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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吓得一哆嗦,“那就没法子可想了么?”
佛生耷拉着嘴角仰起头,把眼泪都吞了回去,“枯木逢春倒还有可能,风干了的腿还能长新肉么?从哪儿长?从他那两截棍子似的腿骨上?我如今不愿想那些了,横竖我们两人之中死了一个才得超生。细幺,你日后挑郎子定要把眼睛擦擦亮。你有本钱可以选择,千万别学阿姊,知道么?”
弥生揉着纤髾道,“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得意,年下琅琊王家来提亲,叫我给推了。眼下没有了挑选的余地,将来不知怎么样呢!”
佛生诧异的望着她,“怎么推了?说的是王家哪个?”
“他家大郎。”弥生垂头丧气,“打小就胖,胖得不成话那个。你说要是不推,叫我往后怎么处?”
“既这么,别的大族也是配不成的了。”佛生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何不索性往高处爬?大王御极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才刚见他进门时瞧你的眼神,你若愿意示个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弥生没想到佛生也是这见识,似乎他们都忽视爱情,可能是离皇位近了,愈是发了狠的想抓紧权力。她枯着眉头固执道,“我不贪图富贵,就想找个相爱的人。”
佛生闻言笑起来,“傻丫头,你到底太年轻。爱情不能当饭吃,男人的心等闲看不透。你在太学读书,知道《氓》里说的么?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把一生建立在爱情上是最傻的。再说为了权势依附某个男人,焉知那男人就不能给你爱情呢?”
弥生怔怔的,才想接话,听见青铜禁那里有宫人在寻康穆王妃。佛生冷声哼笑,“王妃叫得好听,不过是个名头。照应个瘫子,须臾也离不得,我还不如那些仆婢!”说着揽了揽她,“我先去了,这趟圣人看了他的病势下旨,叫在京畿多留阵子。等我安置好他,拣个日子外头包个茶馆好好说话,咱们姊妹且有时候团聚。”
弥生忙应了送她上台阶,佛生的腰裹得很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她看着那背影施施然走远了,方才想起她和六兄的事来。佛生如今不相信爱情,大抵就是因为错过了六兄。如果她嫁的是谢允,远离了利益争斗,也许看法就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她顺着抄手游廊往回走,边走边琢磨佛生的话。这会儿爷娘在几百里外,邺城里亲近的两个人都是这意思,她很多时候没主见,一时也犹豫着吃不准方向。停下步子四周围看看,这邺宫真是大,屋子多了人也多,夫人世妇的一大家子。统共一个夫主,怎么分派得过来?
慢慢到了正殿门前,殿里人不知何时都散了,只剩几个侍立的宫婢,泥塑木雕般的伫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人了倒也好,前头乱糟糟闹得头疼。后来露天说了半晌的话,身上的衣料像浸在水里过,拿手一抹,寒气逼人。要不是为了见佛生,今天万不会进宫来。她办事一向大意,宫里规矩又重。所幸皇后面前没有失态,否则少不得闹个不痛快。
她在席垫上跽坐下来,往旁边一瞥,正瞧见先前那架凤首箜篌。看形制是汉代流传下来的,典型的木胎加金银错工艺。朱红底漆上施针刻嵌金彩锥画,凤头的冠子和凤眼用流云和涡纹施黑漆,琴身看上去华美并且精致。弥生读书不甚上进,对那些乐器却颇有研究。暗里赞叹着真是一把好琴!一般箜篌是十六弦,看这把大致是二十二弦,那便是十足的上品了。
贵重的东西不能上手碰,远观还是可以的。她没耐住,挪过去了些。后来回忆一下,其实还隔了两尺宽,连个边儿都没碰着,天晓得它怎么就倒下来了。
那琴砸在地上铮的一声,细细的凤首摔成了两截。弥生愣住了,身上一阵寒冷。好几道目光齐齐射过来,她头皮发麻,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呢?真个儿冤枉,这事不与她相干呐!
