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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楼前面,庞浩公在接受记者采访。他坐在藤沙发上,架着腿,手拈雪茄,气势雄豪地发表着言论。张忠良衣着光鲜,吹了一个鹅冠发型,以秘书的身份站在一旁。周围的记者不是拍照就是恭敬地记录着。
庞浩公:“……总之,大兴百货公司紧锣密鼓地开张营业,是为响应蒋总裁繁荣陪都的号召,也为方便中外人士生活着想,为生活着想。”一记者问:“请庞董事长谈谈对时局的看法可以吗?”庞浩公:“现在的时局是于我们有利,于我们有利;不过民生的疾苦,也真是无以复加,无以复加……”
正说得起劲,后面的楼房窗户里忽然传来哗啦啦一声响,分明是麻将倒在桌面上,接着便是洗牌的声音,似乎特意要给庞浩公的话作注脚,为此他皱了皱眉头。
机灵的张忠良立刻走到窗前打招呼:“庞太太,轻一点,外面有新闻记者。”庞太太洗着牌,不屑地:“什么记者不记者,谁敢干涉我啊?”但她打牌的声音终究低了下来。
庞浩公感到有点不自在,继续讲:“……总之,我们必须抱着乐观的态度,抱着乐观的态度;至于今后怎么样,我想是没有问题的,没有问题的……”记者们连连点头称是。“不过严格说起来……”庞浩公语气一转,站起身来,似有送客的意思,“今日的时局,也跟今天的天气一样,哈哈哈哈……”
大家原以为有什么警句,一听又不然,只得朝天上看去———只见一块发黑的薄云飞过,使阳光不如先前般明朗。记者们只好跟着庞浩公笑笑,各自散去。
王丽珍在人群中找到庞浩公,走上来亲亲热热地挽着他的手:“干爸,你刚才在哪里啊?让我找了好半天。”庞浩公笑眯眯看着她:“找干爸做什么?”王丽珍:“人家想和你在一起嘛。”庞浩公:“老实告诉我,买地皮是你的主意,还是张忠良出的主意?”王丽珍不正面回答:“随便你怎么想。”庞浩公:“我猜是张忠良。”王丽珍绕弯子:“反正不是他就是我,不是我就是他。”庞浩公:“还有,你是不是打算让忠良做我的干女婿?”王丽珍羞涩地笑笑:“干爸尽给我出难题。”庞浩公:“忠良是人才,有出息,你可别让他溜喽。”王丽珍喜不自禁:“干爸也同意啊?”庞浩公:“我不同意有什么用?只要你不冷落干爸就行了。”王丽珍摇着他的膀子撒娇:“我怎么会忘了干爸嘛,有机会,我再陪你去那个地方还不行吗?”庞浩公哈哈大笑:“下次可不许你放我的白鸽子哦?”
那边,张忠良与一群被称为“勃洛克”的掮客在一起。他穿着吊带裤,领带松开,派头十足,握高脚杯的手势已十分自然,俨然一个大实业家的样子。这时,张忠良突然提高嗓门埋怨起来:“你们这些勃洛克先生,真是手腕太不高明了,你们去跑跑看嘛!”
一掮客道:“哎呀,张先生。现在头寸这样紧,谁肯出这样的高价嘛。”众人附和着:“是啊,是啊……”
张忠良:“是啊个屁!总之是你们不肯卖力,不肯帮我姓张的忙就是了。”
众人哗然。又一掮客说道:“张先生,这话可是冤枉啊,我们几个把腿都跑断了。你想想,有生意我们还不想做吗?”
张忠良:“好,一百块钱一盒没有人要是不是?”
