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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车……维克,那是不是太贵了。”
“是的。”他说。
她又一次想到,把这么多事一股脑儿都难到他的头上很不好。他可能会想她什么都不会……除了勾引当地的家具修整工,这她倒干得很漂亮。热而咸的眼泪,部分因为恼火,部分因为自怜,又袭向她的眼睛。“我会处理好的”她说,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保持正常、轻松,她的双肘撑着墙,一只手捂在眼睛上,“不用担心。”
“好吧,我——噢,妈的,瞧罗格那样,他满脖子都是灰,他们找到录像带了。和泰德谈会儿,可以吗?”
很多狂乱的问题涌上她的喉咙口。一切都好吗?他认为一切都好吗?他们能凯旋归来,重新开始吗?太晚了,没时间了,她把时间都花在唠叨汽车上了。真是无知的女人,愚蠢的践货。
“当然,”她说,“他会向我们两个都说再见。而且……维克?”
“什么?”他听起来有点不耐烦,他没有时间了。
“我爱你。”她说,没等他回答,又加了一句,“泰德来了。”她匆匆把电话给了泰德,差点敲上他的头,然后穿过屋子去了前门廊,她的脚在一个膝垫上绊了一下,把那东西碰得转了起来……她眼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放着七彩,因为她的眼,已经是泪的棱镜。
她站在门廊上向外看着117道,她紧抱着肘,努力控制住自己——控制,该死,控制——很让人惊奇,不是吗,身体上没有一点问题,你却伤得那么重!
身后,她可以听见泰德细细软软的声音,那个声音正在告诉维克他们在玛利欧吃了饭,妈妈吃了她喜欢的肥肉比萨饼,品托车在他们几乎要到家时坏了。他在告诉维克他爱他。然后是电话轻轻挂上的声音。联系中断了。
控制。
最后她感觉她好了些。她回到厨房,开始把买来的东西一件件收了起来。
那天下午三点一刻,沙绿蒂·坎伯从灰狗车上下来,后面紧紧跟着布莱特。她一阵阵地抓紧手提包的扣带,突然荒谬地害伯起来,自己会不会认不出霍莉?
这么多年来,妹妹的脸在她的脑海中只是一张照片(嫁得好的妹妹),现在这张照片突然神秘地从她脑海中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片迷雾般的空白。
“你看见她了吗?”下车时布莱特问她。他正聪明伶俐地环顾着斯图拉特福特汽车站,脸上没有一点紧张害怕的样子。
“让我四处看看!”沙绿带尖声说,“可能她在咖啡店或——”
“沙绿蒂?”
她转过身,终于看见了霍莉。
记忆中的照片又涌了回来,叠上一张站在空间入侵者游戏招牌旁的女人的睑。沙绿蒂的第一个念头是霍莉戴着眼镜——多么有趣!第二个,使她震惊,霍莉的脸上有皱纹了,并不多,但毫无疑问,那些就是皱纹。她的第三个念头很难确切地说算是一个念头。它是一幅图象,像一张深褐色调的照片那样清晰、真实、让人心碎:霍莉穿着衬裤跳进了塞乐泽老人的饮牛水槽,马尾辫高高他立向天空,她正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孔,产生一种喜剧的效果。那时没有眼镜,沙绿蒂想,痛苦向她袭来,压紧了她的心。
站在霍莉身边,羞怯地看着她和布莱特的,是一个大约五岁的男孩,和一个约两岁半的女孩。从小女孩鼓起的裤子她可以看出那里面有尿布。她坐的婴儿车停在一边,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
“你好,霍莉。”沙绿蒂说,她的声音这样细弱,几乎让人听不见。皱纹很小,它们向上长,那是她们母亲所说的好的皱纹的方向。她的衣服是深蓝色的,价钱中等偏上,她胸前的坠饰好像是一件非常好的服装珠宝,或是一个小祖母绿。
有一个瞬间,是一小段时间,沙绿蒂觉得她的心那样强烈、那样完全地充满了欢乐,她知道现在不会再有类似于她为这次旅行付出了或没有付出什么代价的问题——因为她现在自由了,她的儿子自由了。面前是她的妹妹,这些孩子是她的亲属,不是照片,是真实的人。
两个女人笑着,也微微地哭着,走到了一起,最初她们有些犹豫,然而很快,她们相互拥抱起来。
布莱特站着没动,那个小女孩有点慌了,她走向母亲,一只小手紧紧地拉着母亲衣服的褶边,可能是不想让她的母亲和这个陌生的女人一起飞走。
小男孩一直盯着布莱特,然后他走了上来。他穿着一件塔夫斯金牛仔裤,一件T恤衫,上面写着:麻烦来了。
“你是我的表兄布莱特?”小男孩说。
“是的。”
“我的名字叫吉姆,和我爸爸一样。”
“哦。”
“你从缅因州来?”吉姆问。在他身后,沙绿蒂和霍莉正匆匆地交谈着,打断着对方的话,取笑对方这样急匆匆地想在这个米尔福特以南,布里奇波特以北的肮脏的小车站里把每一件事都说了。
“是的,我从缅因州来。”布莱特说。
“你十岁?”
“是的。
“我五岁。”
“哦,是吗?”