单这样倒罢了,偏偏地罩后面还有人。听见了响动打幔子出来,往地上一看,那张脸像给千年寒冰冻住了似的唬人。阴恻恻抬起眼,恨不得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弥生咽了口口水,苦着脸小声告饶,“常山王殿下……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凤首箜篌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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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傍
“不是你?它自己掉下来了?”慕容玦踢了踢琴架;“这是名琴,早年西域进贡入汉庭的;是皇后殿下心爱之物。如今毁在你手里,谢弥生,你该当何罪!”
那常山王的声气很不好;背着两手站在她面前;她原就窝在席垫上;加上他身量恨不得比夫子还高,这么一来恍惚像座山,要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弥生早就听说了他的大名,战功赫赫的厉害角色么!他的面相还真同几个见过的王不大一样,大王再不济;好歹五官很儒雅。这位六王眉眼不赖;可是满脸的肃杀之气,让她想起了庙里狰狞的铜人罗汉。
这把箜篌是皇后的宝贝,这下怎么办才好?她吓得够呛,仓惶站起来,看着地上的凤首欲哭无泪。东西坏了,她在边上,满身长嘴也撇不清。要说拿去修,断然修不起来。那曲木不仅仅是装饰,更是紧弦用的轸。轸断了,整架琴就散了。不管以前如何清音撼世,眼下再也没有价值,成了一堆废物。
弥生年纪小,闯了大祸不知怎么料理。惨白着一张脸,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咬牙道,“我去向皇后殿下请罪。”
慕容玦嗤地一声,“请罪?当年圣人攻打斛律氏,一半是为了江山,另一半就是为了这琴。它不是单独的一把,你仔细看看,这是凰。还有一把凤,高挂在圣人寝宫的墙头上呢!你去请罪,我看你们谢氏父子十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弥生彻底乱了方寸,她来背这个黑锅已经够冤枉了,还要搭上整个谢家么?她没了依傍,本能的想找夫子,可是夫子不在。她怕得心肝都要抻裂了,瑟缩道,“那依殿下的意思,学生怎么料理方好?”
他鄙薄的皱眉,“我不是慕容琤,别对我自称什么学生!”
弥生被他斥得噎住了,如今人在矮檐下,没计奈何,只得低头道,“是我大意了,请殿下恕罪。可是这琴真不是我碰掉的,我也不知怎么的,还没靠近它就倒下来了。”
“那又如何?”慕容玦耐着性子听她申辩完了,脸上带着嘲讽的神气,“你在跟前,不是你也是你。你去问问这殿里站规矩的人,谁能出来替你作证?若不是你,就是她们。这种性命攸关的事,你觉得她们能够为你主持公道么?”
弥生已经成了失舟之舵,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夫子了。想着就要朝外去,“我找我家夫子讨主意……”
可是才走了两步就被他拽住了手腕,“找他?他可是孔夫子托生的,满嘴大道理,遇着事就怕受拖累。你与其去求他,倒不如求求我这眼前人。”
弥生惶骇的审视他,求他?然后呢?
慕容玦突然一笑,“我的混账事办得多,再添上一宗也没什么。这个罪名我替你担下来,事成之后你怎么报答我?”
他用力抓住她的腕子,她挣了几下挣不脱。大概惹怒了他,发狠把她拖到幔子后面去,朝墙上一摁。像拿捏住了一只垂死挣扎的蝴蝶,只差用针钉住翅膀。
“你再闹,非闹出一天星斗来?”他压低了嗓子恫吓,“还不给我识相些,仔细一会儿人来了,你逃不过罪责。”
弥生怕透了,反而平静下来。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缓了口气道,“我和殿下没有交情,殿下替我担责,我也过意不去。殿下好意我心领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杀是剐,我绝不推脱。”
慕容玦吊起一边嘴角,直直望进她心里去,“你倒大方得很,自己豁出去,一门老小也不顾了?”话锋一转又道,“你放心,我帮了你,不要你为我上刀山下油锅。我如今缺个内当家,你给我做王妃如何?我也是堂堂的王,配你谢家女不算高攀吧?”
