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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人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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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你好像经常闷闷不乐的。”
  “是吗?”
  “没什么事就好。——再添碗饭吧?”
  “不,已经……”
  母亲忧心忡忡地斜视着放下筷子的我,过了一会儿,一边帮我沏茶,一边用爽朗的语调说道:“对了对了。喂,想一,我早就在想,咱们把公寓的人叫去吃一次饭吧。”
  “啊?”
  “前些时候,跟仓谷说了一下,他说,一直一个人住,所以吃饭冷清得不得了,净在外面吃。把辻井,可能的话,把木津川也叫上,请他们吃一顿火锅怎么样?都一个人生活,一定会高兴吧。”
  (为什么要特意……)我刚开始皱起眉头,但立即察觉了母亲这突如其来的提案中所包含的意义,便放弃了念头。
  “偶尔跟各种各样的人说说话也不坏吧。是吗?想一。”
  这不是为了他们。她想这是为了我,为了动不动就患孤独症(在她眼里?)的我的心。不,这也许是为了她自己。
  “如果妈妈这样说的话。”我答道。
  如果说母亲想这样做,那就行。再说——对了,有机会和他们说话,确实现在对我来说不是必要的吗?
  关于信箱的玻璃碎片和这回的石块的事,不知道所有的“恶作剧”是否同一人所为,但至少那个堆房的偶人——那事件的“犯人”很有可能是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如果以“盲人”这一理由将木津川伸造除外,那就不是仓谷就是辻井……
  这不是不露声色地刺探平时几乎不照面的他们的情况的好机会吗?
  “那我就问问大家方便不方便。”说着,母亲高兴地笑了。
  5
  偶尔高兴时去稍稍远的地方散步。
  从银阁寺通到若王子的“哲学之道”是我特别喜欢的地方,我时常选择游客似乎较少的那段时间去那里。上个月发现孩子尸体的寺庙就在这条道的附近。
  古刹和神社也并不讨厌,所以有时也去一下南禅寺和下鸭神社等地方。这种近是近,但走着去距离就稍稍远了一点的地方,很多时候是骑自行车去的。
  那辆自行车的车闸坏了。那是10月16日星期五下午的事。
  离家开始骑后不久察觉到的。无论怎么握刹车装置,前后轮都完全刹不住。刚开始下坡道,自行车就已经有相当的速度。我急忙将双脚脚掌放到地面,想使劲站住,但没有马上停住。
  从前方往两旁走来了几名放学回家的孩子,看到双脚哧溜哧溜地蹭着地面骑过来的自行车,都吃惊地站住了。我惊惶失措,恐怕露着一副可怕的面相吧。本来运动神经就属于非常迟钝的我,由于过于急着想避开孩子们而失去平衡,仰面摔倒了。
  孩子们“哇”地喊了起来,接着哈哈地笑了。骑着小型自行车摔倒的大人的样子大概格外滑稽吧。
  左膝和肩、胳膊肘子重重地摔在柏油路上,好一阵子喘不过气来,动弹不了。
  “没有事吧?叔叔。”一个孩子不忍看我这副样子,跟我打招呼说,“要叫救护车吗?”
  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我一面默默地摇着头,一面扶起了倒着的自行车,觉得好惨。孩子们犹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吵吵嚷嚷地又开始走了。我像是跟着他们似的,推着车把手摔弯了的自行车,返回到了家里。
  衬衣手肘部分破了,从露出的皮肤中渗出了血。裤子破是没有破,但膝盖和胳膊肘子一样感到疼痛。并未急着处理伤口,一回到家,我立即检查了一下车闸部分,并且终于明白了——
  原来是连接把手的刹车杆和车闸的两根钢丝都在中途断了。
  6
  10月20日,星期二的晚上,母亲把绿影庄的房客叫到正房,围在一起吃鸡肉火锅。
  母亲的邀请,不用说是仓谷,也出乎意料地受到了辻井的欢迎,但木津川好像谢绝了,说:“感激您的关怀,可是……”
  母亲说:从他的口气看,较之身体上的障碍来,可能是介意自己和其他两人年龄上的差距。
  “好不容易凑在一起,所以……”听母亲说,也跟水尻夫妇打了招呼,但很不凑巧,道吉老人因感冒而卧床不起,但好帮助人的阿柞太太好像帮母亲采购和准备了食物。
  结果只是四人的聚餐,尽管如此,餐桌上比起平常来热闹了许多。
  起初还老老实实的仓谷和辻井随着酒劲儿上来,渐渐健谈起来,充分暴露了各自的个性。陪他们说话的几乎都是母亲,我光是默默地听着。
  “所以呀,做研究生也真是不易呀!糊涂教授又多,尽管如此,当面又不能管他们叫糊涂虫吧?”像少年一样两颊绯红的仓谷,不住地发着牢骚,但他的表情里没有多少不自然的。
  “可是,你早晚也会当上K大的先生吧。”
  母亲说,但仓谷边挠着头,边说道:“那不知道是几年后的事呀,上面还到处都是博士。老家的父母起初听到我进大学研究院高兴得不得了,但最近也似乎终于理解了实情,可能在想:普普通通找个工作就好了!”
  “不过呀,要我说,你还是有个好身份呀。”
  辻井苍白的脸也变红了,但我总觉得这话里有刺。他一面不停地用舌头舔湿嘴唇,一面吊起眼角讽刺似的说:“至少也相当于旧帝国大学的博士生呀!跟我不一样,从长远目光看,你真是前途无量呀……”
  “哪里的话。你辻井20多岁就获得新人奖,登上了文坛,不也挺厉害的吗?当个小说家,可是向往已久啊!我可毫无那种才能。”
  “哼!”辻井像是在说“真可笑!”似的哼了一下鼻子,“就是登上了文坛,不畅销的话还是糊不了口呀!顺便说一下,畅销不畅销,这实在是含糊不清的事,完全不能说优秀的作品就畅销。”辻井想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例子”的心情一清二楚,“不过,我还是很向往啊!”
