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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公案_铜钟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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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荣会意,伸出左臂往那桌上一搁,笑道:“三十卷捆作一札,全在这袖里藏着哩。师父可带了什么经来?我三十卷经换你一卷经。”

  胖和尚伸手去马荣袖口一捏,果觉沉重,心中不觉大喜,乃笑道:“贫僧也有一经,系如来佛祖亲授,不落言筌,形同天书。正可与施主的换来参课。”说着从袍袖中抽出一簿册递与马荣。

  马荣信手一翻,果然无字,心中不解:“无字天书,如何可读?”

  胖和尚道:“读过十页便知。

  马荣又将那簿册翻到了第十页,果然见一枚黄澄澄的金钗夹在纸页缝间。金钗打制成飞燕之状,十分精巧,与狄公给他看的那图像一模一样!

  马荣合上了薄册,小心纳入衣袖。

  “师父的天书果然妙不可言。”一面去袖中将出那包银子,恭敬递给胖和尚。

  胖和尚用小指尖挑破一角看了,赶紧纳入袍袖,站起了身子。

  “贫僧告辞了。”

  马荣点头微笑,只顾呷啜桌上的茶。

  胖和尚掀起珠帘出了王六茶肆。马荣立即站起身来也跟着抢出了王六茶肆。

  胖和尚绕过鼓楼大咧咧向北门摇摆而去。马荣则隔了一段路,紧紧后面跟定。

  突然他见胖和尚拐进了城墙根的一条小巷。他马上飞步上前,隐到小巷口往里窥视。胖和尚走到一幢房宅前,正待敲门。马荣一个箭步上去,反拧了胖和尚的一条胳膊,一手掐紧了他的脖颈。

  “贼秃,借一步说话。哼出一声来,便送你的命!”

  胖和尚大惊失色,又不敢出声。被马荣一条胳膊圈了脖子,拽到了邻近一条小巷的阴暗处。

  胖和尚求饶道:“好汉,饶小僧一条性命,我将银子还与你。”

  马荣迅速从他袍袖中抽出那包银子,纳入自己的衣袖,轻声叱道:“快说,这枚金钗从哪里来的?”

  “是……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也许是哪位贵妇人不慎失落的。”

  马荣将胖和尚的头颅往墙上狠狠撞了两下。

  “再不说实话,我此刻便宰了你!”说着从腰间掣出那一柄亮闪闪的匕首。

  胖和尚一见匕首,吓得面如土色,筋麻腿酥。喘着粗气哀求道:“好汉饶命,我说实话。”

  马荣稍稍松了松手。

  “小僧原是庙里逃出来的,只因无处存身活命,投奔到一个名叫王三的无赖手下。那王三是个残忍寡情之人,小僧后悔不迭,每有逃脱之念。一日忽见王三的长袍缝间夹着一杖金钗。我乘他酒醉熟睡之机,偷了那金钗便逃了出来。我想发卖了,远走高飞。”

  马荣心中暗喜,果然这胖和尚不是杀人的真凶。却不知王三是何等模样的魔王。说不定正是王三杀的肖纯玉,盗了那对金钗。

  “今日姑且饶你一命,此刻便引我去找那王三。”

  胖和尚心中发慌,哀求道:“好汉千万别将我送去王三手上,他会打死我的。”

  “休得罗唣!王三敢放肆,我先摆布了他!”

  胖和尚无奈,只得乖乖引着马荣去找王三。

  胖和尚心中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正没理会处,却到了王三的宅子门首。胖和尚战兢兢道:“王三就住在这宅院里。”

  马荣看得亲切,上前便“冬冬”擂鼓一般敲起门来,宅院里一声答应,有人拔了门闩,闪出一盏烛火来。

  马荣见那人果然体躯魁伟,凶相毕露,心想必是王三无疑了。

  “王掌柜,不知肯否将另一枚金钗卖与我。我已从这和尚手中买得了一枚。凡物总得要成对成双才好哩。”

  王三一对三角眼紧盯着胖和尚,几欲放出火来。

  “原来是这个孽种偷走了我的金钗!”

