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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人馆-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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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人后运笔流利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也是事实。但随着时间流逝,那效力也渐渐减少,他又必须开始为了捍卫自己才能的战斗。
  由于连续发生杀人事件,有孩子的父母和警察们不禁提高了警惕,所以他一时未能轻举妄动,好容易捕捉到第三个猎物,那是进人12月后不久的那一天。
  那以后一个月——今天是1月12日。他又开始感到该有必要捍卫自己了。
  现在写的作品离完成好像还要花很多很多时间。不仅是孩子的吵闹声,而且自从去年失火后,甚至为照料飞龙想一的管理人的脚步声也困扰着他。在好不容易换了房间之后,谁知前些时候飞龙突然在院子里挖起洞来,那声音也真叫人受不了。
  (可是——)
  他又一次朝脚下的尸体看了一眼。
  (这下又稍舒服一点了。)
  悲伤的狗叫声萦回耳畔,是在哀叹替它拿食物来的小主人的不幸呢,还是只是肚子饿了。
  辻井离开那里,边调整混乱的呼吸,边朝神社出口走去。
  嗒嗒……
  这时,觉得前方传来了谁的脚步声。辻井吃惊地一口气跑到了牌坊下,可是——
  (原来是神经过敏。)
  张望了一下道路的左右,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没有事,没有事……)
  他依然没有罪孽的意识。
  如果说惩罚罪孽是上帝的职责,那么对无辜的人是不会天诛的——这也是他所坚信的。
  8
  发现父亲埋在院子里的母亲实和子的偶人,同时挖出长期埋在自己心间的那列车事故的记忆后一周……
  杀死母亲的是我。我用这双手不仅将母亲,也将其他不认识的许许多多人逼人死地……太可憎的记忆,也许我应该一辈子将它装在内心深处,绝对不该想起它。
  父亲高洋命令我忘记它。我遵循他的话,并且也出自自身的希望,迄今一直将它封在心底。
  埋在院子里的母亲的偶人和暗示其位置的六个偶人,我想可能是父亲对我发泄的最后的憎恨吧。让我想起曾经叫我忘记的罪过并折磨我,这是他的目的,是他对我的惩罚。这样考虑难道过于穿凿附会吗?
  好像多亏把一切都告诉了岛田,也许有跟所谓忏悔一样的效果。彻底坦白回想起来的自己的罪过,使我的心轻松了许多。否则,我大概会再次陷入不可救药的自暴自弃之中吧,大概会承认自己的“罪过”,一个劲地责备自己,甚至想心甘情愿地抛身于企图害自己性命的“他”的手里吧。
  但是,对,我想正如岛田说的,不能因此而自暴自弃。我决非有意引起那次事故的,我是小孩,我只是希望母亲回家而已。我无意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但是,我现在怎么也不想原谅以那起28年前的悲剧为理由,不仅想害我,甚至夺去了母亲沙和子性命的“他”的行为。这种事是不应该得到原谅的!
  希早子回到京都后,也请她听听全部情况吧!或者,对,请架场久茂也……这样一来,我想心情可能会更舒畅一些,因为他们一定会理解我,不会责备我的罪过,一定会像岛田一样鼓励我的。
  从那以后,我在画室致力于新的画。那是母亲的画。是根据挖出的偶人的姿态和自己记忆中的她的容貌,来画母亲实和子的肖像画。慈祥的母亲。爱我的母亲。我比谁都喜欢的母亲。
  幼时的天真的欲望使她命归黄泉,这也许是我对她的赎罪的画。
  岛田洁打电话来是那一天——1月14日白天的事。
  “明白了一件重大的事!”他用劲头十足的声音一开口就这样说道。
  “岛田吗?”我放下画笔,重新握了握话筒,“怎么啦?”
  “查明了重大的事实!”他用这样兴奋的口气说话还是十分少见,“听着,飞龙君。在听吗?”
  “是,是的。”
  “上周从你那里听了那件事,我说过我来调查一下28年前的那起列车事故,是吧?”
  “嗯”
  “我调查了一下。稍费了一些神,询问了报社,我去那儿找了一下从前的新闻报道。”
  “后来呢?”
  “是起大事故,连篇累犊地作了报道。但关于事故原因却没有涉及放置的石块,只说是因为司机酒后驾驶。”
  “是司机?”
  “是的。这也好像是事实。你的行为也是原因之一,但据说不光是这点。这个就姑且不说。同一报道里,还登着那起事故中死伤乘客的名字,你母亲的名字也确实在里面,但令人吃惊的是——”岛田停顿了一下,稍稍降低了一点声调,“事故中死亡的人总计五名,一人是飞龙实和子,是你的母亲吧?问题是剩下的四名。这四人的姓都是我已经知道的。”
  “知道的?”我难以理解他的意思,“岛田,这究竟……”
  “就是说,都是从你嘴里已经听说过的姓。”
  “从我嘴里?”
  “水尻、仓谷、木津川,另外一个是叫森田的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森田是叫辻井雪人的那个作家的本名吧?”
  “啊?”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天空,“怎么会有这种……”
  “是真的。我起初那一瞬间也怀疑自己的眼睛,但报纸上确实这样写着。”
  “那么,岛田,你是说这四个死者都是与现在住在这宅邸里的人有关的人喽?”
