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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纶倚着窗台瘫坐到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晚上闸北街上,寒风凛冽,风卷残叶。苍凉的夜空露出灰白的云月,宛如扯起一幅巨大的丧帏。踽踽而行的紫纶,云发散乱,面闪泪光,漫无目标。
三个勾肩搭背、衣冠不整的日军醉汉大笑着走来,看到迎面走来的紫纶,笑声戛然而止,脚步停了下来。一束雪白的手电筒光打在紫纶脸上。三个人“哦”的一声惊呼,似乎看到了天降尤物。
紫纶没有胆怯,以木然的神情往前走去。
三个日军扑向紫纶,抱头抱脚速往街边的巷子里走。紫纶高喊挣扎,被蒙住嘴巴。
汉口街上,墙头“保卫大武汉”的标语笔迹犹新,可是街上却店家打烊,一片撤退的繁忙景象。各种车队满载着行李锅盆及零星杂物,浩浩荡荡鱼贯而行,前后左右跟着三三五五的市民。
几辆标有红十字的大卡车停在路边。担架兵们将伤员抬上其中一辆卡车。身穿制服的张忠良满面风尘,看看手表,一迭声地催促道:“快点,快点,马上把伤员送到驻地医院。”说完,爬上一辆篷布卡车。
车内,素芬挺着六个月大的肚皮躺在一张行军床上:“忠良,你忙你的,别来管我,免得影响工作。”
“不要紧,我也要歇一会儿。”张忠良来到床前,摸摸她的额头,“好点没有?”素芬:“药吃下去后好多了。”张忠良:“要不要派人送你回上海?”素芬:“不,我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张忠良:“就怕孩子生在路上,受苦受累。”素芬:“有父母在身边,孩子吃不了苦的。”张忠良:“好吧,你要小心,把身体养好。”素芬微笑着点点头:“我晓得。”张忠良:“队伍马上就要出发,救护队现在缺医少药,我要找当地的联络处去采购药品,你好好躺着,有事叫阿根。”素芬:“你快去吧,别耽误工作。”
张忠良伏身吻她,转身离去。
汉口闹市,人头涌涌,车马杂沓。路边停着一部漂亮的小汽车。车两边和车顶上都堆捆着好多箱子、行李,显然准备逃难。车头盖打开着,司机正在弯腰检修机器。
坐在车内的王丽珍大概等得不耐烦了,开门下车,来到司机身边:“师傅,要快点啊,庞董事长和太太在工厂里等我们,时间长了要急死的。”师傅:“快了,王小姐。马上就好。”
王丽珍欲上车,忽然双目放光:“张忠良!张忠良!”走在对面的张忠良循声看过来,大喜:“丽珍小姐!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两人跑拢来,站在马路中间,说话声被汽车的马达声和喇叭声淹没。一队军车开过,喇叭按得更响,简直像在抗议。王丽珍拉起张忠良的手:“走,到路边去。”
两人来到人行道上。王丽珍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你的样子,真像抗日英雄一样,还是个队长呢!不简单啊。”“保家卫国,大家都在努力。”张忠良看看旁边的车,“怎么,你要走了?”王丽珍:“是呀,这里这么乱,不走怎么行呢?”看她的表情,似有满腹委屈。张忠良:“怎么不见庞董事长和他太太?”王丽珍:“他们在汉口的工厂里处理事情,在那里等我。”张忠良:“请代我向他们问好。”王丽珍:“一定的。嗳,你还不走吗?”张忠良:“也快了。救护队需要在汉口补充药品,要耽搁一些时间才能走。”
王丽珍突发奇想:“嗳,张忠良,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张忠良:“那怎么行?我不能扔下救护队一走了之,你说是不是?那样的话,就成了逃兵。”“我晓得你不会。”王丽珍笑笑,想着该说的话,“他乡遇故人,实在是一件分外高兴的事情。”张忠良:“是啊,不知下次见面是哪天哪月、何地何处。”这一说,两人不禁黯然伤神。张忠良改口道:“不过我想,也许用不了太长的时间。”王丽珍:“中日战争是一场持久战,听说还有得打呢。”张忠良:“我坚信,胜利的日子不会等得太久的。”王丽珍笑道:“有你这样的抗战英雄,
我一百个相信。”张忠良不好意思地笑:“我是小人物,马前卒,算不了什么,胜利要靠大家努力。丽珍小姐,你们离开汉口往哪里去?”