  “叫你向往,真不敢当呀……”
  “执笔还是在晚上吧?”
  “各个时间都有,还要打工嘛。——尽管是这样,你的吉他的声音可是伤透了我脑筋,哎,换了房间后稍好些,可近邻的孩子还是那样吵闹呀。”
  “唉呀,那我的三弦的声音说不准也打搅你了吧?”母亲说。
  辻井露出苦涩的表情:“不,哪里的话……”
  “对了对了,仓谷你呢?”母亲突然转移目光,“前些时候你说逃走的那老鼠逮住了吗?”
  “啊,结果它……”仓谷不好意思似的将目光转向我,“当时实在对不起。”
  “不,没有关系。”
  “结果没逮住吗?”
  “是的。那家伙可敏捷呢。”
  “说不准呆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吧。”母亲并没有露出讨厌的样子,说道,“过些时候,仓鼠和家鼠的杂种就会在家里窜来窜去了……”
  格格地笑着的她,脖颈发着烧,呈现出粉红色。从很早以前起,她就喜欢喝酒。池尾父亲健在的时候,每天晚上两人都对饮,现在也没有变,临睡前总要喝些清酒或是啤酒。偶尔陪着她,但我基本上属于不太会喝酒的那类人。
  尽管如此,这两天听人所劝,我喝得较多。要说在不算十分惬意的醉意之中听到的对话,印象特别深刻的是——
  “喂,那个杀害孩子的案子,犯人已经逮住了吧?”仓谷说了起来,“第一起案子是那块儿的水渠吧,第二起案子是法然院,报纸上写着是同一犯人所为,可现在怎么样了呢?”
  “没有听说逮住了。”母亲说着,弹了弹烟灰,一喝酒,她也抽一点烟,“真是一起令人讨厌的事件!究竟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孩子呢?”
  “好像是变态者作的案——”仓谷朝辻井看了一眼,“辻井你怎么想的?犯人是什么样的家伙呢?要是就这样不管的话,你认为会发生第三起案件吗?”
  “嗯。这个么……”辻井生硬地说道,一口喝干了小瓷酒杯里的酒,“我对那种案子没有兴趣,眼下考虑杀人事件,仅在自己的小说中就已经忙不过来了。”
  “啊?那现在写的是推理小说么?”
  “算是吧。”
  “你这么一说,”我插嘴说,“你倒是说过要写以这个家为舞台的故事,是那个吗?”
  “哇!是以这个家为舞台吗?”
  “是‘偶人馆的血案’吧?”我一说,辻井立即扫了兴似的缩了缩脖子,说道:“记得挺清楚的么。”
  “到这儿来的第一天听到的,印象挺深的嘛。”
  “噢,偶人馆。可不是。”仓谷用充血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屋里,“这边的屋子里也有那种人体模型吗?”
  我边点头,边有意识地窥视了一下仓谷的表情。
  如果他是潜入堆房的“犯人”——对,他当然知道放在那左右甬道上的偶人,现在这样问我正房里是否也有偶人,这只是装做不知道呢,还是真的不知道?结果哪个都判断不了。注意了辻井的话和表情,结果也一样。
  在这以后,话题转向为什么家里各处摆着那种偶人,但关于这件事,我和母亲都没有作任何解释:“不管怎样,是富有魅力的舞台,这是千真万确的。”
  仓谷点着头,不知他认真到什么程度,但至少看上去那副神色好像非常钦佩似的。
  “噢,‘偶人馆的……”,
  “说起馆来,飞龙,”仿佛突然想到似的,辻井朝我看了一眼,“中村青司这一名字,你听说过吗?’’
  “中村?”
  这名字——记忆中有。那是……
  “是一个建筑家的名字,已经死了的人,但这是一个饶有兴趣的人物……”
  “如果没有记错,他是那个藤沼纪一的……”
  “是‘水车馆’吧?嗯,是的。”辻井歪着红红的嘴唇,嘿嘿地笑了一下,“我也只是在一家杂志上看到过,不过,怎么样?我管它叫做‘偶人馆’的这个家,如果也是他的作品之一,你觉得有意思吗?”
  “这个家是中村青司建造的?”
  “很像吧?我还想,也许真的是这样……”
  “你的父亲飞龙高洋和那个藤沼一成画师是至交,当然也认识画师的儿子纪一吧。倘若考虑这一层关系,那么,比如说这个家——那边的洋房改建时,高洋把活儿委托给中村青司,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提示和假说。
  建筑家中村青司;他建成的几个“馆”;在那里发生的事件……
  在苦涩的醉意中,我想起了去年秋来探望正在住院的我的某个朋友的话。
  7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叫声惊醒了我。
  像是“啊!”的一声小而短的叫声,但这声音一瞬间将我的心从早晨的梦寐中拉了回来。
  (是什么呢?)
  踢开被子,就穿着一身睡衣从屋里跑了出来。
  “妈妈?”
  刚才好像是母亲的声音。那是睡梦中听到的声音,虽并不能那样断定,但想不到有别的可能性。
  “妈妈。”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是卧室,还是别的地方?
  张望了一下厨房,但没有母亲的身影。
  “妈妈?”
  又喊了一遍时,从正门口响起了应声。
  “想一……”
  那是充满恐惧的嘶哑的声音。
  “怎么啦?”
  边问边沿走廊跑去。我有一种漆黑的墨水流淌开去的预感母亲伫立在正门口土地房间的那座人体模型的这一边,背朝半开着的门,苍白的脸朝着这一边。
  “是怎么啦?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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