  马荣道:“这和尚兀自讲理,我们买卖彼此无欺,如今不知王掌柜意下如何了。‘”

  王三狂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先让我撕揭了这秃驴的皮!”

  他放下烛盏,卷了卷袖管刚待动手,马荣上前用身子一拦,又松手放了胖和尚,胖和尚象离弦的箭一样,飞也似地逃去了。

  “王掌柜,还是谈谈我们的买卖吧。与那秃驴能论出什么道理来!”

  王三道:“我也正想将那对金钗发卖。只是那秃驴偷去了我一枚。——论理你得付我一对的钱,不知客官出何价钱?”

  马荣警惕地四下一望,只见新月如钩,银光泻地,周围并无人迹走动。

  “王掌柜不怕闲人撞见,多生枝节?”

  王三道:“弟兄们都在三街六市勾当哩,这里一向并无闲人。”

  马荣变了脸色道:“我是衙门里做公的,狄老爷要问你那对金钗的来历。——实与你说了吧,可是你杀了肖屠夫的女儿?”

  王三吃一大惊,辩道:“我从未见过什么肖屠夫,莫非屠夫自己杀了人,倒来图赖我。衙门里的昏官寻不着犯人,拿我们小民百姓来顶缸。”

  马荣大怒,伸手便来擒拿王三。王三也非等闲之辈,使出全身解数,抵挡马荣。论拳术武功,王三似也不亚于马荣,然究竟是犯事之人心虚胆怯,渐渐乱了路数,慌了手脚。而马荣则理正气壮,愈斗愈勇,虽几番处于逆势,终反败为胜。瞅着王三一个破绽,一脚飞去正中下颚,王三顿时口涌鲜血,吐出三四颗牙齿来,栽倒在地上不动弹了。马荣上前用一条绳索迅速将王三捆缚了,又去大街上叫来两名值巡的兵士,将王三抬着押送去州衙。

  第十三章

  狄公晚上回到了濮阳。

  他先听了洪参军两日来州衙一应事务的详尽汇报。然后听了陶甘寻访林藩的那一番惊险离奇的遭遇。最后又听了马荣讲述他如何与那胖和尚做买卖,井最终拿获王三的经过。

  马荣言词铿铿道:“老爷,王三其人与老爷揣测的处处相符,那两枚金钗与图样上描画的一模一样。想来半月街作案的必是这王三无疑。”

  狄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明天早衙我们就具结此案。——至于梁夫人告林藩的案子,我们明日再细细琢磨。”

  衙门拿获了肖纯玉案真凶王三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第二日早衙升堂,外厅廊庑处挤满了观审的百姓。

  狄公高高在案桌后坐定,朱笔一批,发了令签,不一刻,衙役将王三押上了大堂。王三满身伤痛,口中哼哼卿卿呻吟不休。

  狄公将惊堂木一拍:“王三,快将你如何强奸、杀害肖纯玉之本末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吃苦。”

  王三阴沉着嗓眼答道:“老爷在上,明镜高悬。小人虽靠行乞糊口,一向规矩本份,哪敢去行那等强奸、杀人的伤天害理之事?”

  狄公大怒:“大胆刁民,竟还敢狡辩,与我捆翻了重打五十板!”

  两边衙役一声答应,如打雷一般。上前来按下王三,狠狠地打了起来。王三咬紧牙口忍着疼痛,五十板打完,屁股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狄公喝道:“王三,招不招?——五十板只是杀杀你的刁气,再敢抵赖就动大刑!我问你那对金钗是不是从肖纯玉的头上摘下的?”

  王三大汗如雨,抬起头来望了狄公一眼,喘着粗气答道:“老爷,休听那做公的冒功诬告,小人从未见过什么金钗,也不知道那肖纯玉是谁。就是打死了,做个屈死之鬼,也虚认不得。”

  狄公见这王三果然刁横十分,且有撒赖的一股子拗劲,如东净(这下长见识了,原来唐朝管厕所叫东净)里的砖石又臭又硬。然而王三眸子里那闪烁浮露的目光,却使狄公深信,这是一个狡狯的凶犯,不动大刑是治服不了他的。

  “拶指!”狄公吼了一声。

  一个衙役拿了一副竹制的夹棍,将王三的十指分开夹紧了。

  “招不招?”狄公问。

  “不招!”

