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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无法再待在这个村里了,我想要离开这个村子。”
“离开?要去哪里?”
“我想去肺结核的疗养院。”
“那你祖母怎么办?”
“我要让祖母在疗养院附近租房子住。”睦雄说出令人动容的话。
“我的祖母年纪大了,已经无法再继续工作,如果能有一千圆,两个人就可以暂时度过一阵子。等我身体恢复健康之后,我再去工作赚钱,来照顾祖母。”睦雄说完,还把他带来的肺结核疗养院资料拿给冈江看,并详细说明住院所需的费用。
两天后,冈江便仔细估算睦雄家的抵押品,在二月中旬以后,决定贷给睦雄六百圆。贷款金额之所以减少,是因为睦雄家的田已经抵押给冈山农工银行了,这次算是二胎贷款。
这时的睦雄,已经开始准备对抗贝繁村、津山警察局和津山消防署了。这六百圆,就是要当作这场战争的军事费,他也没打算要还,只要能借到,就是他的钱了,反正他没多久就要死了。
睦雄用这笔钱,到津山市的枪炮店采购了枪枝、火药之类的东西,然后将猎枪改造成九连发式,子弹也改造成杀伤力更强的达姆弹。
所谓的达姆弹,就是指将子弹弹头前端纵剖成数个裂缝,或是将弹头去掉,让弹芯的铅外露,这个可以自己加工。将子弹改造成这样再射击的话,对方的伤口会扩大,只要一枪就可造成对方的致命伤,伤口也很难痊愈。所以战争时,国际法是禁止使用达姆弹的,只能用于狩猎猛兽。达姆弹这个名称的由来,是因为最初这种类型的子弹,是在印度的达姆制造的。
接下来,当睦雄晚上去偷人老婆时,他就不再带着这把枪了,而是偷偷将枪带进仙人山的松林里,开始练习射击。也就是说,他要让村人看不到他的枪。
在此之前,他也是一有机会就去练习,但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睦雄更是发了疯似的练习射击。大多是在太阳下山以后,睦雄设想各种不同的状况,练习将枪杆顶在腰上射击、蒙住眼睛射击、一边跑一边射击,而且,都只依赖月光和手电筒微弱的亮光,在黑夜中进行。所以,附近的居民都开始怀疑,流言也不断传出,说晚上常会听到枪声,这个流言也很快就传遍了贝繁村。
一开始,村人还以为枪声是津山中学的演习。事实上,在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中等学校就更扩大加强军事训练了,最高年级的学生,都要不断的进行真枪实弹的射击练习。没多久,村人就知道那不是学校的训练,因为只要去问中学的学生就可以知道了。于是,大家都在说,是睦雄那家伙。
“每天晚上都在射击,到底是在射什么东西?”
“就算枪法再烂,像那样每天射击,应该会打中个什么东西吧?但是,从来没听说睦雄打中过什么。”
事件发生之后,警察调查了睦雄当时的练习场。报告书上记载着,有好几棵三十年生的松树上嵌入了大量的子弹,而睦雄当时就是以松树为目标,每天每天不断的练习。
这个时候,睦雄又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和及川丰偷情的事被发现之后,睦雄按照这个村子的习俗,带着酒和菜肴来到对方家,要和对方把酒言欢。那时睦雄是请今寺刚为他调解,他和睦雄一样喜欢猎枪,从事烧炭业兼做猎人,还有另一位友人,就是务农的难波一郎。
睦雄不只带酒,还带了一大包肉,他们三个人和及川夫妇总共五人,就将这包肉拿来做寿喜烧,几个人可以边吃边喝酒。睦雄说,肉是自己在仙人山打到的兔子。因为辰男的个性本来就很善良,所以非常中意这个礼物,后来甚至还唱起歌来了。
但是,这顿饭吃完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只剩今寺和睦雄两人时,睦雄告诉今寺,他们刚才吃的肉其实是狗肉。
“那是一只快要老死的狗,刚好走到我这里来。”说完后,睦雄就将今寺带到他家后面的角落,将地面掘开,让今寺看那只狗的尸体。
今寺觉得恶心得想吐。“你刚才也吃了很多啊!”今寺说。
“我没有吃,我只是假装在吃。”睦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件事之后,就如同刚才所写的,睦雄遭到警察搜查,不只武器之类的东西,就连猎枪的执照都被吊销了,因为村人对睦雄一连串的动作越来越觉得不安,这种处置是理所当然的。
因此,睦雄对这个计划感到焦急。没有了狩猎执照,不只猎枪,就连子弹、火药都很难买到,至少在津山的镇上是不可能的。之前睦雄有三把猎枪,但是,现在可以用在杀人计划的枪,还要再增购一把,虽然可以想办法买到猎枪,但也不可能买个三把或是四把,最多也只能买一把吧!这也代表,不可能有多余的枪摆在看起来像是殉情的尸体旁边,睦雄的杀人计划书无法实现了。
睦雄遭到警察搜查,武器和狩猎执照被扣留后没多久,在三月十三日的傍晚,他来到了那个猎人今寺刚的家,他以非常友善的口气拜托今寺。
“阿刚,我不小心把狩猎的执照搞丢了,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用你的执照帮我买火药?我给你十圆,你帮我买有雷管的火药盒一百个和无烟火药一罐,剩下的钱就给你。”
十圆可说是一笔大数目,应该可以找回三、四圆,这实在太好赚了,所以今寺很爽快就答应,然后跳上脚踏车,往津山市的片山枪炮店骑去,按照睦雄的交代,将那些东西买了回来。无烟火药一罐是两圆,有雷管的火药盒一百个是三圆,所以今寺赚了五圆。于是,今寺又用那五圆在同一家店里,买了自己要用的火药和雷管。
不给店家看狩猎执照,是无法买枪和火药的,但这只是原则,当时并不是非要执照才买得到。只要去到大都市,那里的枪炮店对第一次光顾、没有执照的客人,只要对方报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还是可以随便卖给他们枪和火药。睦雄只让今寺帮他买火药,他打算自己到大阪去买新的猎枪,因为托内山的福,他对大阪已经非常熟了。
四月五日,在贝繁的隔壁村开设牙医巡回诊所的伊藤光藏医生,治疗了一名左上颚小臼齿痛的病患,从那之后,这名病患那一阵子便常来治疗牙齿,在治疗结束后,病患对医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医生,我听说您珍藏了很多刀剑,是真的吗?”这名病患就是都井睦雄。这时,睦雄非常客气的问医生。
“是啊。”医生很轻松的回答,大家都知道,伊藤医师是当地的刀剑收藏家。去年昭和十二年的一月,以他为中心成立了刀剑爱好会,睦雄应该是听过这个传闻,才开口问他的。
“事实上,我有件事要拜托医生。”睦雄还是照例以非常友善又谦卑的态度切入主题。
“有什么事吗?”