众人连连称是。张忠良道:“从明天起,你、你、你,你们联合起来,全部把价钱提到一百二十块一盒,让史先生和夏先生两个人按原价卖一百块,你们说,夏先生和史先生的生意会怎么样?到时候,他们的利润和你们一起分成,这事是不是成了?”当人们恍然大悟时,张忠良已经走开去。
掮客们纷纷叫绝:“妙,妙,实在是妙啊!”“高明,简直是太高明了!”掮客甲看着张忠良的背影,露出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不得了,不得了,没见过做生意的门槛有像张先生这样精明的。”众人颇有同感地笑着、议论着。
上海唐公馆大门口,素芬隔着铁艺大门与吴家祺说话:“三少爷,你知道什么叫‘沙扬那拉’吗?”
吴家祺释然一笑:“我明白了。你问这话,就算找对人了。‘沙扬那拉’是一句日本话,是‘再见’的意思。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句话?”
“唐公馆有个地下室,前天晚上我无意间看到唐先生和一位陌生女人从地下室走出来。那女人临走时说了这句话。”吴家祺:“这么说,这是一位日本女子。”素芬:“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像不大正经。”吴家祺:“那个女人可能是唐先生的相好,是来秘密幽会的。”素芬:“这事我还没有对妈说。三少爷,你看我该不该说?”吴家祺想了想:“暂时还是不要说好,免得闹出什么矛盾来。”素芬:“那……妈不是被蒙在鼓里吗?”吴家祺:“事情没弄明白,说了反而不好。”素芬:“那我就不说了。”吴家祺:“我要拉车去了,改日再来看你。”素芬:“多保重身体,别累着。”吴家祺笑笑:“累了就来看你,只要能见你,就不觉得累了。”
素芬甜甜地一笑。
街上车水马龙。咖啡馆里坐着吴家祺和陈曼秋。他们正在说着什么,话题似乎与“沙扬那拉”有关。
晚上,上海唐公馆楼上小客厅。密斯唐在弹钢琴,钢琴上点着蜡烛。旁边坐着两排人,前面一排是唐家的六个孩子和抗儿,第二排是张母和唐家的四个用人。大家静静地听着,沉浸在从密斯唐的指间跳出来的动听的音符中。一曲终了,大家鼓掌。
密斯唐:“好了,孩子们,演奏到此为止。”孩子们和用人们站起来道晚安,顷刻散去。
张母抱起抗儿:“唐先生,我们也回房休息了。”密斯唐:“好的,明天见。晚安!”说完继续弹琴。琴音丁冬低鸣,如深谷流泉。
素芬上楼,经过小客厅走向房间,见密斯唐弹琴,稍作顿止。密斯唐看着键盘,不停地弹:“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素芬:“老邻居们一定要我多坐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密斯唐像是先知先觉:“看老邻居不会看这么晚的,你是走回来的,为了省钱,对吗?”素芬不善于撒谎,低下了头:“叔叔怎么知道?”
密斯唐弹到动情处如梦如醒:“你心地善良、为人朴实、勤俭节约,我从你身上看到中国女人特有的美德,所以在国外住了那么多年,我还是回到自己的国家来。”
素芬不知该怎么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妈妈她……她人其实很不错的。”密斯唐感慨地:“是啊,不错。她比你能干,也比我能干。别看我在外面呼风唤雨,回到家里,我就属她管理,她是唐公馆的主宰,是我们唐家的总统。”素芬:“我妈她……她的性格有点要强。”密斯唐:“不是有点,是很要强。女人过分要强,就会失去女人的属性,男人就会向往别的女人,尤其是温柔似水的女人。”
素芬:“你不必向我解释。”
“你不该错过刚才这场音乐会。”密斯唐振作了一下,“坐吧。”
素芬犹豫了一下,坐到椅子上:“妈呢?”