  狄公一示意,衙役便将夹棍的绳子使劲抽勒。

  “哎唷——”玉三像杀猪一样惨号起来昏厥倒地。衙役松了绳子,用热醋薰王三的鼻子。半日王三渐渐醒了过来。

  狄公示意衙役递过一碗香茶。王三横蛮地用肘子一撞,茶盅跌得粉碎,香茶泼了一地。

  狄公看在眼里,微微点头,传命带肖福汉上堂。

  肖福汉战兢兢上来公堂,一见王三那副惨状,心中恻然,口称“罪过,罪过”。

  狄公温和地说道:“肖福汉,古人道,‘黄金黑世心’,但世上偏偏还有不少为贪财而死的呆汉。你且将那对金钗的来历细说一下。”

  肖掌柜大悟,说道:“老爷,小民想来这罪孽之源莫非真是这对金钗?当年,我祖母从一个败了家私的人手里贱价买进了这对金钗时,便种下了祸根。记得买回金钗的当夜,便有两名强人闯进了家里,杀人我祖母,盗去了那对金钗。后来官府勘破了案子,两个强人被斩了首,追出了赃物,于是那对金钗还给了我的父母亲。——我母亲便将那金钗插戴在头上。

  “谁知没两个月,我的母亲便得了重病,在床上缠绵挣扎了半年,延医吃药,把个家私全掏空了,一命呜呼。我父亲又悲又忧,落后也便亡故了。——我当时便隐隐觉察那对金钗是祸根,谁人得了谁遭殃。我说不如卖与质铺或金市,也可换买些生计柴米。谁知贱妻不从,反将金钗给了纯玉插戴。——如今果然坏了纯玉性命。老爷今番拿获了凶犯,这对金钗宁可交官,千万别断与小民,小民福薄消受不起。——我敢说谁得了这对金钗,谁便晦气遭殃。”

  狄公点头频频,从案桌上站起那对金钗正待开言。堂下王三忽长长吁了一口气,又喟叹连连:“晦气,晦气。——金钗果然是妖物,害我遭殃!”一面抬起头来,深有悔悟地望着堂上狄公,轻轻叹道:“老爷,小人糊涂一时,致有今日。恐怕也是劫数,为之奈何?叹又何益?圣明在上,饶我不得,如今索性全招了吧!”

  狄公大喜:“白日昭昭,可见天理不假。倘是早招了,也免了这许多皮肉之苦。”

  王三道:“小人一生从未得一快活,运命乖舛,屡遭坎坷。那日杀了那女子,得了金钗,自谓转了运机,从此可以发达顺利。又谁知反落入法网。自知难逃一死,岂敢奢望侥幸。惟求老爷赐一具棺木,留个全尸。——好让小人酆都苦炼,投胎转世做个好人。”

  狄公道:“这个不难。只要你—一从实招供,本堂替你做了这主。”

  王三乃招道:“一日我赌输了钱,心中不快,便深夜晃悠悠上街去,只望遇上个财神菩萨。我刚走到半月街小巷时,忽见一个黑影眼前一闪,我疑心是贼,便上前想逮住他,敲剥出他几两银子。可谁知那黑影闪过后,久久不见动静。我只得自认晦气,怪自己看花眼了。过了几日,我又走到了半月街那小巷。——记得已过半夜,忽见楼上的窗户垂下一幅白被单。心想扯了去,也可换了一两银子使化,便上前去轻轻一扯。谁知这一扯不打紧,楼上窗里灯光亮了,我正待拔脚逃去,却见窗户开处探出一个女子的头,那张粉脸儿在月光下十分的姣好,我顿时明白这女子必与奸夫半夜厮会。正可相机行事。于是我紧紧抓住那被单往上爬,那女子非但不叫唤,反用力相助往上提。

  “待我爬进了窗户,那女子才知认错了人,正待发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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