弥生没遇见过这么说话不拐弯的,直截了当要她做妃,就像街市上买菜那么简单。她错愕的看着他,“殿下未免太过无礼了。”
慕容玦没有太多耐心和她玩欲拒还迎的把戏,于他来说娶谁做主妇并不重要。既然跟前有现成的,加之长相不错,门第风骨也高,最要紧的是在政途上能助他一臂之力,这样有百利无一害的良配,迎过门也可以将就。不过她的小脾气不讨人喜欢,怕成那样还装清高,没有一点弱者该有的觉悟。
他虎口上使了劲,这么细的手腕,怕是再用点力就要断了。他有种想把她撕碎的冲动,低头扫了眼,才发现她身条真不错。隐约兰胸,杨柳细腰。再加上这鲜花一样动人的面孔,的确有让男人癫狂的本钱。他倾前身子把她压在墙上,可以凭感觉描绘出那玲珑的体态。她羞愤交加,扭着身子试图摆脱他,在他看来简直幼稚得可笑。
“怎么?不愿意?”他挑衅的睨着她,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肩头一路捋下去,停在那腰臀之间来回抚摩。一面俯身耳语,“别乱动,仔细引出本王的火来。届时不管你答不答应,可都要指婚给我了。”
弥生不明白他指的“火”是什么,只知道和陌生人接触让她极其排斥。她可不怕触怒他,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又踢又蹬的想把他从身上剥下来。可是常山王是行伍出身,哪里那么容易对付!她折腾半天都是无用功,喊又不敢喊出声来,只待涨红了脸,憋了满眼的泪,不屈的瞪着他。
终于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她这里也被他上下其手占了很多便宜。仔细分辨了声音,像是大王慕容琮。她失望之尤,料着今天是死期到了。慕容玦捂住她的嘴不叫她喊人,肩头死死杵着她,巨大的压迫感几乎要把她的骨头碾碎。弥生疼得直抽泣,突然眼前一亮,厚毡被人撩起来,地罩后面探出一张惊讶的脸。
“六郎,你这是做什么?”那是广宁王慕容珩,他看到此情此景着了慌。
弥生被扣着嘴说不了话,只好用眼神求救。二王平常缺乏威信,兄弟间没人拿他当回事,在目空一切的六王这里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因此他连头都没回一下,只道,“二兄别多管闲事,快回你王妃那里去吧!”
慕容珩认出她是上回在晋阳王府给他套暖兜的女子,眼下拔刀相助义不容辞。这里正打算救人,不想身还未动,被后面的人一下撅到了边上。
晋阳王的腿将养了半个来月恢复了七八成,虽然还跛,走路倒没有大问题了。看见慕容玦敢用强,再想想自己两次对她都是客客气气,凭什么他认真对待的人,到这里却要受到这厮的□?当下气红了眼,这趟是新仇旧恨一并算,咬着后槽牙上来就是一拳。
慕容玦没提防,一下子被打倒在席垫上。杳着两臂横扫过矮几,几上的花瓶摆设乒乒乓乓滚了满地。战场上拼杀的将领,受了这等屈辱哪里肯罢休,挣着要起来反击。慕容琮瞅准了时机又补了个窝心脚,指着鼻子骂道,“褐烛浑,你果然好兴致!我还未同你算账,倒叫你得意起来!”
慕容玦愤怒的低吼,“大兄平素压我一头倒罢了,这趟却凭什么?要算账只管来,我倒不知我亏欠了大兄什么,哪个地方需要偿还的。”
他们兄弟争斗,弥生抽身揪着领口退开老远。心里还扑腾着,庆幸着总算安全了,真是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