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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不过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奉告。那就请进来坐吧!”
因为巧遇,研三也就进了雕胜家的门。一进大门,就看到挂着消防队的组旗,屋内虽小,但却整齐有致。只是厅堂里设了不太搭调的大神龛,大概是为了他那份有危险性的工作祈福吧!
“胜先生,你刺的弁天小僧,我经常在公共澡堂里看到。所以您用不着露给我看,您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刺的就好了。”坐在长方形的火炉前,研三就以轻松的口气说。
“哦!大概有十五六年了。我请神田的第二代子孙宇之先生纹的。”
“咦?怎么没有签上名字?” 棒槌学堂·出品
“是这样啦!快要完成的时候,正好我的钱用完了。如果纹身的时间拖得太久,忘记了刺纹的感觉,以后要再纹,就难了。”
“是不是因为痛得令人难以忍受?”
“那种情形并不是没有。在活生生的肉体上刺针纹身,再上五颜六色,对纹身的人来说,这时候就好像半个病人一样。我当时还年轻,虽然没有纹上宇之先生的名字,不过我想花钱受罪,还不如去玩女人的好。所以就没有再去了。不过,就这个忍耐力来讲,只剩下签名,并不是忍耐不了的事。只是当时取缔得很严,总是希望不要自找麻烦……”说到这里,雕胜天真地笑了。
研三乘机问他:“胜先生,那时候你经常出入纹身师宇之先生的家,你有没有听过本所的纹身师雕安的事?”
“啊!好像有吧!不过那么久以前的事,实在记不清楚了。先生你大概不了解,纹身师之间是从来不打交道的。如果你到字之先生那里去,嘴里却说什么雕安师傅,他会不高兴的。我认识的人里有让雕安先生纹过身的。他刺的图案不但有朦胧的美感,而且就像真的一样,哎呀!实在无法形容啦!咦?雕安有什么事吗?”
“没有。新闻报导没有刊出来。这次被杀的人其实就是雕安的女儿,她背上的刺青就是她父亲的作品。”
“哦!真的啊?我一点都不知道。”
“雕安有三个孩子。长子叫常太郎,纹有自雷也。自己也是个纹身师,后来到南方去,结果下落不明。一对双胞胎女儿叫绢枝、珠枝。她们身上各纹大蛇丸和纲手公主。”
雕胜脸上突然浮现出一脸疑惑又奇怪的表情。
“请等一下。自雷也和大蛇丸、纲手公主,说起来是三个相克的图案。真是奇妙!喂,阿兼、阿兼……”
这时有个女人从厨房擦着手探头出来。看起来仅廿八九岁,好像是风尘女郎出身,是个下巴丰润、皮肤白皙的美人。
“哦,原来是松下先生。欢迎,欢迎!我还没给您倒杯茶呢!”
“茶等一下再倒啦!”雕胜好像要打架似地扯着喉咙大叫,“喂!你现在每天去涩谷找的那个纹身师叫什么名字?”
说得令阿兼很不好意思:“哎呀!什么事嘛?你怎么突然在松下先生面前提这件事……”
“别装模作样啦!就是上次在北泽发生的命案,你也知道啊!松下先生的哥哥因为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正烦得很。所以,研三先生想要替他哥哥找出有力的证据。倒要看那个纹身师的纹身图案是什么,也许事情会发展得很有意思。”
“哦!是这样吗?”
两人互看了一下,阿兼就马上坐下来。
“那个纹身师的确叫做常先生,差不多一个月前,才从南方回来的。他的身上刺有自雷也。”
一听到这些话,研三高兴得不得了。
传闻在南方失踪而不知去向的雕安的长男常太郎,终于平安地回到东京了吗?
当然,只听这些片面的传闻,还是无法断定就是他本人。不过名字相符,纹身的图案又一致,而且是个罕有的纹身师,刚从南方回来。如果仅仅是偶然的凑巧,各种条件也未免太凑巧了。
“那个纹身师现在到底在哪里?无论如何,请让我去见他一面。那样,也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研三很兴奋地大叫着。雕胜虽然自己说了那些打包票的话,现在却一脸困惑的样子,和太太互相对看。
“是这样的啦!他的职业很特殊,如果你正面去拜访他,他绝对不会理你的。”
“但是,他妹妹被杀了呀?”
“那是没办法的。他只要一听到警察,就很讨厌。还是不要跟令兄提这件事,我看——你一个人去看看,怎么样?”
到底现在还是严禁纹身,想到他们的职业竟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公开,要知会哥哥实在不方便,而且研三心里总是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件事,早点让案子水落石出,也好安慰和自己曾有肌肤之亲的绢枝的灵魂。
“那就这么办。我一个人去,不过他的住址是——”研三明确地回答。
“只要我们约定好不告诉你哥哥,我来带路。”阿兼畏缩地说。
“太太,你也刺青?”
“先生喜欢的,太太都会去做。我本来不想去,但是先生一直坚持。”阿兼羞怯地笑着说。
“我听说,那个人一个月前从南方回来。他家在空袭的时候已经被烧掉了,连亲戚老友都找不到。只好暂时到一个在南方的战友家待一阵子。然后他就开始帮人家纹身,他的技术很好,想给他纹身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一下子,就出名了。我也是看了以后很佩服,她自己想去,所以我就带她去。”
“哎啊!也许是认错了人。不过实在太相像了。还是带我去看一看吧!拜托!拜托!”