“这还要问吗?到外面打麻将去了,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密斯唐弹着琴,一直没有正眼看她,“素芬,你在这里过得惯吗?”素芬:“这里像天堂,但是……我和妈……我是说我婆婆,我们总觉得像在做梦,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不是我们应该过的日子。”密斯唐:“你们过的苦日子太长了,失去了享福的能力。”素芬:“我和婆婆……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搬出去住。”密斯唐这才看了她一眼:“为什么?”素芬:“我们吃惯了粗茶淡饭,住惯了木屋瓦房,还是那样自在一些。”密斯唐:“坦白地说,你妈想让你们住进来时,我是极力反对的,为此我们还吵了架,但我吵不过她,因为你妈太厉害了,我怕她。不过你们来了之后,我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素芬:“我们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密斯唐:“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因为你婆婆心直口快,为人厚道。抗儿也很好玩。还有你,怎么说呢?以前我觉得你妈是最美的,但要比起你来,就差远了,不仅仅是外表。”素芬脸红了:“叔叔在夸我。”
“素芬……”密斯唐突然击了一记重音,“你不该这么苦的,我能想像你等待丈夫的滋味有多难受,心理的,生理的……哦,请原谅我这么说。我以为,漂亮的人生如蝶舞花间,痛苦的人生如路边野草。我们的地位不一样,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我们的生命都很短暂。你听这琴音千变万化,有如人生的众生悲苦,我常常感到生命的无奈,生老病死的循环不休……”
素芬听得凄迷清幽,泪落俏脸。与此同时,密斯唐的泪珠也顺面流下。素芬抹泪站起:“我回房间去了。”
密斯唐闭目弹琴,听脚步声远去。
乌云遮月,风摇树晃,整个二楼就只剩下一扇亮窗。琴声隐隐约约,卧于大床的素芬听着那琴声雅韵,逐渐进入梦乡,脸上还闪着微亮的泪光。
咖啡馆内,素芬和吴家祺都穿得很齐整。吴家祺像个老练的情报员,往四下里瞧瞧,然后对素芬说:“素芬,你听了我的话不要感到惊讶。我有一位朋友,对不起,我不能把她的名字告诉你。她是地下抗日谍报人员,她和她的组织发现,与唐先生来往的日本女人叫良子,是日本特务机关的色情间谍。”素芬大惊:“什么叫色情间谍?”吴家祺:“就是靠色相收买对手的特务。”素芬还是不理解:“女特务为什么要收买唐先生呢?”吴家祺:“唐先生是重庆方面的情报人员,负责上海的地下秘密电台,显然他已经被日本特务机关盯上了,这是很危险的事情。”这太出乎素芬的意料了:“怎么会这样?”
吴家祺:“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但问题是明摆着的,良子与唐先生偷情肯定是另有所图。唐先生是否知道良子的真实身份,是否已经被这名色情女间谍策反,这些都必须尽快查清。我的那位朋友一定要我和你谈谈,想请你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帮忙进行查证。说实话我不大赞成,因为这样做有危险,何况你刚刚过上好日子,弄不好会被唐先生扫地出门。”
素芬:“既然是为国家,为民族,我就应该去做的。忠良舍家离眷,征战沙场,不也是为国家吗?只有把日本鬼子打败了,国家才会太平,忠良才会早日归来。三少爷,你只管对你的朋友说,就说我会想办法打听的,到时一定把看到的听到的事情都告诉你。”吴家祺:“你真的愿意这么做?”素芬:“不是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吗?我这个小女子,也该为抗战尽一分力的。”吴家祺:“你千万要小心。”素芬点点头:“我会的。”
傍晚,素芬、抗儿、张母、唐太太及唐家的六个孩子围着餐桌吃晚饭。晚饭有中餐和西餐两种,各取所需。
素芬问:“妈,叔叔怎么没来吃晚饭?”唐太太:“晚饭前他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有应酬,要很晚才能回来。”素芬用心听着。
张母:“开银行也不容易,我看他起早摸黑,辛苦得很。”唐太太笑笑,顾自吃饭。
晚上,清风朗月,树影婆娑。
素芬沿墙根悄然走到唐公馆后面的地下室入口处,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她快步来到地