“我们到重庆去。哦,我给你一张卡片。”王丽珍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卡片递给他,“你要是也到重庆,可以到这里来找我。”张忠良接过卡片:“好的,谢谢!那就再见了!”王丽珍:“再见!后会有期!”
张忠良快步离去,忽又被王丽珍叫住:“你一定要当心啊!”瞬时,一股暖流遍及张忠良全身。他停下来望着她,感动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回过头来,发现王丽珍还在远远地看他。稍顷,车辆和行人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战场上火光四射,战尘漫天,枪炮声、爆炸声响彻寰宇。国军在军号声中发起冲锋,高声喊杀,前仆后继。张忠良率救护队跟在后面收拾伤员,将他们抬上担架。
由车辆和帐篷组成的战地救护中心飘扬着红十字会旗。
挺着肚子的素芬与队员们一起忙着救护伤员。由于伤员太多,大多数送来的伤号只能在帐篷外面做临时急救。这时的素芬已经成为富有经验的护士,她打针、包扎伤口样样在行,而且手脚特别麻利。
救护队员抬来重伤员:“素芬,重伤员!”
素芬上前看了一眼:“快送帐篷进行手术!”说完,突然感到肚子疼痛,面色变白,额角流汗。她弯下身子坚持了一会儿,结果还是支撑不住,倒到地上。
走出帐篷的女队员见状惊呼:“快来啊!素芬要生了!”男女队员们急忙跑过来,抬起素芬冲进帐篷。
阿根和张忠良抬着担架,一前一后从炮火中奔过来,眼看就要跑到救护中心,不想炸弹飞来,在担架前爆炸。张忠良被气浪掀翻,担架上的伤员和前面戴钢盔的阿根都被炸飞。
钢盔落在张忠良面前,他手捧钢盔:“阿根!阿根……”他跪在地上,用拳头狠砸钢盔,抱着钢盔放声大哭。
忽然,从隆隆的炮声中传来婴儿的啼哭,那断断续续、清脆悦耳的哭声,像一阵清风穿透火云硝烟,灌进张忠良的耳朵。于是,死亡和新生同时震撼了他,令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抹抹泪,目视前方。
当一片黑烟散去时,张忠良看到一位女救护队员抱着蒙面的婴儿从帐篷中走出来。救护队员们全都围上去看婴儿,并用欣喜的目光看着孩子的父亲———救护队长张忠良。
婴儿雄健的啼声里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张忠良心血潮涌,悲喜交加,泪如涌泉……
晚上,月朗星稀,万籁寂静。大部队在公路边宿营。救护队帐篷里透着明亮的灯光,大概还在进行手术。汽车旁睡着横七竖八的救护队员和伤兵,值夜的女护士提着马灯在伤员中巡视,她不时地蹲下身子,与伤员说话。
素芬带着产后的倦容,怀抱孩子,与张忠良并排坐在地上,两人背靠汽车轮胎,欣赏孩子的小脸蛋。
素芬:“忠良,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张忠良:“孩子生在抗日的征途上,就叫他抗生好不好?”素芬感兴趣地问:“抗生?”张忠良:“就是惟有抗战才能生存的意思,小名抗儿。”素芬:“好啊,就叫抗生、抗儿好了。”
张忠良把手伸进上衣内,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白玉挂件:“来,这块白玉挂件给我们的宝宝抗儿戴上,伴他辟邪。”
素芬让丈夫把玉挂到抗儿脖子里。张忠良接过孩子,托在手里:“来,让爸爸抱抱。爸爸让你乘飞机,呜———呜———”他把孩子托起来当飞机,忽高忽低地盘旋着。
素芬拉拉丈夫的衣角:“忠良,忠良……”