研三边说边郑重地把头点到榻榻米上,要求和阿兼一道去拜访涩谷的那位纹身师。
到了涩谷车站,下了电车,研三和阿兼两人就沿着东京都电车的轨道往青山上去,向左边转了个弯,就看到火烧过的废墟中搭盖了一些简陋的违章建筑。其中并列着五六家小吃店,走到一家招牌叫“牡丹”的小店前,阿兼就停下脚步,小声地对研三耳语道:“就在这家后面。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进去看看情形。”
阿兼就走进店里,过两三分钟郎走了出来。
“没有问题。现在有一个人在纹身。我们可以进去等一下。”
研三由于强烈的企盼及好奇心,而心跳加速起来。步入门口,穿过门帘,店里陈设的桌椅粗糙老旧。他们随即走到后面,里头铺着三坪和两坪见方的榻榻米,在那后面还有一间关着门,大概也有两坪半的小房间。
“请进。”
这时有个皮肤微黑,看起来好像女主人的女人很客气地招呼他们,眼尾扫向研三说道。
研三战战兢兢而有礼地坐在三坪大的榻榻米上,好像是来相亲似的。端坐的研三听到纸门里传出针刺的声音和女人的喘息声。
“现在有个女人正在纹身。我们偷偷地看一下吧!”阿兼又对研三耳语。
“女人?不太好吧!” 棒槌学堂·出品
“没关系——是我很熟的人,我先生的朋友太太。”阿兼笑着朝里头说道。
“阿常,午安。让我进去看一看吧。”
“阿兼吗?快好了啦!在外边抽根烟,等一下吧!”
房间里传出男人回答的声音。隔间的纸门一打开,研三迫不及待地就探头去看。和料想中的情形一样,里面的情形,真是怪得令人惊异不已。
房间全都铺上一层黑色的油纸,油纸上纵排着数块坐垫,有个约莫廿五六岁的年轻女人像人鱼似地俯卧着。她从两臂到背上刺了像鳞一样的蓝黑色的花纹,看样子差不多完成一半了。现在完成的大半都是线条,大概才刚开始进行晕色的阶段。
图案是华丽的游吉野山口从胸部到腰部再到股间,雕着缤纷的樱花,右肩纹的是拿着初音鼓②的静御前③,左肩则是狐忠信④,每一根细致的线条都诱人地浮在她的身上。今天一看,果然和绢枝的刺纹一样,是件怪异的艺术品。
今天进行的是右臂的部分。女人嘴里紧咬着手绢,两手紧紧地抱着一块男用的枕头。腰部以下,放了块小枕头用来垫高下半身。她双眼紧闭,好像睡着了似的,对于他们两人入内,也仿佛没有感觉一样。纹身师由于背坐着,所以看不到他的脸孔。从研三的位置,倒是可以清楚地看到纹身师两只手巧妙的动作。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把皮肤撑开,左手的中指和食指、无名指则夹着笔,用左手拇指的内侧当杠杆,拿在右手的针束刺下皮肤,女人跟着针上下地呻吟,每一针束刺下后旋即跳上。
就这么着,女人每次都发出激烈的喘息声,全身更因为疼痛而扭动着,汗珠如雨不断地从额头流到腋下,偶尔夹杂着轻微的呻吟声,乳房在坐垫上上下下地摩擦,往前伸出了两三分。
纹针是由廿卅支细的绢针结在竹头上做成的。在连续不断的纹身过程中,偶尔针尖要蘸一下墨,不过同一处绝不重复刺纹。紧密地毫不中断地晕色,在外行人的眼光来看,非得有高明而熟练的技术不可。有时候,蘸了过多的墨水沿着白皙的肌肤流下来,纹身师就用块布把墨擦掉。慢慢地一针针刺进皮肤,蓝黑色的面积也就随即增加。同时,刺纹的皮肤旁边整片红肿起来。其他的地方,已经刺纹过的痕迹,结了一层薄薄像疙瘩似的痕迹。经过四五天,结成薄皮的地方开始蜕皮,如此经过四五次,色素才会稳定下来。刺了条纹的痕迹可看到红肿,而晕色的部分全都肿胀起来。研三由于职业的缘故,马上想到刺过的皮肤会有发烧的感觉。
研三看了三十分钟以后,几乎透不过气来。想必绢枝也曾经像这样极度地痛苦挣扎过吧!也许她会认为这种忍耐跟努力,实在没有什么价值。不过强忍痛苦的女人身体,反而给人庄严的感觉。
纹身终于完了,但是那个女人却好像死掉一样,一动也不动。纹身师把热毛巾敷到纹过的地方,女人马上尖叫起来,美丽的胴体也蠕动个不停。
“今天到此为止。”
“哦——”
这时,女人抬起头来。仿佛才发现研三在场,很羞涩地说道:“阿兼,你真坏。”她小声地说。
纹身师在面积大约十公分平方的上面,涂上油,如此工作才算结束。
女人爬了起来,朝研三地点了个头,就转身开始穿衣。虽然纹身的过程中,女人并没有嘶喊疼痛,但是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直接地感受到。
纹身师用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让你们久等了。”
他一面回过头来直视来客研三,露出有点惊异的表情。研三一点都不在意。纹身师由于历经战争及拘留的苦楚,满脸胡髭的他,看起来显得憔悴苍老。不错,他的脸的确会令人想到绢枝。是照片上的那个纹自雷也的男人——野村常太郎,一定没错。
研三咽了一下口水。
“这位是松下先生。我先生受过他的关照。他想要参观一下,我才带他来的。”阿兼简单地介绍。
“哦!是这样吗?对年轻人不太好吧!”常太郎很不和善地回了一句。
“我叫松下研三。在东大的医学系研究室工作。这次来打扰是为了学术上的参考。”
“不要太深入。这就像打麻药一样,不管你多有学问,只要一陷进来,结果都不能自拔。”对方以自嘲的口吻答道。
“我好像在那儿见过你。也许你是本所雕安的儿子。”研三慢慢地说。
“是的,我是雕安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