  “如果是个把姓一致,作为常有的偶然现象就可以了事吧,但这家伙可有点什么,而且水尻啦,木津川啦,不是那种常见的姓吧?无论如何也难以想像是没有意义的偶然的一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当然,偶然的一致这一可能性并不是完全没有,但是,一般说来……”
  这些过于打击性的事实使我的脑袋都快不正常了。
  水尻道吉夫妇、仓谷诚、辻井雪人(森田行雄)——他们全都与28年前的那起事故中遇难的乘客有关系?死去的乘客是他们的比如说儿子或女儿啦,侄子外甥啦,父母、表兄弟姐妹、伯父伯母啦……
  “我作个假设,你听着。”岛田说,“假定他们实际上是事故中死去的四人的亲属,这种场合,他们全都集合在你的公寓里,这是为什么?咱们来考虑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吧。
  “比如,假定偶尔同乘那趟列车的水尻某某是水尻夫妇的儿子吧。在事故中死去了儿子的夫妇,后来从你父亲飞龙高洋那儿得知事故原因之一是你放置了石块。于是夫妇决心要对你进行复仇。知道高洋去世,你要来京都后,他俩与事故中牺牲的其他三人的遗族取得了联系。就这样,跟他们说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故真相,合谋制定了实行复仇的计划。就是说,他们集中到偶人馆不是单单的偶然,而是被水尻夫妇叫到一起来的。”
  “你是说,他们全都是要害我的‘犯人’?”
  “只不过是一个假设嘛,”岛田叮咛一般地说道,“你可不能盲目相信呀。这倒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仔细考虑,也觉得太牵强附会,也许干脆以姓的一致纯属偶然来处理此事还比较现实。不过呀,根据刚才说的全体共犯这一观点,迄今不明的一个谜便能得到解决,这也是事实。”
  “那是什么谜?”
  “堆房的门的问题啊!你为这个那个可能的原因相当烦恼吧。犯人是怎样潜入上着锁的堆房的?潜入正房的事,如果水尻夫妇是一个角色的话,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吧。那么,堆房的门如何呢?锁的钥匙两把都由你保管着,配置钥匙是很难的,也没有取下锁撵的痕迹,那么,犯人是怎样进堆房的呢?关于开门的方法,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连同合叶一起卸下门本身这一方法。这你说你也考虑过了,是吧?可是,你还说:问题是门是个相当大而重的东西,所以不是那样轻而易举就能卸下来的,是吧?可是呀,怎么样,一个人的力气姑且不说,若是五个人协力干的话,那也不是很容易了吗?”
  虽想岛田言之有理,但我未能什么都随声附和。
  “今天能说的暂且是这个程度——飞龙君,你在听吗?”
  “嗯。”
  “总而言之,只是有这种可能性这一点,请你放在脑子里,可能的话,你替我刺探一下他们好吗?我这边做更进一步的调查就有点困难了。”
  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因为我心里没有底,不知究竟该用什么样的话去刺探他们。
  “不,我没有叫你去蛮干的意思。这种事你是不擅长的。” 抑或是察知了我的内心,岛田说道,“我打算一腾出手来就去你那边,好吗?请多加注意……”
  9
  
  10
  1月15日,星期五。
  我傍晚来到来梦,在那里遇到了阔别许久的架场久茂。
  依然搭拉着令人郁闷的前发的他走进店来,一发现我,就用舒了一口气似的声音小声说道:“啊,你在啊。这可逮着了你了!”
  “哎呀……”
  在总有点儿狼狈的我的前面一坐下,架场便一面脱下大衣,一面说道:“听老板说最近在这个时间你又来这个店,心想还是见一次面说说的好……”
  “所以你特意来这儿?”
  “嗯,是这么回事。比起在电话里说,还是……再说我闯进你家里也觉得不好意思嘛——啊,老板,我来杯咖啡。”架场一面搓着冰凉的手,一面用像绿豆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的脸,“好像情绪已经稳定多了,不,也不像是那样呀,看上去面颊又有点消瘦了,身体情况怎么样?”
  “勉强过得去。”我用右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手上有碰着稀稀拉拉的胡子的硬硬的感觉,“上次真是对不起了,特意打来了电话,可……”
  “啊,去年?是你感冒的时候来着?”
  “当时真的见人和跟人说话都很痛苦,不,与其说是因为感冒的缘故,倒不如说那个精神上……”
  “行了,不必介意。刚遭遇了那样严重的事件嘛,我只能不负责任地叫你拿出精神来。听说那以后在这儿见到了道泽小姐,是吧?从她那里听说了许许多多事,心想这可不是我出头露面的时候。”
  “不,不,哪里的话……”
  听到架场说“道泽”小姐,我知道血涌上了自己的脸。架场一面眯缝着小眼睛,稍绽开薄薄的嘴唇,一面说道:“是个好姑娘吧,她大学的成绩也出类拔萃,教授们也非常喜欢她。下周可能要回来了吧。她也非常担心你呐。听说年末去了美术馆,是吧?也邀我一起去,但刚好与旅行重叠在一起,所以……”
  “啊,是吗?你也受到邀请了吗?”
  “可是——”
  在老板端来的咖啡里放满了糖,喝了一口后,架场开始发问了:“从道泽小姐那里听到了一些,那以后,那件事怎么样了?写信人的动静、还有你的记忆的问题……听说你在画画?”
  “嗯。”我用分不清是回答还是叹息的声音回答道,“画已经画好了。”
  “画好了?你是说……”
  “想起来了,那件事。”于是我下决心把一切——我过去的罪过,还有我现在的处境,这一切也告诉这位朋友,“听我说好吗?架场君。”
  对我真挚的发问,架场几乎没有改变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的述说用了很长的时间。其间,架场一次也没有插嘴,一面一个劲儿地抽着烟,一面凝视着我的嘴边。
  “哦——”一听完我的话,他就捏扁了已经空了的烟盒、长长地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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