张忠良停下来,随着她的视线向旁边看去,只见士兵们黑压压站了一片,分享着这一家人的欢乐,感受着久违的亲情。
素芬:“忠良,你说我们的小宝宝将来会怎么样?”张忠良:“等我们打了胜仗回上海,做一个一等国的大国民,到那时,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宝宝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像蜜一样甜。”素芬:“这样的好日子真会有吗?”张忠良:“有,一定会有的。但这样的日子,还要我们付出很多努力。素芬,你看天上的月亮。”
夜空中一弯明月,群星闪烁。
张忠良:“现在的时局还不大明朗,更严峻的形势可能还在后头,万一我们在战斗中走散,万一我们天隔一方,你一定要记住,每逢中秋月圆的晚上,我一定会对着明月,思念你们的。”素芬为悲哀所哽:“忠良,何必要这么说呢?”张忠良:“告诉我,记得吗?”素芬:“记得,我一定永远记着你的话。”她偎依在丈夫肩头,无声地饮泣着。张忠良吻着她的头发。
突然传来飞机的轰鸣,随即有五六架飞机沿公路低空掠过。有军官喊:“赶快灭灯!把灯灭了!准备射击!”士兵们迅速行动,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张忠良倏地站起:“快,躲到车底下!”飞机又飞回来,朝地面射击。炸弹在地上爆响。
南昌火车站月台,隆隆的炮声隐约可闻。军车穿梭,蒸汽弥漫。
混乱的月台上到处是难民和军人。有许多难民席地而坐,守着堆在旁边的锅盆碗盏、铺盖行李。
张忠良督率担架兵,抬着一长串伤员,从人群中匆匆走过。
担架走到后面的闷罐车门口,素芬从车厢中走出来,招呼担架兵依次进入,背在她身后的抗儿耷拉着脑袋,睡得又甜又香。
炸弹声越来越近。飞机从头上掠过。炸弹从天而降,将一列火车炸成两段!哭声喊声警报声爆炸声顿时响成一片!突然开来一列满载日军的快车,子弹横扫,月台上的人像割麦子似的一片片倒下……
车轮摩擦钢轨,急刹车停下。日军跳下火车,向车站冲锋……
公路上。六月天,炽热的太阳烤炙大地。日军用刺刀和皮鞭押着一队俘虏夫役,像牲口似的荷重前行。夫役们多半赤裸上身,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张忠良和救护队员走在夫役队里,挑着弹药箱。素芬背着孩子,与女救护队员两人抬着一只箱子。俘虏们有气无力,走得很慢。日军伍长快步走来,用鞭子猛抽张忠良,并把他踢倒在地。
素芬扔下箱子扑过去:“忠良!”鞭子落到素芬身上,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
伍长边抽边骂:“你们这些中国猪!我打死你们……”突然一声枪响,伍长中弹倒下。俘虏中的一位国军军官用手枪一边射击一边喊:“弟兄们!快夺武器突围!”俘虏们迅速扔下担子,抢夺日军枪支,转眼间,一场血刃肉搏的战斗爆发了!
张忠良推开素芬:“素芬,快跑!向山那边跑!”说完,冲过去拾起一挺机枪,平端着向敌军扫射。
素芬及一部分俘虏拼命跑下公路,向山那边逃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素芬边跑边往后看,停下来叫:“忠良!”迎面跑来的救护队员将她拽走:“快跑!”两人向山中跑去,把密集的枪声扔在身后。
天黑后,张忠良从尸堆中爬起来,沿着素芬逃跑的方向找去。但见尸体躺了一路。他一个个找过去,不见素芬和孩子,恐惧地叫起来:“素芬!素芬!你在哪里?”茫茫暗夜中传来的,是空谷回声。
第二部分
《一江春水向东流》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