了。可恶,不管是不是节日或周末,你不能指望哪个秘书小姐会留到五点以后。对维克来说,这只是西方文明堕落的又一个迹象。现在,年轻漂亮的莉萨可能正汇入州际交通洪流,向南去老果园,或汉普顿,穿着她的紧牛仔裤和几乎什么都不是的三角背心。下舞池吧,迪斯科莉萨。维克想着,例了咧嘴。
办公桌的吸墨纸上有一封未拆封的信。
他好奇地把它拿起来,首先注意到的是地址下的那行私人信件,接着又发现他的名字整个是用大写正体字母手写上去的。
他把信拿起来,在手上翻动着,下班前轻松快乐的心境里隐隐地起了一丝波澜。在他思想深处,有一种甚至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突然、强烈的愿望—一要把信撕成两片,四片,八片,然后扔进废纸篓里。
然而他还是把信拆开,取出了一张纸。
仍是正体手写字。
简单的信文——六句话——像一颗直穿入心脏的子弹,击中了他。
他简直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瘫倒在那儿。一种声音从他身上发出来,那是一种咕略声,一种完全没有了气息的男人发出的声音。相当长时间里,在他的脑海中腾起翻滚着的只是一种白噪音,那是他不理解,也无法理解的白噪音。要是这时候罗格进来,他一定会认为维克发了心脏病。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是在发心脏病。他的脸纸一样白,嘴张着,青色的半月形出现在他眼眶下。
他又看了一遍短信。
再看一遍。
他首先看到的是第一个问句:
“她阴毛上的那个胎记,
在你看来像什么?”
这是个错误,他迷惑地想。除了我,不会再有人知道那东西……对了,她母亲,还有她父亲。
然后是刺痛,他第一次感到嫉妒:就是她的比基尼也盖住了它……她那么小的比基尼……
他的一只手埋向头发,又把信放下,把双手都深席地埋进去。那种遭受重击后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仍在他胸中,那种地的心脏泵动的不是血,而是空气的感觉。他感到恐惧。刺痛和迷惑,但沉沉地压在他心头的,是恐惧。
那封信向他怒视着,尖叫着:
“我喜欢把她玩出屎来。”
他的眼睛紧盯着这行字,怎么也无法离开。
他可以听见外面天空中的飞机嗡嗡叫着,离开机场,飞向天空,飞出去,飞往他不知道的方向,他的脑海里,我喜欢把她玩出屎来。残酷,这只是残酷,是的,先生,是的,女士,确实是。它是一把钝刀的劈砍,“我喜欢把她玩出屎来”,怎样的一幅情景,无法想象,它就像装满电池酸液的喷枪,射向他的眼睛。
他努力连贯地想——
(我喜欢)
但怎么也不能——
(把她玩出屎来。)
想象。
他仍处在一种深深的恐惧中,眼睛又看向最后一行,他一遍遍地看它,好像想要把那种感觉灌进脑海中。
“你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突然间他有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惟一知道的是,他一个答案也不想知道。
一种新的想法飞进了他的大脑,如果罗格还没有回家会怎么样?经常灯光还亮着的时候,老罗格会拍着脑袋走进来。旅程将至,他今晚更可能过来。这种想法让维克感到恐慌。不知什么时候,一种荒唐的记忆泛了出来:那么多次,他在卫生间里手淫,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但又极端害怕每个人都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如果罗格进来,他就会发现出问题了、他不想那样。
他站起来走向窗边,从六层楼上向下看大楼的停车场。罗格亮黄的本田车已经不在了,他已经回家了。
他从烦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静心听了听,伍尔克斯广告的办公室非常安静,这也是下班时间商业区惟一的特征,一种不约而同的宁静,甚至连看门老人斯蒂格迈耶先生在周围转悠的声音也没有。他看来必须走了,他必须——
有一种声音。
开始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它突然来了,那是一种哀号,是一种脚被砸烂的动物发出的声音。停车场上的汽车变成两重,三重,在他泪光中模糊起来。
他难道就不会疯?他为什么就他妈的这么恐惧?
一句荒唐、古老的话钻进了他的脑海:被女人抛弃了。他想,我被女人抛弃了!
哀号的声音继续传来。
他想要屏住喉咙,但没有用。他低下头紧紧抓住窗下齐腰高的对流器铁花格,直到手指发疼,直到那些金属片啪啪地裂开。
她哭了多少时间?泰德出世那天他哭了,那是一种解脱的哭泣。他爸爸去世时他也哭了,老人家是在一次大面积心肌梗塞后,又和命运残酷地战斗了三天才撒手而去的。
那年他十七岁,那些眼泪,就像现在,痛苦地流出来,像在流血。但十七岁的人更容易流泪,十七岁,你还会时不时地要面对生活中的泪和血。
他停止了哀号,心里想,过去了,就在这时,一种低低的哭喊从他身上渗出来,一种尖厉、振颤的声音,“这是我吗?天哪,是我在发出这种声音吗?”