“是的,但我可以痛打你,看拳!”他打在布莱特肚子上,把他打弯了腰。
布莱特发出一声很响、很惊奇的“哦”!两个女人都吃惊得透不过气来。
“吉米!”霍莉在一种无可奈何的痛恨中尖叫起来。
布莱特慢慢地直起身子,看见母亲正在看自已,脸色焦虑不安。
“是的,你任何时候都可以痛打我。”布莱特说,笑了。
没什么事,他从母亲脸上看出没什么事,他很高兴。
下午三点二十分以前,多哪一直都认为应该把泰德留在家里,和请来照看他的人呆在一起,然后自己开车去坎伯家碰碰运气。她又拨了一遍那个号码,仍然没有人接,但她估计,即使坎泊不在修车库,他也会回来。甚至可能就在她到那儿的时候……她总是假设她确实到了那儿。维克上星期告诉过她,如果修品托车需要隔夜的话,坎情大概会找一辆破车借给她,这也是她考虑问题的重要因素。但她觉得带上泰德大概不对,如果品托车在后半程卡住,她大慨只好走很长一段路。她可以走,而泰德不应该受这种罪。
但泰德有其它想法。
和父亲谈过之后不久,他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堆着一堆小金书的床上伸开手脚躺下,十五分钟后,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好像非常一般,但却有一种奇怪、近乎恐怖的力量。
梦中,他看见一个大男孩抛起一个带着绝缘胶带的棒球,试图要击中它。他错过了两次,三次,四次,第五次挥打时地击中了它……球律也贴着胶带,它这时在手柄处断了。男孩拿着手柄好一会儿(黑色的带子在手柄上飘动着),然后弯腰拾起球棒断开掉下去的那一部分,他看了它一会儿,厌恶地摇了摇头,把它扔进汽车道边的高革里。然后他转过身来,泰德突然震惊——部分是因为害怕,部分是因为高兴——地看到,那个男孩是十岁或十一岁时的自己。
是的,就是他,他能肯定。
然后这个男孩走了,梦中只有一片灰色。
这片灰色中他可以听见两种声音:叮当作响的链子摆动的声音和隐约传来的鸭子嘎嘎叫的声音。
在传出两种声音的灰色调背景下,一种惊恐的感觉突然袭来,让他感到难以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迷雾中走出来……一个穿着发光的黑色雨衣,一只手举着一根小棍支起的停车牌的男人。他咧着嘴笑着……他的眼睛是闪亮的银币,他举起一只手指向泰德,他惊骇地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只手,那只是一些骨头,雨衣闪光的聚乙烯基风帽里的那张脸也根本不是一张脸。
它是一个骷骼头,它是——
他猛地惊醒过来,全身大汗淋漓。他坐起来,用肘撑着自己,粗声喘着气。
卡嗒。
他衣橱的门荡开了。它荡开时他看见里面有个东西,只一秒钟然后他就玩命向通向厅的门逃去。
他看见它的时间总共只有一秒钟,但这一秒已经足以让他分辨出它不是穿着发光的黑雨衣的那个人,弗兰克·杜德,那个杀死女人的人。不是他,是其它东西,是一种有血红的落日般的眼睛的东西。
他不想把这事和母亲说,所以他把注意力放在戴比,那个照看他的人身上。
他不想被留在戴比身边。她对他怀有恶意,总是把收录机放得高高的,等等,等等。知道这些都无法说动母亲后,泰德不祥地暗示说戴比可能会枪杀他。
一想到十五岁的近视眼戴比·格林格尔会枪杀什么人,多娜忍不住咯咯笑出来。
这是一个错误。泰德可悲地哭了起来,跑进了起居室。他想要告诉她戴比·格林格尔没有强壮到可以抵御他衣橱里的魔鬼——如果黑暗来临时他母亲还没有回来,它就可能出来。它可能是穿着黑雨衣的那个男人,也可能是一只野兽。
多娜跟在后面,对她的大笑感到内疚,她奇怪自己对孩子怎么这样感觉迟钝。孩子的父亲走了,那就已经很让人心烦意乱,他甚至一个小时也不愿意离开母亲,而百——
有没有可能他感觉到了我和维克问发生着什么事,可能甚至听到了……
不,她想不是那样。她无法那样想,他只是习惯性地心烦意乱。
通往起居室的门关着。
她把手伸向门把手,犹豫了一会儿,改为轻轻地敲了敲门。没有回答,她又敲门,仍然没有回答。她悄悄地走了进去。
泰德睑朝下趴在长沙发椅上,一个靠背垫紧紧地盖在他头上,这是一个他很烦的时候才会做的姿态。
“泰德?”
没有回答。
“很抱歉我笑了。”
他的脸蛋从鼓囊囊的鸽灰色沙发垫的一侧露出来看着她,新流出来的眼泪还挂在他脸上。“我可以一起去吗?”他问,“别让我和戴比呆在一起,妈。”很棒的舞台艺术,她想,很棒的舞台艺术,赤裸裸的高压威胁。她认识它(至少感觉认识它),但她又难以做到铁石心肠……部分原因是她自己的眼泪也在恐吓着她。最近地平线上总像有一场暴风雨。
“宝贝,你知道我们从镇上回来时品托车的样子,它可能正好就在东橡皮套鞋角出故障,那样我们就只能走着到附近找一幢住宅,然后给什么人打电话,可能路会很远——”
“所以?我很能走!”
“我知道,但你可能受到惊吓。”
一想到衣橱里的那个东西,泰德突然极尽全力地尖叫来:“我不想被惊吓!”他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摸向牛仔裤后口袋的鼓起处,“恶魔的话”就放在那里。
“说话不要那样抬高嗓门,很难听。”
“我不想被惊吓,我只想和你一起去。”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知道自己确实应该打电话给戴比·格林格尔,告诉戴比说她对自己被四岁的儿子摆布感到很脸红。她完全没有理由屈服,她无助地想,这是个连锁反应,不会在任何地方停下来,它甚至会把我不知道的东西都弄得一团糟,噢,天哪,我真希望我是在塔西提。
她张开嘴要告诉他,要非常坚决,一次性,而且是决断性地告诉他,她要打电话给戴比,如果他听话,他们可以一起做爆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