“我的表哥在冈山联队服役,现在虽然是下士,但升上中士后,就要配挂军刀了,我想送他一把军刀,祝他高升。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您是不是能割爱一把刀给我?”
伊藤后来说,当时睦雄诚恳的态度真的让他很感动,都井睦雄天生就具备能博得别人好感的说话态度。医生反而对这个连日本刀的计算单位是“口”都不知道的青年很有好感。
当时,为军人提出的请求是超越一切的,这个理由很冠冕堂皇,睦雄很有心机的算计后,说了这个谎。
“如果是要给军人的祝贺,我就不能拒绝了。好吧,你随时来我家,我找把适合的给你。”医师回答。
“真的吗?太感谢了!我要赶快跟我表哥说。”都井睦雄说完后,就很高兴的回家去了。
过了三、四天后的一个傍晚,伊藤医师在贝繁车站前遇到了睦雄,睦雄穿着青年学校的训练服,很有礼貌的向医生打招呼,然后问医生说,是否可以跟他一起回去看刀子。
伊藤医生当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所以就带着睦雄回家了。他从屋里拿出事先为睦雄选好的三把刀,并对睦雄解说。
“医生,那这把刀能不能让给我?”睦雄拿起其中的一把刀,看着医生战战兢兢的说。那是刀刃一尺九寸的加贺新刀,但即使是新刀,也有两百至三百年的历史,当时在刀剑名鉴上也有七、八十圆的价值。
“这要多少钱?”睦雄似乎很谨慎的问。
“这个嘛……”医生心想,如果价钱报得太高,这个年轻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因为是要祝贺军人高升的,所以我做个人情给你,算你三十圆就好。”
“真的吗?那真是太感激了。”睦雄说完后,便从训练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叠一圆的钞票,数了三十张给医生,然后拿出包巾赶紧将刀子裹好,立刻站起来不断向医生道谢,就慌慌张张的离开了医生家。他那慌张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害怕医生改变心意。
这一年,住在大阪的便宜旅馆“浪花新馆”中的内山寿,在这个时候也接到了睦雄的请托。四月中旬左右,他突然接到睦雄的电话。
“现在我正要去大阪,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找我?”
“你现在在哪?”
“心斋桥饭店。”
内山十分惊讶。“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你住在那里吗?”
“是的。”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那很贵的。”
“有什么关系?我想要住一次看看。总之,你过来一趟。”
就这样,内山便过去了,睦雄一个人住在高级的单人房内,还叫客房服务送了酒菜,等着内山,内山吓得半死。
“你可以这么奢侈吗?”内山几乎是叫着说,睦雄诡异的笑着。
“不用担心,先坐下来。”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多钱,还不如找个高级的妓女快活一下。”这很像内山会说的话。但是,睦雄很大方的说没关系,还叫内山赶快吃,并解释说他之前的财产都由祖母保管,但现在全都过户到自己的名下了。
刚从红灯区的便宜旅馆来到这里的内山,完全被大阪这数一数二的奢华气氛给震慑住了,不断发出惊叹声,并一个劲儿的点头称羡。
“老实说,我有事要拜托你。”睦雄一边吃一边说。
“女人吗?这包在我身上。”内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也要麻烦你,但,我想要一把匕首。”
“匕首?”内山又吓了一跳。“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的。”
“那是谁要的?流氓吗?”
“是医生。”
“医生干嘛要匕首?”
“他是刀剑爱好会的会长,收藏了很多很棒的刀,现在他要收集匕首,我把你的事告诉他,结果他说那你一定认识很多流氓。”
“我是可以找到几把啦。”
“能不能帮我弄一把?”
“可以是可以啊,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卖我。匕首这玩意儿,是流氓做买卖的工具。”
“拜托你了。”
“我试试看,但不可能很快就有。”
“拜托尽量快一点,我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吃完东西后,内山又再次开口了。“你要女人吗?”
“我现在有钱了,想要找个高级的妓女玩一玩。”睦雄说。内山似乎可以理解的点点头。
“如果要找高级妓女,去住吉公寓就可以了。”内山说。他好像事先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庄吉公寓?”
“是啊,住吉公寓,就是你最喜欢的阿部定之前住过的地方,阿部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