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又一声撕心的声音,又一声。他紧抓着对流器铁花格,放声大哭起来。
五
四十分钟后,维克坐在迪林橡树公园里。他已经给家里去了电话,告诉多娜他要迟些回去。她问什么原因,为什么他的声音这样奇怪?他只是说天黑前回去,让她先给泰德做饭,她还想问下去,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现在他坐在公园里。
眼泪已经洗去了恐惧,所剩下的只是丑陋的恼火的残渣。但恼火并不是确切的词,他愤怒,地暴跳如雷,好像被什么蜇了一下。他心中的一个影子已经知道现在回家对他很危险……对他们三个都很危险。
用更多的毁灭去隐藏灾难后的残骸会很快意,挥拳打向她欺诈的面孔也会有一种不费脑筋的决意。
他坐在鸭塘边上。对岸,一场生机勃勃的飞盘游戏正在进行。玩游戏的所有四个女孩和男孩中的两个都穿着旱冰鞋,旱冰就像今年夏天一样热。
一个穿冰鞋的年轻姑娘推着一车饼干、花生和盒装软饮料,面容亲切、清新。纯朴、一个男孩把飞盘扔向她,她轻灵地接住,又扔了回去。维克想,如果是六十年代,她这样的女孩大慨会在一个公社里,勤劳地在土豆种植场里灭虫;眼前的这个女孩很可能在小工商管理局有一个很好的位置。
他和罗格过去常来这里一起吃午饭。那是在他们开办自己业务的第一年,后来罗格发现,虽然池塘看起来很可爱,但附近总有一种微微的腐败的臭味……池塘中心岩石上那间小屋外的白色涂料不是油漆,而是鸟粪。几星期后,维克又看见一只腐烂的死老鼠和一些避孕套、橡胶包装袋一起在池边漂着。在地印象中,自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来这儿了。
飞盘,亮红色,在空中漂过。
让他愤怒的那种情景又重现出来,他无法抗拒。它就像匿名发信人的选词那样残酷,但他无法摆脱。他看见它们钻进他和怎娜的卧室,钻进他们的床。他思维电影中的每一点,都像同会大街上州戏剧院里的那种条纹细致的X级片那样清晰:她呻吟着,随着呼吸,绽放着淡淡的光彩,很漂亮。她的每一根肌肉都拉紧了,她的眼睛那样饥渴,像正在经历高昂的性快乐,颜色更黑。他熟知这种表情,他熟知这种姿态,他熟知这忡声音。他想——想——只有他熟知它们。甚至她母亲,她父亲也不知道。
然后他会想起那个男人的阴茎——他的龟头——向上插进去。在“鞍上”,这个词愚蠢地跳进他脑海咚咚作响,不肯离去。他看见那些话钻进电影胶片的声道:
“我回到鞍上,其它时候朋友只是朋友……”
这让他毛骨惊然,让他愤怒,让他暴跳如雷。
飞盘高飞着,又降下来,维克的眼睛跟着它。
他开始怀疑什么,是的。但怀疑不等于知道,他现在才知道这一点。
他可以就怀疑和知道写一篇短文。而事情的加倍残酷处,在于他开始相信怀疑是毫无根据的、即使不是毫无根据,你所不知道的,不会伤害你,不是这样吗?如果一个人穿过一个黑暗的房间,房间的中间有一个很深的洞口,即使他穿过房间时只差几英寸就会失足掉下去,他也不必知道他几乎要掉下去。没有必要害怕,只要灯不亮,就没有必要害怕。
好了,他没有掉下去。
他只是被人推了一把。问题是,他要怎么做?他那个愤怒的影子,那个受到伤害、鼻青脸肿、大喊大叫的影子,却没有一点像个“成人”那样敢于承认许许多多婚姻的一边或两边都有危险的深渊。去你的小棚屋论坛或变化,或这些日子来人们所称呼的什么,我在讨论的是我的妻子,她和什么人性交了。
(其它时候朋友只是朋友。)
只要我一背过身去,只要泰德不在屋里——
那情景又开始出现,那起皱的被单,抽紧的躯体,娇柔的声音。丑陋的词,可怕的词不断地爬上他心头,就像一大批怪念头,远远地窥视着一切:
“很多角落,头发馅饼,给她几靴子,射出我的负载,我不为财富性交不为名誉性交但我和你妈妈性交的方式让我太羞愧,我的乌龟陷入你的泥潭,把这帮人绑起来,让部队弯腰——
在我妻子里!”
他在想,痛苦,双拳紧握。
“在我妻子里。”
但那个愤怒、受伤的影子承认——妒忌地承认——他不能回家把多娜揍得半死,然而他可以带泰德走,不去理会什么解释。如果她居然有脸,让她哭,让她去挡他,他想她不会。带上泰德,去找一家汽车旅馆,找一个律师,干净地一刀两断,不再回头。
但如果他只是强行拉着泰德到一家汽车旅馆,孩子会不会受到惊吓?他会不会要求解释?他只有四岁,但已经足够大,知道某些事情极端地、骇人地错了。
还有那次旅行——波士顿,纽约,克利夫兰。维克不会再管这次旅行,现在不会。
夏普老家伙和他的孩子尽可以飞到月亮上去,关我什么事?但是——这件事里不止他一个人,他还有个合伙人。那个合伙。’、有一个妻子,两个孩子。即使现在,像他现在这样深受伤害,维克还记得他的责任,至少要做完这件事尽力挽救那笔帐——也就相当于尽力挽救伍尔克斯广告本身。
尽管他不愿意问,但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一定要拒绝听她解释,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